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現實

  「我的書?」

  陳仰被什麼冰到似的哆嗦了一下:「你是不是記錯了?」

  「怎麼可能。」

  張琦正色道:「這是你剛送進康復院那會兒,重傷昏迷期間就攥在手裡的,你平時寶貝得緊,有個傢伙想偷來看,結果被你揍了一頓,這事還是我管的,我哪會不記得。」

  陳仰有種又進了任務世界的錯覺,他把書放到桌上,顫抖的手放到桌子下面,指尖又冷又僵。

  李躍成了不存在的人,送給他的書成了他自己的,還多了段不該屬於他的經歷。

  這他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張琦不是張琦?

  還是說,是他不對?

  難不成他在康復院待出精神方便的疾病,李躍這個人是他幻想出來的?

  不會,不可能,李躍一定是真實存在的!

  他也沒病。

  陳仰死死掐住手指不讓自己露出異常,眼睛無意間飄到暗灰色的書皮上面。

  ——《量子論之意識與世界的關係》

  這個現實世界有沒有可能是……

  肩膀被拍,陳仰驟然回神,一張慘白的臉看著張琦,瞳孔還是散的。

  張琦神色緊張:「老弟?」

  陳仰遮住眼睛摁了一下,手掌往下搓了搓臉,啞聲道:「其實我是做夢夢到了一個叫李躍的人,是我的主治醫生,為人很親切,我跟他在康復院相處的很好,我出院前他送給我一本這個書。」

  「我把夢跟現實搞混了,一時沒掰扯清楚才問你的,現在沒事了。」

  張琦沒放心,心裡反而更沉重了。

  他認為這是陳仰的社會關係太單一,回到家沒有親人陪著,只有灰塵滿滿的回憶,還要面對鄰居們異樣的眼神,昔日玩得好的小夥伴跟同學也都斷了聯繫,那種孤獨感更深了。

  於是陳仰就給自己想像出了一個不錯的朋友。

  這樣不行,長久下去人就病了,還是要儘快融入社會。

  張琦從紅色塑膠袋裡拿一個橘子剝開,笨拙的開解道:「我有時候也會這樣,睡多了,昏了頭,過段時間人醒了就好。」

  陳仰笑笑。

  張琦語氣隨意道:「老弟,你打算找個什麼樣的工作?」

  陳仰微怔,出院前他想過,沒想出結果。

  出院後沒顧得上想。

  現在這個問題冷不丁砸到頭上,陳仰腦子裡是空白的,不管任務世界如何,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畢業好幾年了,沒工作經驗,不好找。」

  張琦把剝好的橘子給他:「你說說你的要求跟想法,我幫你留意留意。」

  陳仰看了眼手裡的橘子,再抬頭看面前的老好人,老父親,良久回以一個真誠而溫柔的笑容。

  「琦哥,你像我姥爺。」

  「咳咳。」張琦被口水嗆到了,握拳抵了下他胸口,「你小子真是,我還不是記掛你。」

  陳仰吃著橘子笑,自己康復治療期間沒人探過病,出來沒人接,親朋好友哪個都沒有。

  從昏迷到醒來,再到痊癒,這三年多全靠匿名人士贊助醫藥費。

  張琦是怕他過不下去。

  這樣一個安保人員,不意外能在康復院A區獲得一致好評。

  張琦一心要陳仰安定下來,踏踏實實的過日子,非要問他工作方面的打算。

  陳仰說他沒有要求。

  大學本科文憑不怎麼值錢,隔了幾年再拿出來,就更便宜了。

  有個事干就行。

  張琦問完工作還沒走。

  陳仰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成家立業是捆綁在一起的,後者說了,前者還會遠嗎?

