陳仰跟朝簡沒再採購,也沒立刻打車回去,兩人找了個休閒會所喝茶去了。
會所在地下一層,學生居多,小情侶談談戀愛,朋友們打打牌,單身人士抱著筆電蹭蹭網,要一壺茶能坐一天。
陳仰摘下棒球帽,搔搔微濕的髮絲,在河邊那會兒,他和朝簡穿的是周寡婦給的衣衫,回到現實世界卻是原來的那一身。
而且放在客棧的購物袋也回到了他手裡。
陳仰翻了翻背包,沒見著一個任務世界的東西,他把背包放一邊,人往柔軟的沙發里躺。
「鑽石沒了。」陳仰說。
朝簡的目光從手機屏上抬起來,看向他。
「沒帶回來。」陳仰露出費解的表情,還有幾分渾然不覺的鬱悶跟痛心,「不應該啊,那是現實世界的東西,怎麼也被規則剔掉了?」
朝簡的指腹劃著名手機屏:「沒了就沒了。」
「我就是覺得可惜,那麼多個。」陳仰閉起眼,他打算和朝簡在這兒待一段時間,順便把晚飯解決掉,回去直接睡覺。
回來以後有很多事要做,但陳仰暫時都不想行動,他的腦子需要休息。
衣服上的薰香味籠住了陳仰,他的眼皮開始打架。
「哥哥。」
陌生的聲音,熟悉的稱呼讓陳仰驟然情形,他循聲望去,是個不認識的女生,後面還有兩個同伴。
陳仰坐起來,聲音因為疲意有點啞:「嗯?有事嗎?」
女生攥著手機,小聲問陳仰有沒有微信,可不可以加一下。
陳仰古怪的撓了下眉心,這孩子不會是想認識他對面的朝簡,只是忌憚對方那身又冷又躁的危險氣息,不敢上前搭訕,就想拐個彎,從他這下手吧?
不是陳仰沒自信,是他搭檔顏值過高了些,他一個帥哥被壓得死死的。
「不可以哦。」陳仰笑笑。
女生失望的小跑著回到同伴們身邊,三人咬著耳朵說了什麼,悄悄往陳仰跟朝簡那看,視線在他們身上走了幾個來回。
三個女生害羞的跑了,留下一抹濃郁又乾淨的青春味道。
陳仰窩回沙發里,心頭萬分感慨,他跟朝簡坐在這裡喝茶,不時有陌生的青城人或是外地人經過,誰也不會知道他們剛結束一場任務歸來。
兩個世界既分裂又有種詭異的融合感。
「哎。」陳仰不自覺的嘆口氣。
朝簡把手機往桌上一扣:「怎麼,後悔了?」
陳仰一頭霧水:「後悔什麼?」
「人還沒走遠,出去能追上。」朝簡的唇角扯出一個弧度,冷冰冰的。
「你想哪去了。」陳仰擺手:「那小姑娘的真正目的是想加你。」
朝簡看著對面的人,聽他笑著說:「有你這麼個年紀輕輕的大帥哥在,我這個叔叔哥哥輩的,普通得很。」
說這話的人靠在壁燈的光暈里,眉眼清晰,高鼻樑,上揚的唇飽滿,輪廓半朦朧半柔和,看過來時,眼半睜,濃密的睫毛蓋下來,眼裡有點光亮。
整個人猶如春日的青草,似乎湊近一些就能聞到淡淡的香味,野性天然。
朝簡驀然往後一坐,用力捏著手指關節。
「怎麼坐那麼遠。」陳仰的後背離開沙發,前傾身體趴在桌上,他端起小茶杯,一口喝光裡面的茶水。
朝簡倏地開口,嗓音里夾帶著一股強烈的火氣,有明顯的喝斥意味,挺煩也挺凶的:「你喝茶能不能小點聲?」
陳仰:「……」
他看了眼不知怎麼暴躁起來的少年,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吃冰淇淋嗎?」
朝簡捏手指的動作一頓:「不吃。」
「吃點吧。」陳仰拿他的手機掃桌角二維碼,點點戳戳,把屏幕對著他,「好多種,看起來都很好吃。」
朝簡無動於衷。
陳仰在心裡「哎」了聲,想給妹妹買,可是妹妹不在了。
算了,男孩子可能不喜歡吃甜膩膩的冰淇淋,陳仰剛這麼想完,耳邊就響起少年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抹茶。」
