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黑色奇蹟

  當劉值說完那句話,蔓延在空氣里的鮮血味道似乎更濃更腥了一些。

  不止那十一人,陳仰跟其他人腦中的神經末梢也顫了起來。

  易感期的他們心理防線很低,他們極易動容,失落,或開心,也極易恐懼,緊張,崩潰。

  劉值的數人數行為像是某種信號。那信號滋生出的氛圍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命,防禦跟警惕恐慌爭先恐後地涌了出來。

  陳仰的瞳孔里倏地閃過一道寒光。

  有個站在劉值身後的任務者手握匕首,朝他的後心捅了過去!

  電光石火之間,陳仰豹子一般撲向那個任務者,迅速扣住他的手奪走匕首,將其敲昏。

  陳仰的一系列動作敏捷至極,快得只有朝簡捕捉到了。

  劉值以疑惑的表情回頭時,陳仰已經將匕首藏了起來,並甩出一套說詞應付了過去。

  陳仰對其他蠢蠢欲動的人投過去警告的眼色,任務才剛開始,要是再有Npc出事,還怎麼查線索?

  焦躁的吞煙唾沫聲此起彼伏。

  劉值好似沒發現周圍的殺意,他蹲下來檢查老人的氣息:「人已經死了,這件事不要對外聲張,一切等旅遊節結束後再說。」

  眾人面面相覷。

  「都是街坊四鄰,有些話我不想說太重。」劉值面容肅沉,眼睛盯著那十一人,「既然你們申請了旅遊節期間的治安工作就好好做,要對得起我發到你們手上的紅袖章!」

  那伙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劉值指指地上的屍體:「今天這樣的事下不為例。」

  所以是……翻篇了嗎?那伙人眼神交流,都有些不敢置信。

  「希望我們所有人這幾天都能站在一條戰線上面,好好維護秩序,不要鬧事。」劉值強調完就走了,也沒管老爺子的屍體。

  院裡一片寂靜,陳仰在這時候說了死亡禁忌。

  那十一人反應巨大,他們表情難看地叫罵起來,那樣子像是要吃了陳仰。

  「不可能!」

  「如果禁忌真是那個,那我們不就都觸犯了嗎?」

  「開局就死這麼多人?怎麼可能啊。」

  「……」

  「那禁忌是怎麼推出來的?」

  「我們捋捋進任務以來的事,首先,劉值發了張報名表,說是上面批下來了,我們因此接到了任務信息,三天後有個旅遊節,我們是景區組織的志願者。下午兩點劉值給我們每個人發了紅袖章,講了維持秩序的工作要點,透露管理處死了三個人,要我們在旅遊節到來前查出真兇……通過這幾件事可以看出,旅遊節是重中之重,也是整個任務背景,我們……」分析了半天的女孩子臉色全無。

  按照常理,大家只要在旅遊節當天阻止意外發生,確保三連橋太太平平,可規則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怎麼會沒想到呢?

  做這個任務的時候狀態比平時差多了,而且還會輕易掉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裡,無時無刻不在感懷人生,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

  女孩開始哭,和她一個小隊的隊友一邊安慰她,一邊跟著哭。

  另外兩個小隊的任務者情緒也崩了。

  「冷靜點,都冷靜點。」那個讓大家冷靜的任務者自己抄起椅子砸到地上。

  冷靜不下來。

  陳仰感覺有根銀針戳進了他的頭頂心,還在往裡面戳,邊戳邊轉,他頭疼得要命。

  太吵了太吵了,好吵,操,陳仰罵了幾聲,用力扣著朝簡的手往屋裡走。

  身後突然沒聲音了。

  陳仰有預感地回頭看去。

  那十一個任務者直挺挺地站著,四肢僵硬,頭歪向一邊,眼珠外突,臉泛紫。

  全死了。

  張琦和他的兩個老隊友就在旁邊看著。

  院牆邊的張勁揚跟他的四個隊友們也離得不遠,目睹了那伙人的死亡。

  如果是其他任務里,他們遭遇這一幕會在極致的恐懼下呆住,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呼喊不知道動彈,整個人傻掉。

  然而此時他們沒有那樣,他們瘋了,嘴裡發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陳仰的情緒也要爆炸,突有一雙手伸過來,修長的指骨攏住他的耳朵。緊接著,一股力道推著他走進屋裡,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一扇門隔絕了隊友們的瘋狂,同時也阻擋了院裡的陰風跟死亡氣息。陳仰的胸口大幅度起伏,手握緊拳頭,脖子上的血管劇烈鼓動。

  「你跟丁會春都讓我把審核任務當作普通任務,」陳仰踹了幾下牆,抱頭蹲下來,喉嚨里溢出受騙的哽喘聲,「普通個屁!一點都不普通!」

  知道這是審核區的,不敢梳理內心。

  不知情的,很難控制住自己。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心平了,卻進不去最後一關了。

  「太坑了。」陳仰不斷重複這三個字,「太坑了……」

  朝簡垂眸站立,手裡的奶片被他捏得碎爛,他擔心陳仰的閾值,連一聲安慰都要慎重。

  這條路陳仰走了兩趟,這是第二趟,也是最後一趟,走不到終點就沒以後了。

  朝簡闔起了眼眸。

  陳仰站起來,痛哭流涕:「我真的不想做任務了。」審核任務太難做了,也太容易死掉,因為他們連基本的全神貫注都做不到,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過腦,那還怎麼調查線索?