  果不其然,張琦就十分自然的嘮起來了:「老弟啊,我在你這個年紀,小孩兒都已經在我媳婦肚子裡啃腳丫了。」

  陳仰:「……」

  「橘子挺甜,水也多,琦哥是在哪買的?」

  張琦不為所動:「我有個表妹……」

  陳仰打斷道:「琦哥,你出來是辦什麼事?辦完了嗎?」

  張琦三十出頭,也就比陳仰大幾歲,卻進入了「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的催婚家長心態。

  「家裡有個人,不好嗎?」

  陳仰認真的說:「暫時不需要,我自己都沒過明白。」

  張琦跟他大眼瞪小眼,瞪得眼都幹了,服氣道:「算了算了,等你想找了再跟我說。」

  聊了會,張琦接了個電話要回康復院。

  陳仰把他送到門口。

  張琦搭著門檻,斟酌著說:「老弟,我覺得你跟昨天出院的時候相比……」

  陳仰不動聲色:「怎麼?」

  看了他一會,張琦伸手掃過他頭頂,爽朗的大笑道:「感覺長高了,你在康復院裡總是弓著背,耷拉著個腦袋,我都看不出來你有一米八,現在看著有了,哈哈。」

  不一樣了,說不上來,希望是往好的方向走的。

  陳仰關上門,臉上的輕鬆斂去,他走到桌前翻開那本書。

  從第一頁翻到最後,又倒著翻,一口氣翻了十幾二十遍,沒有任何發現。

  書又被放回了陳仰的房裡。

  陳仰發了會呆,去妹妹那屋,坐在書桌邊擺弄她的高中書本。

  挺厚一摞,要還活著,現在讀大二。

  陳仰拉開對著自己的三個並排抽屜,裡頭除了灰,就是些零碎物品,彈珠,紙板,筆芯,頭繩,糖果紙……什麼都有。

  這姑娘有愛收集垃圾的癖好。

  陳仰拿起一個紙板甩到地上,又拿起一個,斜砸過去,「啪」一聲脆響,沒打翻。

  紙板都打不好了?

  陳仰一言難盡的試了幾次,終於把地上那個紙板翻了個邊,他撿起來捏在手裡轉轉,不像是資料或課本撕下來的紙折的。

  倒像是什麼故事書上的紙。

  陳仰想起答應阿戊的事,就把紙板丟進抽屜里,起身出去拿手機申請了個微博號「奶片」,用故事的方式完成對他的承諾。

  寫完瀏覽了一遍,又讀了讀,改掉錯別字就發送上去。

  整個過程里,陳仰的心情很平和。

  似乎那些經歷都是杜撰的,自己就只是一個說故事的人。

  陳仰關掉微博接著發呆,很想找個人討論現實世界的離奇事件,那種欲望比下午醒來還要強烈,他再次撥打趙元的電話。

  這回通了。

  「誰呀?」

  是個女的,聽聲音年紀不大。

  陳仰以為是趙元女朋友,或者女同學,親戚,他溫和道:「你好,請問趙元在嗎,我是他朋友,我叫……」

  「趙元?」那女聲「啊」了聲,「不認識,打錯了!」

  「嘟嘟嘟——」

  掛了。

  陳仰的臉色沉了下去,打錯是不可能的,他對數字很敏感。

  是號碼的問題。

  趙元在任務世界寫的那串號碼,落在他眼裡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經變了,不是對方的真實手機號。

