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口的氣氛有一點尷尬。
武叔跟武嬸用眼神交流,二老的內心都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尤其是武嬸,前不久她還站在這裡腦補早早成為她女婿的畫面,結果呢,他是帶著對象來的,對方是男孩子……
男孩子也蠻好的。
可早早的對象是男孩子就不太好了。
武嬸偷偷掐了一下老伴的胳膊,小聲說:「早早有對象了,那咱閨女怎麼辦?」
武叔:涼拌!
什麼咱閨女怎麼辦,早早談對象跟咱閨女有個啥子關係,吃飽了撐的瞎操心。
武嬸給老伴使眼色:「早早會不會是一個人過得太悶太苦了,只想找個伴,剛好那孩子出現了,他就糊塗了?」
「老武你仔細看看,那孩子跟早早的妹妹晨晨差不多大,早早會不會是把他當兄弟,搞混了感情?真的我電視看得多,我比你懂,那話怎麼說來著,同情不是愛情,陪伴不一定是告白……」武嬸碎碎叨叨,一副畢生所學都拿出來了的樣子。
武叔被武嬸叨的有那麼點信了,他對陳仰招手:「早早,你過來,我跟你說點事。」
然後武叔就看到陳仰往他這邊走來,那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再然後,陳仰剝了三個奶片給少年,全都是餵到嘴邊的。
武叔:「……」
算了算了,沒必要說了,這要不是愛情,那他兩眼珠子就是擺設。
武叔扶著武嬸走後,長廊靜了下來。
陳仰把棒球帽拿下來,扒了扒長了一點的頭髮:「其實在這裡,假的就是真的。」
朝簡低頭看他。
「世界是假的,社會關係是假的,負負得正。」陳仰說。
朝簡:「……」
「假的就是假的,即便不是在做任務,你也要記住這一點。」他掐陳仰的臉,「能聽懂我說的嗎,哥哥。」
陳仰的臉被捏得生疼,他看著朝簡的眼睛,聲音模糊道:「昂啊。」
這裡相當於是一個大型幻境。身處在幻境裡的人不能產生這個地方跟現實世界沒區別的想法,因為那會影響自己的信念。
一旦信念動搖了,內心就會變得不再堅定,前進的腳步也會慢下來。
偏偏人是情感動物,很容易被七情六慾左右,會在不知者不覺中迷失自己,等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
所以孫文軍和朝簡都要他重視家裡的那本書,那是通往現實世界的燈塔。
這裡再真也是假的,還是要回家。
陳仰收了收心思,他敲敲病房的門:「武玉,是我,我進來了啊。」
說著就開門往裡面走,他發現身後沒腳步聲,奇怪地回頭看向朝簡:「你不和我一起進去?」
朝簡站在原地:「我在外面等你。」
「那好吧,我跟武玉聊一小會就出來。」陳仰不放心地叮囑道,「你別走遠了。」
「我不走。」朝簡動了動唇角。
陳仰進去以後輕輕把門掩上,他一扭頭就和病床上的武玉打了個照面。
上次他看到武玉的時候,她的男人頭變成齊耳短髮,現在頭髮都到肩膀位置了,整齊的發梢貼著她的脖頸。髮型的變化讓她看起來不再像以前那麼幹練冷淡,氣質多了兩三分歲月安穩的柔和感。
然而這只是表面現象,實際上武玉的內心世界都在她的眼睛裡面。
那是一片瘡痍。
陳仰覺得他那次見到的武玉是剛剛逃過一場災難,而現在的她給他的感覺是……回到了災難現場。
整個病房都瀰漫著一股沉悶的氣息。