陳仰立刻下單,沉甸甸的滿足感讓他有短暫的愣怔,他拎起茶壺添茶水:「我去上個廁所,你別亂走。」
走了幾步,陳仰無意識的回頭說:「我一會就回來。」
朝簡捏著手指的力道加重,疼痛順著血管鑽進他心底,他的呼吸麻了一瞬。
「滾。」朝簡說。
「好好的發什麼火,那我說,我不回……」陳仰的脾氣也上了,他冷下臉,話還沒說完,少年就猝然起身,沒拄拐,直接邁步走到了他面前。
「你的左腿看起來恢復得不錯。」陳仰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朝簡走路的平穩度上面,難掩開心。
朝簡滯了一下,他面無表情的轉身坐回沙發里:「為什麼你總是說那句?」
陳仰愕然,他總是說嗎?沒什麼印象。
「『我一會就回來』,這幾個字讓你煩?」陳仰探究的眼神落在朝簡身上。
朝簡的座位那邊沒開壁燈,他的面部被陰影遮住,有種令人窒息的陰鷙:「以前煩,現在更煩。」
陳仰的思緒被膀胱干擾著,沒辦法專心做溝通工作,他急道:「我先去上廁所,等我回來再說。」
幾個任務下來,陳仰的感官比以前要靈敏很多,他一進洗手間就嗅到了一股味道,混在檀香味跟水腥氣裡面,不太明顯。
陳仰往一排小便池那走,突然捕捉到了黏糊的聲音,緊接著,其中一個隔間裡面有什麼東西撞到了門板上面,「嘭」一聲響。
伴隨著貓一樣綿軟的聲音:「唔嗯……」
陳仰抽了抽嘴,若無其事的放水,他以為隔間裡還有得忙,沒想到自己的水還沒放完,就聽見了門拉開的聲響。
先是一個鼻樑上架著金絲邊眼鏡的英俊男人走了出來,之後是一個滿臉潮紅,嘴巴有些腫的瘦小男生,長得很一般,甚至可以說是五官不太對稱。
兩人洗手的時候,交換了一個火熱的法式熱吻,他們似乎在隔間裡沒辦成事,吻著吻著就黏糊在了一起。
陳仰的右手早就提前養老了,這幾年他只有在被朝簡包紮傷口那次起了欲望,其他時候都很清心寡欲。
現在猝不及防碰上直播,這讓他有點吃不消,也讓他更加確定一點,他是真的太久沒打了,等這次休息夠了就弄一弄。
一道富含侵略性的目光投來,陳仰順著視線對上鏡子裡的男人,他神色不變的整理好衣褲,走到靠著門口的水池前洗手。
「寶寶,回去再騷。」男人按住亂扭的男生,拉著他出去。
男生意亂情迷的咕噥著什麼,男人捏著他的鼻子跟他調笑,兩人的感情非常好。
陳仰洗手的動作一停,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物,是張名片,特製的,上面只有一串號碼跟一個大玩偶熊。
約炮的名片,竟然設計的這麼清新童趣。
那男人塞名片的手法很嫻熟,陳仰沒多想就把名片丟進了垃圾簍里。
陳仰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洗手間那兩人帶給他的衝擊還沒完全消散,他望著坐在對面的朝簡,脫口而出道:「你想不想談戀愛?」
朝簡一口冰淇淋剛送進口中,他聞言,拿著勺子的手一抖,勺面刮到了上顎,疼得他「嘶」了聲。
「你問這個幹什麼?」朝簡放下勺子,皺眉看陳仰。
「隨便問問。」陳仰說,「你不回答也沒……」
朝簡:「想。」
陳仰真的只是腦袋一熱才提了這個話題,他根本就沒指望朝簡會回個一兩句,所以對方的回應讓他懵了。
想談戀愛了啊,陳仰的內心深處湧出了什麼,又在眨眼間飄散了,只留下澎湃的好奇感。
之前朝簡好像沒露出這種想法,間接的直接的都沒有,一副情愛絕緣體的樣子,現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最近接觸到了什麼誘惑,情竇初開了?