  又是規則。

  現在趙元聯繫不上了,朝簡又不知道住在三連橋哪,要不下樓轉轉吧,家裡越待越冷。

  陳仰抓了幾個橘子就去溜達了。

  三連橋一半是商品房,一半是平房帶小院。

  陳仰家裡是五層的矮棟商品房,而朝簡昨晚是去的平房那邊,兩個區域中間隔著一條寬闊的青石道。

  黃昏下,那一片平房的烏青色瓦頂自成一番美景。

  陳仰踏進去,往裡走,兒時的回憶就在他腳下跑了出來,貼著一塊石板一把青苔,往老巷深處竄去。

  小時候就覺得平房這邊好玩,也很想住在這裡,有院子,還不用爬樓梯。

  陳仰正回憶著,一把嘈雜聲就驚動了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武叔家門前。

  嘈雜聲是從武叔院裡傳出來的。

  老兩口在吵架,模模糊糊的,隱約提到了武玉。

  陳仰考慮到武叔下午的那些話跟用意,就要匆匆離開,冷不丁的聽見武嬸的叫罵。

  「慣吧!你就慣吧!她都二十四了,還小嗎?再不找對象什麼時候找?過了三十那能找得到?」

  「小玉才畢業沒多久……」

  「什麼叫沒多久,都兩年了!這是沒多久?別人畢業就結婚,孩子都會說話了,她幹嘛了你說,女孩子家花那麼多時間撲在事業上有什麼用,關鍵還是要找個好人家,你看她,我一提這事她就掛臉,冷冰冰的給誰看呢,我是她媽,不是她仇人!過年也是想不回就不回,她那樣,有好人家輪到她?!」

  「明年再說吧,她工作忙,這次回來心情不是很好,別把她給吵走了。」

  「這幾年她哪次回來心情好了?我欠她的是吧?養個閨女給自己找罪受!」

  「……」

  陳仰越往下聽,表情越古怪。

  武叔不是說他進去後的第二年秋天,武玉就找了個對象,兩人是大學同學,感情一直很好,兩家商量了明年六一結婚?

  騙他的?

  應該不是,武叔跟武嬸吵的那口氣,是著急又無奈。

  不多時,陳仰坐在武叔家堂屋,抽著他遞的紅塔山,幾句話里就得出一個結果。

  武叔下午是來找過他,這點不變,只是,談話內容卻少了一部分。

  少的那些涉及武玉感情生活。

  武叔咳嗽著抽菸:「早早,你來了真是太好了,小玉這會在房間裡呢,你去找她說說話。」

  陳仰隔著煙霧迎上中年人看他的眼神,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他心想,下午您可不是這樣。