陳仰把果籃放到桌上,他拉開椅子坐下來,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繼續打量武玉。
「你暈倒那天,康復院的護士給我打了電話。」陳仰率先開口,「你手機里的聯繫人只有我一個。」
武玉沒有反應。
陳仰在等武玉解釋。雖然蒙住他眼睛的那塊布已經被朝簡揭開了十分之九,他也猜到了武玉身上發生的事。
難言的寂靜持續了兩三分鐘,被一聲輕響打破。
武玉把手裡攥著的東西扔到了地上。
陳仰的視線追了過去,那是一個美少女戰士擺件,小小的,做工談不上有多精緻,卻也是惟妙惟肖。
在陳仰重置後的記憶里,這擺件是武叔給武玉買的,她小時候特別喜歡,到了高中還放在床頭。
武玉爸媽大概是覺得把她喜歡的東西放在病房裡,她能感受得到。
陳仰走過去撿起小擺件:「你是不是發現你的人生是假的了。」
這句話透露出了巨大的信息量,足夠武玉摳掉自己的偽裝,她躺在病床上面一動不動,蒼白的臉上布滿嘲諷之色。
武玉勸告陳仰不要挖掘真相,可她卻一直在挖掘,既痛苦彷徨又控制不住。
最終讓她挖出了真相。
青城是假的,三連橋是假的,父母是假的,全都是假的,身邊的那些人裡面只有陳仰可以信任。
這是她昏迷前只留下陳仰手機號的原因。
「你是怎麼知道的?」武玉動了動乾澀的眼珠,直勾勾地看著陳仰。
陳仰把擺件放到床邊的柜子上面:「朋友和我說的。」
武玉沒有關心陳仰的朋友是誰,都對他說了什麼,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你沒出院前我就在查了……」
「我的精神狀態不太好,做完任務回來會習慣性地焦慮不安,去一個地方會下意識尋找逃生通道,阿景帶著我看了很多醫生卻沒什麼用,直到我們查到一個女人手裡有針對任務者精神創傷的薰香,可不論我們怎麼查都查不到她的聯繫方式和住址,像是被什麼東西干擾了。」武玉摳著乾淨整潔的指甲,「直到你回來的當天早上,一通電話打到了我的手機上面,對方就是我要找的人,她說要跟我談一筆交易,約好在我家談。」
「那天……也就是你來找我的那天,我在家裡等那個女人,」武玉說,「她叫丁會春。」
陳仰摸手機殼的動作微頓,他沒想到會從武玉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丁會春來之前,我和阿景進了任務,他死在了裡面,我一個人回來了,」武玉抄了一把發黃的頭髮,眼睛看向窗外,「阿景不在了,我還是需要薰香,我要治病。」
「我在等丁會春期間坐立難安,當我打開房門看到你的時候我很意外,我們聊天的過程中,我一直在克制著不耐,我想讓你快點走,你只是個新人,心理素質很一般,我不太想讓你接觸到丁會春。」武玉說到這裡笑了一下,「誰知道對方是衝著你來的。」
陳仰聽著下文。
「交易的內容是,她給我薰香,我需要在你向我打探任務相關的時候,適當地引導你,並且勸住你。」武玉笑出聲,「我得感謝『陳仰青梅』這個身份,不然她不會找上我。」
陳仰也想笑,難怪他每次跟武玉說起自己的疑惑,武玉都會讓他管住好奇心。
丁會春跟他非親非故,不會為了擔心他的閾值情況找武玉談交易,想必是朝簡的委託。除了這個原因沒別的可能。
陳仰往門口看了看,沒看到朝簡,他劃開手機發了個信息過去。
陳早早:在幹什麼?