陳仰單手支著頭,笑問:「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朝簡:「腰軟的。」
「……」陳仰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少年的答案再次讓他意外,他說,「沒了?」
朝簡繼續吃冰淇淋,淡淡道:「腿好看。」
陳仰腦補了一下,又要腰軟,又要腿好看,硬體要求瞞苛刻:「長相呢?」
朝簡不語。
陳仰等了會沒等到回答,他決定把這個話題翻篇的時候,朝簡不快不慢的說了一句話。
「我喜歡的。」朝簡說。
陳仰愣了愣,果然是少年人的心態跟思想,描繪喜歡的人的時候,用詞既簡單庸俗又不缺美好,神態都跟平時不一樣。
「為什麼問這些?」
對面的聲音讓陳仰眼皮跳了跳,他是被洗手間那一幕給刺激的腦抽了,可是這些不能說給朝簡聽。
陳仰眼神一飄:「你這個條件,很好找到理想的對象。」
朝簡盯了他片刻:「我的生活圈只有你。」
陳仰點點頭:「確實,任務者的身份一天不摘掉,我們就要多煎熬一天,被困在一個無形的框子裡面做什麼都不能全心全意,瞻前顧後的很難受,只有等到徹底擺脫了,才能好好經營生活。」
「砰」
朝簡把勺子丟到了桌上:「不吃了。」
陳仰看一眼才吃了幾口的冰淇淋:「三四十塊錢呢,要不你歇會再吃?」
朝簡的太陽穴發脹:「跟你說話,我胃疼。」
陳仰:「……」
他心想,這位的病情得不到控制,想談戀愛又談不成,雪上加霜。
朝簡看陳仰眼裡快要溢出來的父愛,額角劇烈一抽,他突兀地問道:「你沒想過?」
陳仰聽明白朝簡問的什麼,他沒隱瞞的說:「起先是不想,現在是不敢想。」
這個話題好像之前提過,忘了跟誰提的了。
任務者談戀愛真的艱難。
像武玉,她找了個很厲害的搭檔做男友,對方死了,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痕跡全被清理掉了,只有她一個人記得他們的相關記憶,她要背負著她跟對方的希望,麻痹自己繼續往下走。
「我的能力還不能支撐我一邊做任務,一邊掛念情情愛愛,在任務世界分心分神是很可怕的,我怕自己把自己坑死,害人害己。」陳仰理性的說,「我想走到最後。」
「走到最後,什麼都會有。」他又下意識的補充一句。
朝簡垂眼看淺綠色的冰淇淋,沉默片刻,他捏起桌上的勺子,用紙巾擦擦,接著吃冰淇淋,動作慢條斯理。
陳仰打量眼前賞心悅目的一幕,洗手間那對熱吻的畫面不受控的跑了出來。
那男生跟朝簡差不多大,陳仰不由得想,朝簡跟人接吻會是什麼樣。
「……」我瘋了。
陳仰扶額,手滑下來,蓋住臉。
朝簡桌子底下的腳伸向陳仰,膝蓋頂了頂他:「你是不是在想什麼邪惡的東西?」
陳仰裝作沒聽見。
「對了,我上洗手間前聊的事……」陳仰的話聲頓住,他想起了小鎮閣樓里的幻境,朝簡這麼煩他說那句話,該不會是那個哥哥也經常說吧?