  「我跟她幾年沒見了。」

  武叔把臉一板:「這有什麼關係,你們是一塊兒長大的,別說幾年,就是幾十年,也不會生分到哪兒去。」

  陳仰把一撮菸灰磕在桌沿:「叔,我去上個廁所。」

  「那呢,」武叔指給他看,「門不好關上,你使點勁多關幾次。」

  「好。」

  陳仰見到院裡的武嬸,掐掉煙對她笑著打了聲招呼。

  武嬸目送從小看著長大的年輕人進廁所:「生得眉清目秀的,剪個寸頭都不醜,品行好,也知根知底。」

  「我一直把他當咱老武家的女婿,要不是當年出了事在康復院躺那麼久,我估摸著現在他跟小玉孩子都有了。」

  武叔把屋檐下的兩雙鞋收進來,橫眉豎眼的喝道:「各有各的命,說這些有什麼用!」

  陳仰壓根就沒尿意,他在廁所待了會調整好情緒,沖沖馬桶洗個手出去,直奔武玉房間。

  敲了有一會,武玉才給他開門。

  陳仰見到武玉的第一眼,一股陌生的感覺就毫無防備的衝進他腦海。

  房裡的這個女人,輪廓上有他記憶里的痕跡,細看發現變化其實不大,就是長開了。

  氣質卻跟幾年前沒有一絲重疊。

  就像是……兩個人。

  武玉的腳邊趴著一條狗,看不出是什麼品種,一聲不叫,只是盯著陳仰。

  一直盯著。

  眼球都不帶轉的。

  陳仰第二次體會到這麼濃重的違和感。

  第一次是在朝簡身上。

  武玉的房間擺設還是陳仰出事前那樣,都是舊的,沒換過什麼新東西。

  陳仰沒記錯的話,這間房裡的家具位置四年都沒挪動過。

  房間的主人似乎並不在意這些。

  陳仰的視線極快又細心的掃過每個角落,匯聚到衛生間外水池邊的女人身上。

  她在給他洗杯子,水龍頭開的非常小,細細一條。

  很節制。

  這個想法不由自主的在陳仰心底蹦出,幾分鐘後擴大。

  因為武玉給他倒了水,裝的很少,少的出奇,堪堪只過杯底。

  以前的武玉在生活上很隨性,吃飯不是吃多少裝多少,都是裝多了吃不掉剩著,喝水就更不用說了,倒一杯在那,喝兩口涼了就倒掉,重新倒,有時候又忘了,再倒熱的。

  如今這樣……像是武玉潛意識的行為。

  這年頭也沒有什麼旱災,不缺水。

  陳仰若有所思的看著杯子裡的水,餘光瞥向武玉,發覺到了什麼,呼吸快了幾分。

  武玉坐的位置是房間最好的視角。

  整個房間就開著一扇門。

  陳仰裝作不經意的起來活動,那門對著的屋子有扇窗,是他記憶里的那樣。

  只不過……

  原本按在窗戶上的防盜不知道什麼時候拆掉了,大咧咧的開著。

  窗外是一片林子。

  這是一條最快的逃生通道!

  陳仰意識到這點,後腦勺猝然一涼,他回頭的時候,發現武玉冷漠的看著他。

  還有那條狗,也在盯著他。

  陳仰下意識把手往兜里塞,只摸到手機跟門鑰匙才想起來,他已經回來了,這裡是現實世界。

  兜里沒有放鐵絲跟釘子。

  陳仰握在兜里的手緊攥了兩下鬆開,抬眼跟武玉對上。

  四目相視,嗅到了彼此身上散發出來的某些氣息,有什麼不言而喻。

  陳仰欲要關門,武玉低冷道:「別關,開著。」

  這逃生意識強的……陳仰乾脆就站在原地甩出了開場白:「你是什麼時候開始進去的?」

  武玉:「三年前。」

  陳仰驚愕的看著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武玉面色淡然。

  陳仰抿住嘴,難怪她性情大變,別說真真假假的敘舊,她給他的感覺生疏的無法形容。

  他的猜測在察覺到她的種種細節後被確證,知道他們的人生碰上了同樣的事,就此顛覆。

  卻沒料到她會那麼早。

  陳仰問道:「我出事前還是出事後?」

  武玉:「後。」

  陳仰望著眼前這個沒怎麼露出過心思的女人,叢前嘰嘰喳喳上躥下跳,現在是一塊冰雕,話也很少。

  房間擺設沒動作,是經歷的多了,無所謂。

  陳仰能理解,他的目光落在她背後的牆上,那裡貼著幾張高中的獎狀,都是她從他房裡扒拉走的。

  還貼在上面,想必是她自動忽略掉了,各種感情什麼都變得淡薄。

  搞不好還會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我昨晚進去的,是剛完成第一個任務回來的新人,身份號是七位數。」

  陳仰話到嘴邊還是選擇謹慎點:「你的呢?」

  武玉一語不發的盯著他。

  那狗也是。

  陳仰被四隻眼盯得頭皮一陣發緊,打算再說點什麼,就聽武玉道:「五位。」

  比李躍的多兩位數。

  武玉是四年前進任務世界的,那李躍到底多早?

  陳仰血管里的血急速涌動起來:「那你認識一個叫李躍的人嗎?」

  武玉:「不認識。」

  陳仰談不上失望,只能說沒驚喜,他聽著院裡嘩啦嘩啦的掃地聲說:「武叔下午來找我,跟我提起你有個對象。」

  「過了幾個小時,你對象就不存在了。」

  武玉用手梳了梳精神的男人頭,病白的唇間吐出兩個字:「死了。」

  陳仰一下明白過來。

  任務世界死了的,現實世界就沒了那個人,所有跟對方有關聯的人,對應的記憶都會被抹去。

  於是沒人記得對方,等於從來沒出現過。

  那李躍呢?

  張琦忘了,他怎麼沒忘?不但沒,還記得清清楚楚,每個畫面都像是刻進來的一樣。

  是因為那個身份號易主了,所以他成了唯一一個能證明李躍來過這個世界的人?