朝簡:在等你。
陳仰把手機按掉,抬頭問武玉:「幾個月前,你為什麼會昏倒在康復院門口?」
「為什麼……」武玉收起臉上的笑意,「那天早上我來康復院檢查身體,到門口的時候進了任務世界。」
陳仰的瞳孔微微一縮:「任務背景是康復院B區?」
武玉絲毫不意外陳仰能提起這個地點,她淡淡道:「對,康復院B區。」
接下來病房裡只有武玉的聲音,她用讀一篇文章的口吻講述了自己在那個任務里的一切。
其實總結起來很簡單,那就是武玉查到了一份電子版重置登記。她在那份記錄里看到了自己的頭像。
武玉雖然查了很長時間,也一直懷疑青城的真實性,可當她看到自己的重置記錄後還是體會到了災難性的崩潰。
重置後的她叫武玉,住在三連橋,是家裡的獨生女,跟陳仰一起長大……
都是假的。
那份記錄上沒有她重置前的信息,所以她不知道原來的她叫什麼,親人都有誰,她只有全部通關才能想起來自己的兩個人生。
可她完不成任務了,她的信念崩塌了。
因此武玉做完任務回來就昏倒在地,頭上的傷是磕破的,她不想醒來,她想就那麼睡死過去,可她沒死成,她還是醒了。
武玉講完了就平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陳仰的心情很複雜,沒曾想他之所以還記得武玉,不是因為她沒被重置,而是因為他們重置後的社會關係有交疊的部分。僅此而已。
「03它……」陳仰半晌問。
「它是阿景送給我的。」武玉打斷陳仰,她又笑了一聲,這次的笑容和前一個不同,溫暖中摻雜幾分感傷,「我在B區做任務的時候看到了一對警犬,查出它們生了三個孩子,老大老二都在B區,只有老三不在,也不知道阿景是什麼時候去了那,他死之前都不跟我說。」
陳仰聽到這明白了過來:「那03為什麼認識我?」
「它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盯著我看,你不會不知道。」陳仰又說。
武玉沒睜開眼睛,神色麻木:「03熟悉你的原因只有一個,你也進過B區的任務點,和它接觸過,只是你被重置了,忘了。」
陳仰往椅背上一靠,當初那個寵物醫生的話在他耳邊迴響。
「小狗以前不叫的話,只有一種可能,怕生。」
「你朋友那讓它不舒服。」
「它更喜歡你周圍的環境,所以它會叫。」
「它喜歡你。」
「人與人不同,狗也與狗不同,每隻狗表達喜愛的方式都會不一樣。」
陳仰捏了捏手指,03的基因和普通的狗不同,哪怕他重置了,它還是認得他。
「這像不像一個遊戲,我們是玩家?」武玉忽然出聲。
陳仰沒給回應。
「可這不是遊戲,我想卸載不玩了都不行。」武玉諷刺道,「死也死不掉,只能死於任務相關。」
武玉把手放進了被子裡面,只有任務分高的任務者才會有二次重置,也就是比其他任務者多一條命。
這是她的最後一條命了。
她的心態已經碎爛了,下一個任務來的時候,就是她的死期。
「這個世界是虛擬的,假的,青城相當於是一個主城,康復院是重生點,所有任務者都集中在主城,剩下的要麼是還沒長大的小任務者,要麼是Npc,任務者會有一段人生閱歷,一個複雜或簡單的社會關係,他是你父親,她是你母親……修改一下基因組成一個家庭,實際上他們是陌生人,沒有任何關係。」武玉輕飄飄地拋出來一枚重磅炸彈,「真實世界應該已經滅亡了,留下的只是碎片,只有被選中的任務者們才有重新獲得生的機會,所以每個任務者都綁了一個身份號,出去了就能活下來,成為某個世界碎片的公民。」
陳仰口乾舌燥:「應該?」
「我的直覺。」武玉睜開紅得駭人的眼睛,殘酷地告訴陳仰,「很難理解嗎?世界毀滅就像一面鏡子破碎了,碎片有大有小,那些大塊的被挑出來,做成了我們的任務點。」
陳仰的面部肌肉繃緊,朝簡說任務點是現實世界的碎片,他當時就通過碎片想到了破碎,沒敢往下想。
此時此刻他有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朝簡沒有揭開的十分之一似乎已經被武玉揭開了,他硬生生看見了那一塊天地崩裂的黑暗。
陳仰甚至懷疑朝簡料到武玉會揭開剩下的那個角,所以才不進來。那是朝簡不忍心告訴他的部分,他用力咬了下食指關節,聽到自己竭力冷靜的聲音:「還是要往前走。」
「都沒家了。」武玉再次閉上眼睛。
「那也要往前走!」陳仰抑制不住地吼了出來。
陳仰吼完就跑出病房,他在門口胡亂尋找朝簡的身影,人呢,去哪了?不是說在原地等他的嗎?