陳仰覺得可能性不小,既然那話是朝簡的禁區,那他就要注意了,以免讓對方的病情加重。
「其實我多數時候都是不經意間說出來的,大概是新的口頭禪。」陳仰不確定的說完,表情認真道,「以後我儘量不說。」
朝簡似笑非笑:「你的信用值是負的。」
「負的?」陳仰不敢置信,「我沒有對你言而無信過吧。」
後知後覺自己的記性時好時壞,話不能說得太死,他換了一個穩妥的說法:「就算有,也不會超過一隻手。」
朝簡咬住勺子瞪他:「我說負的就是負的。」
陳仰被朝簡孩子氣的言行舉止氣笑了,他也瞪過去:「你這是擺明了誣陷我。」
朝簡拿下勺子,氣息里裹著清冷的奶油味,他冷笑了聲:「會有證據。」
「行,那我等著。」陳仰抱臂。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視,周圍翻騰的氣流瞬間憋了下去,慢慢悠悠的漂浮著。
陳仰趴在桌前喝茶,兩杯下去,他的眼皮又要往下墜,就在他快要閉上眼睛的時候,對面傳來朝簡的聲音:「你說你的,我煩我的。」
過了好一會,陳仰才理解朝簡指的是什麼。
凌晨三點多,陳仰睡醒了,他躺在床上,心裡意識到了一個現象。
陳仰每次從任務世界回來以後都要補覺,而他補覺的時間一次比一次少。
陳仰不知道這是個好現象,還是壞現象,他吹著空調看窗外的夜色,大腦休息夠了,該工作了,於是他把第五個任務產生的疑點一件件拎出來。
其實葛飛能成為任務目標,跟第一個任務里朝簡的血能啟動儀式有微妙的相同點。
第一個任務的那一環,陳仰怎麼都想不通,那個儀式是矣族賜福用的,需要矣族後人的血,朝簡的血為什麼能符合。
第五個任務的最後一環,陳仰同樣想不通,葛飛在任務世界竟然不是一個人,他還有親人在那裡。
陳仰啃著嘴皮想,葛飛這一塊是個很大的信息點,好像從這一刻開始,整個任務背景有什么正在一點點向他展開。
不止葛飛,還有珠珠,她說她小時候去過小鎮。
陳仰從枕頭邊摸到手機按開,他上網搜民國小鎮,古鎮,高德貴,齊家客棧……能想到的關鍵詞都試了,沒有收穫。
陳仰又搜活祭,生靈的詛咒,名字魚,這次他搜出來了很多東西,五花八門,駭人聽聞,卻沒小鎮那樣的。
手機屏的光把陳仰睡腫的臉照得發藍,他的心裡想著事,手機沒拿穩,「啪」地摔到了臉上,那一下有那麼點痛到靈魂酸麻的意味。
陳仰關掉手機扔回床邊,搓了搓臉,儘管他在網上搜不到東西,他依舊會把「現實世界很多年前也有那個無名小鎮」的猜測保留起來,壓在心底。
畢竟任務世界有三連橋跟火車站,現實世界也有。
陳仰側過身,借著月光看熟睡的少年,他決定明天就跟對方談心,把他的秘密全部說出來。
說到做到。
床頭的香爐里飄著青煙,薰香味很重,陳仰聞著那味道,想起了畫家,之後他又隨意的聯想到什麼,猛地坐了起來。
畫家給他的鑽石他帶不回來,可王寬友給他的筆記本……他卻帶回來了。
陳仰想到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耳邊嗡嗡響。
等陳仰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手腳並用的從朝簡身上爬到外面,一條腿跪在床沿,一條腿踩在地上,手臂夠到桌上的背包。
陳仰把床頭的燈打開,他從背包里拿出自己記線索的小本子,以及王寬友的筆記本。
先翻的小本子,畫家留在上面的所有電話號碼都跟陳仰存在腦海里的一模一樣。
陳仰又翻筆記本,他快速翻到畫家的那頁,往最後一行看。
