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陵帶著人趕回來的時候,城樓上的火已經熄了。
被人背著的夷族族長這時候才意識到了什麼,從將士背上滑下來,對著冒著黑煙的城樓跪了下去。
嘴裡嘟嘟囔囔的:不,不可能.
連梔趴著城牆向下看的時候,就見夷族族長跌跌撞撞的跑進城門,一路奔著台階上了城樓。
中途磕了兩次跟頭,他都是立刻爬起來,哆嗦著再次跑了起來。
撲到那一堆黑灰之上,雙手捧著不知道是蝗蟲的骨灰還是蕪桑的骨灰。
「桑兒.桑兒是爹對不住你!是爹對不住你啊!」
眾人聽了,皆是驚詫。
蕪桑,竟然是這老頭的女兒?!
可若是這樣,老頭子為什麼要將自己的女兒害成如此下場?
在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時候,老頭子仰天噴出一口血來,竟然直挺挺的倒下了。
這回,更沒有人能解釋,他們夷族的族長為何會是聖女的親爹這件事了。
時劍跑過去檢查了一下,告知悠洺饗和連梔,這人,死了。
蝗蟲之災平息,那些被禍禍的村落和城池,還需要善後重建。
救災之事,刻不容緩。
而連梔,也是重任在身,沒時間兒女情長你儂我儂。
被蝗蟲洗劫過的村莊城池活下來的人,一個個面如菜色。他們今生都不會忘記,這次蟲災帶來的震撼。
以前覺得是螻蟻的蝗蟲,竟然也有抵擋不住的一天。
莊稼被毀,牲畜被吃。親人只剩一副骨架,有好多人都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連梔能填補他們肚腹里的空虛,卻填補不了他們心裡的缺失。
在連梔帶著人賑災的時候,悠洺饗也下令表示,這次蝗災是上天給他們的考驗。度過了難關,以後廣北就此安穩,無災無難了。
他沒有將這次蝗災的真相說出來,反而在和連梔商量之後,將這次抵禦蝗災的功勞按在了夷族的頭上。
派人去接夷族的族人來廣北,給了一處封地安置。
而夷族族長和聖女的墓冢,就安置在了那塊封地之上。墳冢莊嚴,石碑高大,供奉齊全。
悠洺饗安置好了夷族,又下了一道旨意。
夷族自此摒棄蠱術,和廣北所有百姓一樣,種田織布,可從商入仕。若是被發現有人私用蠱術的話,將會嚴懲不貸。
夷族在貧瘠的荒漠生活已久,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機會,自然珍之慎之。蠱術撇掉,也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外人不清楚,夷族本族的人卻是清楚。養蠱,極其耗費人的精力和氣血。
如此一來,悠洺饗賺了一個聖明的名聲。連梔,也在廣北成就了神女普度眾人的傳說。
話本子滿天飛,說的都是悠洺饗這個帝王和神女相識相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故事。
等連梔將廣北的種田工作傳播完成後,所有見到她的人,都在稱呼她為女君。
要知道,她和悠洺饗雖然有了孩子,卻沒有成婚呢。
連梔只能去找那個寫話本子的罪魁禍首:清野。
當初清野隨著連梔一起去往蝗蟲成災的地方,卻在後來沒了影蹤。連梔當時忙著,也沒想起他這個突然消失的人。
現在想想,有些事情倒是想通了。
清野似乎知道連梔會尋他,自己抱著一疊書本站在開源酒樓門口等著。
見到連梔走過來,顛顛的迎上來。
「女君,你終於回來了,我等的好辛苦啊。來來來,這是我親手寫的原本,送給你閱覽。」清野咧著嘴,諂媚似的將懷裡一疊書本塞給連梔。
連梔接過來,隨意的翻看了幾頁。
這些確實就是最近滿天飛的那個版本。
連梔重新將書本砸回清野懷裡。「看來,你也知道我要找你聊聊了。走吧,進去喝杯茶,咱們慢慢聊。」
進了酒樓的門,連梔尋了個窗口的位置坐下來。
夜文錦見到連梔回來,立刻從櫃檯里繞出來,拎著茶壺來到桌前,給兩人倒茶。
連梔抬頭對夜文錦說:「一會要是我倆打起來,記得那本本記帳。他要是損壞了一桌一椅的都記下來,讓他賠償。」
夜文錦懵懂的點點頭,隨後張口想問,為什麼倆人會打起來。
連梔卻緊隨其後表示讓夜文錦離遠點,免得受傷。
清野既然能如此快的從蟲災區趕會京都,想必身上的武功不低。這麼厲害的一個人低調的做一個說書先生,靠賣書為生,怎麼看,都不尋常。
今天,連梔就非要一次性弄清楚,這個人的來歷和目的。
清野也是雲淡風輕的喝了口茶,安慰夜文錦不必緊張,沒有什麼大事,頂多算是切磋。
夜文錦一步三回頭的回到櫃檯里,剛拿起算盤來,就聽見桌椅翻飛的聲音。
抬起頭來,連梔和清野已經動手了。
茶壺茶碗碎了一地,桌子椅子更是砸碎了一堆。
連梔一拳一腳的招呼上去,都能被清野一一化解掉,反而遊刃有餘的單手拿著茶碗喝茶。
這給連梔刺激的,簡直不要太過分。
可自認為身手不凡的連梔竟然一點都沒從只用一隻手就能把她耍的團團轉的清野手中討得便宜。
最後氣喘吁吁的扯了一把完好的椅子坐下,擺擺手表示不打了。
清野也尋了個桌子,欠身坐在桌角,放下茶碗。「不打了啊?還沒過癮呢,在玩一會。」
連梔氣惱的哼了哼。
這時候,開源酒樓門口出現一輛牛車。
門檻邁進來一個人,開口說到:「清野叔叔,您還是這麼喜歡捉弄人啊。」
連梔抬頭望去,見到的是個熟人:方子眉。
等等,叔叔?!
方子眉走進來,肩上背著個灰布兜。
將兜子甩給清野,也尋了把椅子坐下歇腳。
「你們,認識?!你叫他,叔叔?!」連梔眼睛瞪的老大。
清野打開布兜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好心的給連梔解釋。
原來清野以前也喜歡四處遊歷,和方子眉沅陵遇上後,就成了忘年交。
別看清野長得年輕,實際年齡已經快六十。
別說方子眉管他叫叔叔,叫爺爺都綽綽有餘。
而連梔也從方子眉和清野的談話中了解到,方子眉是廣北在通緝的要犯。
悠洺饗當初去南金和連梔說要找的人,就是方子眉。
「既然你是逃犯,為什麼還敢大張旗鼓的回來?你就不怕,被官兵抓了,關進牢里?」
連梔實在是看不懂這兩個人。
「不怕了。這些年,我將想去的地方都走過了一遍。沙漠,雪山,荒原,淺灘就算以後都在牢獄裡度過,也無憾了。」
方子眉仰著頭,神色淡然。似乎,連生死都看淡了。
「不過,我還有一件事要辦。」轉瞬,方子眉看向連梔。
連梔疑惑,難道,這事和她有關係?
「跟你沒關係,我走了。」方子眉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出了酒樓的門。
嘿!這個連梔的胃口吊的,不上不下的。跟我沒關係,你看著我說什麼?!
怪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