就在這時,走廊另一頭出現了朝簡的身影,他向陳仰走來,眼裡是能容納一切風浪的深海。
陳仰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朝簡,他的額角鼓起青筋,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吶喊「真實世界還存不存在」「家真的沒有了嗎」。
那兩個問題蹦到了他的唇齒之間,然而他問出口的卻是:「我們是不是真的?」
朝簡微彎腰看他,目光深而溫柔。
那份溫柔背後是無限的虔誠和執著,你說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你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
陳仰握住朝簡的兩隻手,力道緊了又緊,是真的,我們都是真的。
必須是真的,這是唯一的信念,不能丟了。
他要和他對象走到終點,跨過那條線看看外面究竟是什麼,究竟有什麼。
陳仰從康復院回去後就生病了,之後他燒退了又起來,反反覆覆,他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十一月,恢復過來的時候已經進入了冬天。
「天氣預報說下周會有小雪。」陳仰蹲在陽台看小狗抱著玩具魚啃,餘光瞥一眼不遠處的盆栽,花苞還是老樣子。
朝簡在曬被子,聞言道:「你想吃火鍋?」
「要不怎麼說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呢,就是懂我。「陳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對了,我忘了問你了,你那丑不拉幾的花盆……該不會是……」
朝簡道:「是我畫的。」
陳仰鬆口氣,他就說他的藝術細胞不會少到那個地步。
「那是我臨摹的你送給我的畫。」朝簡又說,「臨摹了很多遍,算是比你本人的水平還要高一點。」
陳仰:「???」花盆上的都丑成那樣了,還比他的水平高?那他到底是有多手殘?他不信。
「畫不在了,我現在口說無憑。」朝簡把被子鋪好,偏頭瞥陳仰一眼。
陳仰點頭,你知道就好。
「我想起來一個事,」陳仰趴到朝簡背上,「小尹島那時候,石洞裡不是有三幅畫嘛,我當時想的是,我不會畫畫,也不懂畫,可是後來回來了,我好像畫了李躍?哪個才是真正的我?」
「你會畫畫。」朝簡面向太陽,但他的陽光在他身後。
陳仰從後面抱住朝簡,不敢置信道:「重置前的我是個畫家?」
朝簡:「想多了。」
陳仰:「……」
朝簡覆上環在他腰部的手,指腹一下一下摩挲:「被你畫出來的『李躍』十有八九是我跟你的結合體,你被規則影響了所以看不出來畫上的是誰。」
陳仰眼露迷茫。
「因為你是個自戀的人,你畫得最好的是你自己。」朝簡屈指點了點陳仰的手背,「其次是喜歡你的我。」
陳仰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
朝簡說:「都是老夫老妻了,我不會因為被你親一口就……」
後頸一處被溫軟的觸感覆蓋,他沒了聲音。
陳仰笑:「還裝嗎?」
「不裝了,」朝簡轉過身看著陳仰,「哥哥,我想進去了。」
陳仰尾骨一陣麻癢,他板起臉嚴肅道:「03還在呢,少兒不宜的話少說!」
朝簡垂下眼皮。
陳仰翻白眼,來了,又來了,又委屈上了,他還偏偏吃這一套:「好了好了,我們回房說。」
「那讓我進去嗎?」朝簡得寸進尺。
「不讓……讓讓讓,讓你進去,你每次都問我幹什麼,整得好像我說不讓你就不進去一樣。」陳仰剛進房間就被朝簡壓在了牆邊。
「問還是要問的。」朝簡扣住陳仰亂動的手,深入吻他,「你說做要有儀式感,開始前發出邀請,結束後接一個有煙味的長吻,約好下次再做。」
陳仰:「……」曾經的我是個老流氓,我對象是我的信徒。
這次朝簡又用上了文青寄給陳仰的生日禮物。
全是雨衣,戴了跟沒戴似的。
既省去了事後清理又不會感覺隔一層,對於這樣的禮物,陳仰……好吧,還是很喜歡的。
文青是在下小雪那天回國的,他回來連自己家都不進,直奔陳仰那兒。