畫家寫的號碼……不是小本子上的那樣。
所有數字都不對。
陳仰捏著紙張的手指在抖,他瞪著那串毫無印象的數字,後腦勺一陣陣發麻。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才是正確的號碼。
陳仰撥通那串號碼,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熟悉的枯啞聲音:「喂,哪位?」
那股麻意從陳仰的後腦勺躥到後背,他的喉嚨又干又緊,咽了咽唾沫才出聲:「我是陳仰。」
電話里一片死寂。
之後是杯子掉在地上的清脆響,伴隨著畫家激動得無以復加的小心翼翼試探聲:「你真的是……」
「我是,先等等,我們都平復一下,一會我再打給你。」
陳仰說完就掛了,他合上厚厚的筆記本,撫摸著黑色的封皮,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當初陳仰在筆記本里記下陳西雙老家的地址,任務完成後回到現實世界一搜,發現還真的有那個村子。
陳仰以為,陳西雙在任務世界透露的聯繫方式之所以沒被篡改,是因為他死了,當時的他是鬼魂的形態,他面對的是鬼的那一套規則,不同於活著的任務者。
這時候陳仰才明白,陳西雙的聯繫方式沒被篡改,原因不在他身上,原因是……
陳仰撫摸筆記本封皮的動作停住,他記住的號碼跟小本子上的都變了,只有這個筆記本上的沒遭到干擾。
這種詭異的局面,只有一個說法能解釋得通。
筆記本是任務世界的東西。
陳仰口乾舌燥,王寬友說筆記本是一個隊友給他的,當時裡面已經有五份筆記了。
而第一份筆記是李老頭的,但筆記本不一定就是他的東西,不排除是他撿得別人的。
筆記本在不同任務世界跟不同任務者之間遊走,它載滿了死亡跟希望,落到了陳仰手中。
陳仰把踩在地上的那條腿拿到床上,從跪著變成坐著,在他之前留下筆記的六個任務者都死了,他不知道第一個擁有者是怎麼把這本子在帶到現實世界的。
陳仰的後心不知何時滲了一層冷汗,第五個任務的後續信息竟然有這麼多。
他無法抑制的想,既然任務世界的死物能出現在現實世界……
那活物呢?是不是也可以?
陳仰再次打給畫家,這次兩人都平靜了不少。
這個點畫家還沒睡,他在昏暗的書房裡坐著,桌上是喝空的紅酒瓶,打開的藥瓶跟一大堆薰香。
手機響的時候,畫家其實不想接,他的頭很疼,腦子裡全是第一個任務相關的血腥片段,耳邊仿佛還有驚恐痛苦的慘叫,發小跟好友在像他呼救,他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掉。
畫家本來想按掉電話,結果他的神經系統有些紊亂,按錯了鍵。
電話接通了,畫家頂著厭世的心理問是哪位,他萬萬沒想到是救世主打的,幸好他接了那通電話。
感謝上帝。
「陳仰,我們能聯繫上真是太好了。」畫家很少有的情緒外露,十分脆弱。
「是啊。」陳仰沒有輕易透露筆記本的事,只說規則出了bug,「你的運氣很好。」
畫家哽著嗓子笑:「我建了一大批希望小學,資助了多個大學生創業,慈善這部分比畫畫還用心,就為了讓上帝對我關照一點點。」
「上帝顯然關照你了。」陳仰跟畫家簡單聊了一會,約好明天碰面的時間地點。
「忙完了嗎?」
背後突然響起沙啞渾沉的聲音,陳仰連忙把分散的思緒收攏:「忙完了。」
陳仰躺回床裡面,概括了一下剛才的事,包括筆記本的來源,回答他的是均勻的呼吸聲,他無奈的把空調被抖了抖,手臂靠在腦後,繼續整理自己的思路。