  陳仰嘴幹得厲害,他把杯底的那點水一口喝掉,發現武玉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看著他。

  「你不該記得。」

  武玉說:「任務者死後被抹殺,只有在任務世界結識的人才能記得對方。」

  陳仰動了動嘴角,脖子像是被什麼扼住了,發不出聲音。

  也就是說,武叔忘了武玉對象,他這個間接得知對方存在的人,理應一併忘記。

  「我的記憶為什麼沒有被清理?」陳仰抱著空玻璃杯呢喃,頭有點疼。

  「無法解釋的事多得是,自己知道就行。」

  武玉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提醒他別再對外透露。

  陳仰也沒抱希望能從她這打聽到東西:「那對方真是你對象?」

  「一直一起做任務,隨便搭個伙,」武玉看自己的手指,「這次任務他運氣不好,沒活下來。」

  語調輕描淡寫的近似無情,沒一絲溫度,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間,眼眶卻出現了極其細微的顫動。

  陳仰撓了撓眉毛,要不是他細心,真的發現不到。

  還是有情感的。

  「你們是怎麼才能每次都進同一個任務的?」陳仰問她,「有什麼秘訣嗎?」

  武玉:「同居。」

  陳仰:「……就這樣?」

  武玉抱起腳邊的狗,不回他了。

  陳仰換個角度切入:「他也是五位數?」

  武玉這次回他了:「四位。」

  陳仰的心跳鼓動得壓制不住,距離李躍給他的身份號更近了一位數。

  武叔下午找他那會,那個人是存在的,說明還活著,武玉口中的「這次的任務」是在那之後。

  對方完成了不知多少個任務,豐富經驗可想而知,竟然也會死亡。

  任務不是隨機的,是越往後越難?

  三位數身份號不是最小的吧,兩位數,一位數呢?

  蝴蝶效應一般,陳仰的心底爆出許多疑惑,知道武玉不可能跟他詳細講述,說這麼多已經是破例了,他把疑點封閉起來,等著以後有機會再去探究。

  關於進同一個任務的事,陳仰心裡有了決定,不論是不是概率性事件,他都要想辦法找朝簡跟自己合住。

  他忽地看向武玉:「不如我們也……」

  武玉擼著狗毛:「不行。」

  陳仰只好作罷,他瞥瞥她腿上的狗,那雙琥珀色的眼珠還在盯著他。

  就沒挪開過。

  而且一下都沒叫。

  陳仰發現他看狗的時候,武玉的氣息會有變化,他再看,她的排斥就更明顯。

  甚至裹挾著尖利的鋒芒。

  陳仰沒想跟武玉為敵,索性把注意力從那條狗上面轉移,問她進任務的頻率有沒有規律。

  他問的多,武玉回答的少而簡短。

  「我第一個任務沒有鬼,第二個有的可能性很大。」

  陳仰怕鬼這個事,一起玩大的小夥伴們都知道,包括武玉,他也不隱瞞,說自己下午出門跑了趟道觀,準備了符籙,桃木,硃砂,還有鹽,大米之類的東西。

  武玉平靜的看著他:「你覺得任務世界跟現實世界是一樣的嗎?」

  陳仰想也不想:「不一樣。」

  說完頓了頓,滿臉自朝的嘆了一口氣。

  既然不一樣,那他準備的這個世界對付鬼怪的東西有什麼用。

  「我碰到它們,不用動手,直接嚇死。」

  陳仰說到這裡,心頭是沒起伏的,哪怕他覺得下個任務要對付鬼,他活著出來的希望渺茫得忽略不計。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死在任務世界也沒什麼影響。