「阿仰,我的拖鞋呢?」文青把行李箱丟一邊。
門外的冷風往裡抽,陳仰打了個噴嚏:「在鞋櫃裡。」
「以前不都放門口的嗎,為什麼收起來?」文青凍紅的鼻子裡發出一個哼聲,「是不是栗毛不讓?」
陳仰攔住要往找朝簡算帳的文青:「沒那回事,鞋是我收的,跟他沒關係,他在廚房給你洗水果。」
「真的?」文青拿掉脖子上面的圍巾,「洗的什麼水果?」
陳仰說:「草莓。」
「哇哦,」文青假惺惺地咧嘴,「真期待呢。」
陳仰抽著嘴角關大門。
「還有個人在後面給我搬東西。」文青捏捏酸痛的肩膀,嘴裡的口香糖嚼得歡快。
「靳驍長?」陳仰話音還沒落下,他就感應到人來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從樓道里上來,肩上扛著一個大皮箱,他身上的羽絨服和皮箱一個顏色,紅艷艷。
「這位向我們走來的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校草趙元同學。」文青蹦跳著鼓掌,「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陳仰跟趙元你看我,我看你。
下一秒趙元就把大皮箱丟地上,他像個歸來的遊子一樣,激動地撲向自己的爸爸。
趙元距離陳仰還有兩寸距離時,一股熟悉的危險氣息向他襲來,他的求生欲讓他腳下一軟,直接跪在了陳仰身前。
陳仰:「還沒過年呢。」
「禮多人不怪。」趙元扶著牆起來,揉了揉膝蓋,他在心裡抽自己,不長記性,永遠不長記性。
「那你怎麼不對我行禮?」文青走過來,「怎麼,我是沒你仰哥帥,還是沒他高?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啊,我基因不好我能怎麼辦?我太傷心了。」
趙元苦哈哈求饒:「哥,文哥,你就別湊熱鬧了。」
文青笑嘻嘻道:「那你一會下去給我堆雪人。」
趙元剛想說「沒問題」,就聽他說:「堆兩個陣營,我要看他們打架。」
「……」算了,我還是下跪吧。
文青是在回來的路上碰到的趙元,據他所說,當時帥哥美女在街邊纏纏綿綿,跟拍偶像劇似的。
趙元瞪眼:「我在來的路上就跟你解釋過了,那是我同學!普通同學!」
陳仰想聽校園愛情,朝簡讓他去廚房剝鵪鶉蛋。
客廳里的趙元還在強調只是普通同學。
文青拉長聲音「哦」了聲:「我懂。」
「校花校草的愛恨情仇嘛,」他雙手托腮,「怎麼氣成河豚了?哎呀,你眼瞎還不讓人說了?就你那普通同學,她一直想趁你不注意偷親你,我坐車裡都能感受到她的緊張和決心……跑什麼,一米八多的大小伙了害什麼羞。」
文青拿了個草莓吃,真甜,他開心地笑起來。
趙元跑去廚房找陳仰吐槽:「文哥有時候挺好說話的,有時候真的很難搞。」
「難搞的時候多。」他從碗裡拿了個鵪鶉蛋剝開:「我感覺跟他做朋友全靠緣分。」
陳仰看著面前的陽光大男孩,他忍不住想,以前的朝簡是不是也這樣。
趙元見陳仰一直看他,他有點慌,很怕旁邊洗菜的朝簡抄起盤子砸他頭上。
「哥?」趙元忐忑地喊道。
陳仰回過神來:「你這段時間有沒有做任務?」
趙元搖頭:「海水浴場回來後我就上上學打打遊戲,沒別的事。」
陳仰把黏在手上的碎蛋殼弄掉:「那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趙元不明白陳仰為什麼問他這個問題,他笑得開朗,「大概就是一邊上學一邊做任務,畢業後一邊工作一邊做任務。」
「如果我能一直不掛,那我解綁身份號以後就會一邊工作一邊找對象。」
陳仰挑眉,這孩子活得挺明白的,他說笑道:「你找對象還不容易啊。」
「我要求高。」趙元正經臉。
陳仰跟趙元聊起來。
水池邊伸過來一條腿,踢了踢陳仰。
「趙元,你出去陪文青吧,他一無聊就要上房揭瓦。」陳仰對快要把家裡戶口本信息告訴他的趙元說。
趙元閉上嘴巴放下鵪鶉蛋,踩著單身狗的優雅步伐離開了廚房。
陳仰把剝好的白胖胖鵪鶉蛋放在水龍頭下面沖了沖,手肘碰碰身邊的人:「你別再洗青菜了,我們四個人夠吃了。」
朝簡將塑料菜籃撈起來放一邊,接過陳仰手裡的一大碗鵪鶉蛋清洗。