  朝簡捏奶片的動作輕頓,他睜開眼,低頭看過去,神情有幾分可憐的茫然。

  「很快就不用做了。」朝簡嘶啞道,「很快。」

  陳仰拉起朝簡的手蓋到自己臉上,等到出去了,他要好好睡一覺,睡到腰酸背痛,昏天暗地。

  醒來以後,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院裡的瘋叫聲持續不止,陳仰打開門看著張琦跟張勁揚那兩個熟人,以及不認識的另外六人。

  「任務不做了是嗎?」陳仰吼道,「你們也不想活著出去了是吧。」

  八個男女勉強安靜了一點。

  陳仰背過身,沒有再看踩在鋼絲上搖搖欲墜的隊友們,他無能為力。

  他能救的只有朝簡。

  為了救朝簡,他必須往前走。

  張琦衝進屋,眼裡儘是疲憊和絕望:「一下子就死了十一個人。老弟,你說我們這些人上輩子是不是做了殺人放火的事啊,這輩子這麼倒霉。」

  陳仰笑出了聲。

  張琦看著他笑,脊背發涼:「怎麼了,老弟,你笑什麼?」

  「沒事。」陳仰揮了揮手,「找線索吧。」

  「那些人肯定早就搜過了。」張琦說,「可惜他們都死了,還沒來得及交流信息。」

  陳仰留意到院裡的動靜,他轉頭喊住已經走到院門口的張勁揚,沒打聽他們的去向,只道:「你們碰到哪個任務者就通知一下,晚上七點在老地方集合。」

  「老地方是哪?」張勁揚摸了把光頭,嗓子撕裂。

  「紀念館西邊。」陳仰說。這麼多人,出行的陣仗太大了,聚會的地方都不好找。

  陳仰又道:「死亡禁忌的事,也要傳出去!」

  院門口沒了張勁揚五人的身影。張琦把視線收回來:「大家好像都是老任務者,應該都想到了。」

  陳仰看他:「那你也想到了?

  張琦搔搔下巴上的鬍渣:「我猜到了。」

  陳仰鬆口氣,那就好,他拍拍張琦的肩膀:「琦哥,注意安全。」

  張琦愣了下:「誒!」

  他把兩個精神錯亂的老隊友介紹給陳仰,女的叫小李,男的是小薛,經驗都比他多。

  陳仰抬手捏住朝簡的脖頸,隨意地跟小李小薛打了聲招呼,沒多聊。

  五人分成兩組,搜起了關小雲的家。

  女孩子的房間很好找,不一會,陳仰就找到了目的地。

  關小雲的臥室在二樓,向南,採光很好,窗外就是小河流水,三座橋都能看得見。

  老爺子很疼孫女。

  因為這個家到處都是窮酸的味道,但那味道沒有滲透關小雲的房間。

  夕陽的餘暉把這方小天地照得溫暖而美好。

  唯一的違和是……

  有一雙灰色運動鞋整整齊齊地擺在床邊!

  像是有個人坐在床上,腿垂下來,腳並在一起!

  朝簡拉著椅子坐到窗邊,手放在腹部,帽檐下的眼睛半睜,直勾勾地看著陳仰檢查運動鞋。

  陳仰蹲在床前拎起一隻鞋查看,女士的,37碼,有點舊,穿很久了,鞋的邊沿發黃,款式跟門口地上的其他鞋差不多。

  這是關小雲的鞋。

  陳仰把鞋放回去,餘光瞥到另一隻鞋上有一塊深褐色的地方,他起身的動作瞬間停下來,下一秒,陳仰一改之前的穩妥謹慎做派,想也不想就把鞋拿到自己跟前,他伸出一根手指按上那塊地方,搓了搓,再把手指放到鼻子前面。

  有點腥……

  「是血!」陳仰驚道,「她在哪沾到的血跡?」

  「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的。」陳仰自言自語了句,他沒再兩隻鞋上找到其他線索就把鞋擺好。

  也就在那一瞬間,陳仰感覺床下有個人在看他!