  「規則。」

  耳邊的聲音讓陳仰一震,又一次聽到了這個詞。

  武玉道:「在那裡,必須遵守規則。」

  「但有時候也不要太相信規則。」她在幾十秒後說。

  陳仰記住武玉這句模稜兩可的話,把問過張延的問題再次拋了出來。

  「身份號能轉移嗎?」

  武玉垂頭看腿上的狗:「轉移?」

  「嗯,」陳仰說,「比如我不想再被任務折磨了,就把身份號轉給別人,讓別人代替我。」

  武玉冷淡道:「身份號是綁定的,無法轉移。」

  陳仰又問:「原主死了呢?」

  武玉道:「那麼身份號會直接註銷。」

  陳仰蹙了蹙眉心,張延死後身份號也這樣沒的:「沒有例外?」

  武玉的回答跟他問認不認識李躍一樣,毫不遲疑:「沒有。」

  陳仰點點頭表示被科普了這個知識,心裡髒話一籮筐。

  「沒有身份號,能不能進任務世界?」

  「不能。」

  「如果能,那會是什麼原因?」

  武玉:「沒有如果。」

  陳仰:「……」

  行吧,最關心的兩個問題,貨真價實的五位數身份號任務者都沒給他丁點信息,只能他自己慢慢摸索了。

  天快黑的時候,武玉就抱著狗催陳仰離開。

  武玉像是在等什麼,叫陳仰快點走,她催得六親不認,十分凶冷。

  陳仰不想走也得走了,他出了房間,武叔就趕緊他把叫住。

  「早早,留下來吃晚飯啊。」

  「不了。」陳仰往院外走,「我鍋里燒了飯出來的,回去就能吃上,叔,下次我再來看你跟嬸。」

  陳仰出去了又折回來,從院門探頭問:「叔,我們這有姓朝的人家嗎?」

  武叔搖搖頭:「哪會有那個姓。」

  「這一帶都沒有。」

  陳仰是信武叔的,畢竟是三連橋萬事通:「那有長得比明星還帥的男孩子嗎?」

  武叔:「你不就是?」

  曾經的三連橋橋草:「…………」

  陳仰帶著不意外的心情離開,轉完所有平房回去,腳步停在一樓到二樓的樓道里。

  門口的人影聽見響動,居高臨下的看過來。

  光線昏暗,神情不明。

  陳仰不自覺的熱淚盈眶,一天沒見就跟隔了一個世紀似的,他把滅掉的感應燈跺亮,蹬蹬蹬快步跑上去。

  「來了啊。」

  少年一身棒球服,發梢微潮,面無表情。

  陳仰迅速接收到了信號,這是吃了藥的,他把心放回肚子裡。

  可是陳仰很快就想抽自己了。

  吃了藥的這位像蟄伏在深海里的兇險魚怪,一個泡泡都不吐,昨晚應該趁他心性還狂躁肆虐的時候,追上去多問問。

  陳仰後悔的腸子有點泛青,他洗了個蘋果給少年:「還以為你不來找我。」

  朝簡不接,那張颳了鬍子,清理過,卻好像沒有補充什麼睡眠,眼底青影深重的臉上寫著三個字:不想吃。

  陳仰就逕自咬了一口蘋果吃掉:「我晚飯還沒做,你要在我這吃嗎?」

  朝簡看著他,意思明了。

  「我去淘米。」陳仰叼著蘋果去廚房。

  朝簡沒到處亂看,也沒動,就坐在那裡,眼帘微微闔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廚房裡傳出盛滿煙火氣的一系列聲響。

  朝簡的眼皮有點沉了。

  陳仰按下電飯鍋出來一看,少年睡著了,他只好臨時更改交談的時間,回廚房把拉門帶上,麻利的準備晚飯。

  武玉跟他聊的那些,他有隱瞞,對方也有。

  少年與他也是一樣。

  真正的,毫無保留的信任,太難了,夫妻兩口子都做不到,更何況是生死不定的任務者之間。

  陳仰一走神,半個指甲被刀削沒了,他放下菜刀撐著台面想,還是要跟客廳那位提出同居的事。

  就算有所保留,秘密多如牛毛,也比其他完全不了解的隊友強多倍。

  然而陳仰把事提出來的時候,朝姓某少年碎了一隻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