陳仰聽著客廳里的聲音,忽地說道:「靳驍長是為了文青留下來的啊。」
「不是,他是想研究虛擬世界。」朝簡說。
「……」陳仰不解道,「那他為什麼要跟文青綁定身份號?」一綁定就等於把自己的退路交給了別人。
朝簡關掉水龍頭:「我不是他,不知道他的想法。」
「哎,我也就隨口問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就像文青說的,成年人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陳仰刷手機,青城的偏遠鄉鎮有不少,本地人口差不多是六百萬上下,也許有其它通關的任務者出去了或者留在這裡。
誰知道呢。
這跟他們沒關係,他們要有自己的路。
火鍋燒開的時候,文青舉著手機說:「看到沒?有蟹棒。」
視頻里傳出向東的咒罵:「老子堵在高速上面一口熱水都喝不到,你給我看這個,是人嗎你?!」
「噫,你口水都噴上來了,一點都不衛生。」文青把手機一轉,鏡頭從陳仰,朝簡,趙元身上掃過。
「那穿黃色衛衣的小子是誰?」向東坐在駕駛座吞雲吐霧。
「隊友啊,」文青將鏡頭對著趙元,「來,乖孩子,跟你東哥打個招呼。」
趙元咽下嘴裡的半塊鴨血,笑容單純又友好:「東哥好,我是趙元,元旦的元!」
「操,這麼傻白甜竟然還能完成任務活著出來,歐皇本皇。」向東嘖了聲。
趙元:「……」
陳仰看文青用火鍋刺激向東,一旁的趙元還在配合著吧唧嘴,他在心裡嘆口氣,真相堵在他的心口,他不知道怎麼說,什麼時候說。
向東他們的閾值沒有實物化,不能透過肉眼觀測,陳仰必須謹慎些。
陳仰吃火鍋吃到後來睡著了。
朝簡把他手裡的筷子拿出來,抽了張紙巾給他擦了擦嘴。
文青哼哼:「栗毛,你不對啊,仰哥是奔三的人了,你得多替他想想,別不分晝夜的……」
嘴裡被塞了個魚丸,他陰惻惻地看著趙元。
「文哥,我是為你好,你沒看朝簡那臉色都變了嗎?多嚇人啊。」趙元覺得自己太難了,一個是影帝,一個是危險分子,他哪個都不敢得罪。
「來來來,文哥,咱接著吃火鍋。」趙元擼起衛衣袖子,站起身撈了個蟹棒給文青。
文青一邊腮幫子鼓了個包:「這是最大的蟹棒?」
「必須的!」實際都差不多。
「那好吧,我暫時不跟你絕交了。」文青吃掉魚丸,笑容滿面地嘬起蟹棒。
趙元長舒一口氣,其實把文青當小孩子對待,相處起來也還行。
「校草,一會吃完火鍋記得給我堆雪人,不要忘了喔。」文青咬著蟹棒對他笑。
趙元往椅子裡一癱,神特麼的小孩子,我還真是傻白甜。
「汪汪!汪!」桌邊傳來狗叫聲。
「哎呀,忘了我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白白了。」文青把狗抱到腿上,「想吃什麼自己點。」
趙元不忍直視。
還有,「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是他和狗通用的嗎?
趙元抓了把小山楂離開桌子,邊走邊打量這棟老屋,陳仰和朝簡同居了,家裡很溫馨,是在過日子。
房裡沒什麼火鍋味,朝簡把陳仰放到床上,給他把空調打開。
被窩裡冷冰冰的,陳仰迷迷糊糊地要醒過來,枕邊多了一具溫熱的身體,他下意識抱住。
「剛吃完飯就睡覺對腸胃不好。」朝簡把陳仰撈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臂彎里,「只能睡五分鐘。」
朝簡抬起眼帘,不小心晃到房門口的趙元一個激靈,他趕忙體貼地關上房門。
臥槽,四件套是我爸媽那一輩用的鴛鴦戲水!
陳仰和朝簡走的是復古風!
其實四件套是朝簡選的,因為這是陳仰重置前的喜好。雖然他本人一個字都不信。
朝簡微闔著眼,漫不經心地摩挲著陳仰的手背。
「這是我的最後一次機會了……」睡夢中的陳仰發出夢囈,「任務失敗就要死了……」
「不能死,我想回家……和朝簡一起回家……」陳仰不知做的什麼夢,手緊緊扣著朝簡,牙關咬得咯吱響。
「哥哥別怕,有我。」朝簡在陳仰耳邊說了一句話。
——你教我成長,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