沒過多久,玻璃窗上劈里啪啦響,下雨了。
陳仰把窗簾拉上,他下床去了客廳,03在自己的窩裡睡得很香,它四腳朝天仰著睡的,白乎乎的肚皮輕微起伏,兩隻爪子伸在兩邊。
有雨水打到陽台上面,陳仰本想把孫文軍跟朝簡的花盆端到角落,他一時興起的拿了個盆,架在往外撐的晾衣架上面。
雨啪啦啪啦的砸進盆里。
陳仰站在陽台看雨夜,他的神智無比清明,沒有一丁點睡意。
再等等天就亮了,早飯吃什麼好呢,陳西雙爺爺奶奶給的蒿子粑粑還有一些,陳仰拽著頭頂的衣架想,那他煮一鍋小米粥,炒個西紅柿雞蛋,再拍個黃瓜,應該就差不了。
陳仰兜里的手機忽然「叮」一聲響,他把手機拿出來前,猜找他的人要麼是孫文軍,要麼是武玉,結果竟然是向東那傢伙。
向東也睡醒了,他發語音問能不能上門吃早飯。
陳仰沒回,他把盆從晾衣架上拿回來,盆里快要盛滿的雨水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灑出來一點。
「那兩人的花盆裡都很慘澹,一個是一根枝條掛著一片葉子,另一個是可能已經攔掉的種子,我給他們接雨水有什麼用。」陳仰自言自語了句,搖搖頭回客廳,他拿出手機給向東發過去一條信息。
【你來吧。】
陳仰又發了一條,他讓向東來的時候買點油條跟豆漿,指定了他常去的那家店。
向東回了一串紅包。
陳仰正在點紅包,餘光無意間瞥到房門口的人影,他嚇一跳:「你怎麼出來了?」
朝簡不答只問:「你在幹什麼?」
「我看看狗怎麼樣,順便接了盆雨水,澆花用的。」陳仰把手機丟沙發上,「對了,向東要來吃早飯。」
房門口的少年一言不發。
陳仰已經開始習慣他的搭檔不用拐杖就能站立,他輕聲說:「明天我們要跟畫家碰面,正好叫上向東,四個人一塊兒聊一聊。」
房門口的少年還是沒發出任何聲響。
陳仰心裡怵得慌,他輕手輕腳走過去:「怎麼了?沒睡好?」房裡點著薰香,不至於啊。
朝簡的神情模糊不清,氣息里含著克制:「我做噩夢了。」
陳仰一愣:「你這兩個月都沒做過噩夢,怎麼這次……是不是剛回來的原因?」
「回房間吧,我陪你躺會。」陳仰見少年不動,就抓住他偏涼的手臂,拇指按著,四根手指拍了拍,這個小動作帶著哄跟安撫。
朝簡站了會,轉身回房。
陳仰舒口氣,他一邊走在後面,一邊想,朝簡左腿的情況變好了,心理方便的疾病卻不見絲毫好轉。
這次朝簡回來連藥都不吃了。
陳仰憂心忡忡的走到床邊,他定定神,對躺在外沿的朝簡說:「你睡裡面吧,我隨便在外面躺躺。」
朝簡沒動。
陳仰沒再多說,他爬到裡面躺了下來。
自從同居以來,每天睡覺的時候都是朝簡在外面,他在裡面,似乎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模式。
陳仰原本沒睡意,不知怎麼躺著躺著就打起了哈欠。
不多時,床邊的朝簡靠了過來,長手長腳蜷縮著,腦袋歪向他肩窩。
對於朝簡睡覺時的接近,陳仰除了脖子有點癢,沒有其他的不適,同居生活已經走過了幾個月,他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免疫了。
少年一條手臂搭了上來,陳仰依舊沒覺得不適。
過了會,搭在陳仰腰上的那條手臂往裡收了收,修長的手指貼緊他的腰臀,腿架上來,夾住他的兩隻腳,抱玩偶一樣抱住他。
陳仰:「……」
這就有點不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