  這床的被單是花布的,比較大,拖下來了一截,將床板跟地面遮住了一半。

  床下很黑,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陳仰一把掀開床單,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了進去。

  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在想,我竟然都沒跟朝簡商量,也沒讓對方陪我。

  他沒注意自己逐漸成長的痕跡,只體會到了成長的結果。

  陳仰把頭伸到床下,借著手電的那束光,往裡看去。

  裡面沒有鬼,只有一具男屍,他是趴著的,身體呈現出往外爬的姿勢,臉衝著外面。

  陳仰和他四目相視。

  「……」陳仰罵了聲髒話,他將被單掀高,讓窗邊的霞光淌過來。

  「這男的是誰?」陳仰啞啞地開口,回答他的不是朝簡,是他自己,「應該不會有第四具屍體吧。」

  「三具裡面就兩個男的,葉宇和程金,二選一。」陳仰彎腰把屍體拖了出來。

  「老弟,你查的怎麼……」走進房間的張琦看到屍體,話聲戛然而止,他後退了幾步撞到小薛身上。

  「這是葉葉葉,」張琦結結巴巴。

  「葉宇?」陳仰接道。

  張琦拼命吞唾沫:「對,是他,就是他!」

  陳仰問:「確定嗎?」

  「確定。」小薛拿出手機,翻到一張照片給陳仰看。

  照片上是張一寸照,就是屍體本人。

  陳仰走到窗邊,手搭在朝簡的棒球帽上面,眼睛望著夕陽下的三連橋。他想不通,葉宇怎麼會在關小雲家……

  「找找房間裡的其他地方。」陳仰對張琦三人說完,逕自查找了起來。

  另一邊,鄭之覃和輔導員從葉宇的妹妹家出來。

  葉宇妹夫在家和人搓麻將,把家裡搞得烏煙瘴氣,而他妹妹在街上支了個攤子賣糖水。

  這會鄭之覃就要去找糖水攤。

  「葉宇的妹妹妹夫感情不行。」輔導員鄙夷道,「那男的不是東西。」

  鄭之覃下樓的動作一停。

  輔導員以為鄭之覃要替那人說話,臉上就湧出了不快之色:「小鄭,做人三觀要正,否則就會把自己陷進……」

  鄭之覃沒聽導員講的什麼,他往樓上看,陳仰在402啊,就住葉宇妹妹家上面,晚上過來的時候得好好聊一聊。

  「葉宇有對象。」鄭之覃繼續下樓,他的雙手抄在大衣口袋裡,腳步散漫。

  輔導員驚訝道:「你從哪看出來的?」

  鄭之覃不答反問:「導員,你做任務至今,三觀沒歪過?」

  「當然。」輔導員毫不遲疑。

  鄭之覃笑道:「那你幸運,沒遇到讓你不得不扔掉三觀的時候。」

  輔導員追上鄭之覃:「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門邊的掛鉤上有幾件衣服,其中一件是葉宇的,兜里有個女孩子戴的手串,新的,上面還有標籤。」鄭之覃道。

  「那你怎麼知道衣服不是他妹夫的?」輔導員不解。

  「尺碼。」鄭之覃鏡片後的眼裡一片浮躁,「導員,不要再問我問題了,我有點煩。」

  輔導員:「……」

  陳仰幾人從關小雲的房裡搜到了一個相簿。

  那裡面的照片都是關小雲跟葉宇,照片中間還夾著幾張小紙條,他們兩人是情侶,剛好上沒多久。

  「葉宇怎麼會死在關小雲的床下?」陳仰不自覺地坐到朝簡腿上,他剛坐下去就彈起來了,幸好沒人注意到,不然他一張老臉就沒眼看了。

  陳仰打算離朝簡這塊糖遠點,他的衣角卻被拽住了,糖黏上了他,不讓他走。

  於是陳仰只好貼著糖。

  「遺書的內容是『他們盯上我了』,不是盯上『我們』,那三人會不會……」張琦搓著手看陳仰,想說什麼又忘了。

  陳仰幫張琦打通堵住的思路:「三人不知道彼此被盯上了。」

  「他們都想到了逃跑,葉宇來找關小雲道別,或是見她最後一面,結果當時發生了突發狀況,關小雲跑了,葉宇死了?」張琦又順著老弟的話往下想。

  陳仰現在懷疑,那三人因為某個原因做了同一件事,但誰都不知道對方也做過。

  「你們說,葉宇有沒有可能是被關小雲殺的?」小薛忍不住地說出自己的猜測,他說的時候,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是被勒死的。」陳仰指屍體脖子上的猙獰淤痕,很粗很深,像是麻繩勒的。

  「女孩子也可以做到,只要先準備好合適的工具打上結,找到機會往人脖子裡一套,再一鼓作氣把結收緊。」小李眼睛發亮,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

  陳仰若有所思,在真相沒出來前,什麼都有可能。

  不過他的直覺告訴他,葉宇是被遺書里的「他們」殺死的,他做了不該做的事,被滅口了。

  房裡有些安靜。

  陳仰在朝簡的世界裡想事情,張琦三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境地。

  牆上有塊鏡子,正對著床頭。

  小李背對著鏡子看手機,鏡子裡有個人影跟她背對著背。

  可小李扎著馬尾,鏡子裡的人影卻是一頭長髮。

  那不是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