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撥雲見日

  第428章 撥雲見日

  付白虎回頭瞥韋正一眼。

  他拱手道:「當初是韋正買通了朱六家的廚婦在餅中下毒,朱六在一位客人的提醒下,知曉了韋正的主意,於是讓人拐走了韋正的女兒,為她吃下了本來應該由朱六吃下的毒餅。」

  韋正怕事發,在朱六把柄的維持下,不僅沒有告官,把他女兒的時候悄悄埋葬,謊稱被食兒魔擄走了,還支持朱六當上了行首。

  韋正一聽,頭次出現了慌張的動作。

  他的手摳著一腳,著急忙慌的否定,「胡說,一派胡言!我,我怎麼可能下毒,絕對不是我!」

  陸白沒有搭理他,他略一沉吟後才說道:「拐走韋正女兒的,恐怕是朱六幾個徒弟。」

  這事兒必然隱秘,朱六若要下手的話,肯定選身旁信得過的人。

  這些徒弟是最好的人選。

  付白虎表示他回去審問朱六的大徒弟。

  陸白繼續又問:「這裡面隱藏著一個人……」

  他抬頭看著付白虎,「誰告訴朱六,韋正要下毒的?這個人恐怕才是幕後黑手。」

  因為這作案的手法很讓陸白熟悉,這不就是他在查的案子中幕後黑手威脅人,想要人為自己賣命時常用的手段嗎?

  陸白又看著韋正,「誰知道你要下毒?這個人或許故技重施,用了同樣下毒的法子來毒死朱六,以此來嫁禍於你!」

  韋正一個激靈。

  他本來以為這朱六一家之死鐵定歸罪到他頭上了,想不到陸白來了一個峰迴路轉,他忙不迭的點頭,「對,對,一定是這幕後黑手所為,故意栽贓給我!」

  陸白點頭,「我猜也是。一條計謀只可以用一次,怎麼可能有人用第二次。」

  「對,對。」韋正忙不迭的點頭,心中大鬆一口氣。

  他急於撇清自己,補充道:「即便我想要用第二次,朱六一定是防著的,不可能讓我輕易得手,所以這故技重施的一定是另有其人。」

  陸白點頭,「對,你說的不錯。」

  韋正長出一口氣。

  「這麼說,頭一次投毒是你做的咯?捎帶著以前那幾乎同行的死也與你有關係?」陸白戲謔的看著韋正。

  韋正呆住了。

  他急於脫罪大意了,這下相當於不打自招了。

  他不由地抬頭看陸白,只覺得這傳說中的小侯爺果然不簡單,竟然三言兩語的讓他放鬆了警惕,自己把罪給人了。

  難怪是年紀輕輕就步入修行之境,傳說中的半仙之人。

  不過,他還要盡最後的掙扎,「大人,我冤枉的,我剛才口誤,那些人的死跟我毫無關係,絕無關係,他,他們的死,官府早有定論!」

  陸白揮了揮手,「我這是錦衣衛,不是官府,你可以欺瞞下官府,卻欺瞞不住我錦衣衛!」

  噗通!

  韋正跪下來。

  「大人,我冤枉啊,求大人饒了我這一次,我,我一定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韋正砰砰的磕著頭,嘴裡不住地祈求著,然而待他抬起頭,見陸白一臉的不耐煩後,忽然停了下來,心中閃過一絲念頭:

  就這樣吧。

  這一生就這樣吧。

  韋正曾經也是一個老實人,在家鄉當一個本本分分的屠夫,不過缺一斤不敢少一兩,謹遵父親所言,做一個在鄉里有口皆碑的,讓人看得起的好人。

  然而,他努力了大半輩子,最後卻換來了大水一場,父母死了,孩子死了,只留下他和娘子還有一個半大的兒子。

  他們一路逃荒,從家鄉一直逃到了京城,沿路乞討,不知道挨了多少拳打腳踢和白眼珠子,把以前所有的尊嚴都丟進了水裡,同那場大水一起飛到天涯海角去了,僅憑著一丁點的希望到了京城。

  京城繁華,簡直如天上人間。

  然而京城居大不易,韋正本想重操舊業繼續做屠夫的,當然,只是去別人的肉店裡當一個屠夫,等以後攢下本錢了再開鋪子。

  奈何,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在京城這地方各行各業都有行規,這屠夫一行就有規矩,但韋正萬萬想不到,到了各個屠夫家裡又有一番規矩。

  殺豬一個簡單的行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想要投靠到屠戶下重操舊業,必須得拜學徒,從肉鋪的屠戶的徒弟坐起。

  這也就罷了。

  韋正乞討的苦都吃過了,當徒弟又算得了什麼。

  但他萬萬想不到,所謂的徒弟其實是做苦役,除了一日三餐外,根本留不下什麼東西,至於手藝——他覺得他手藝不比師父差。

  在他手裡死去的豬是最利索,最乾淨,最沒有痛苦的。

  然而,他這帶藝從師最不受師父待見。

  那位師父整天呵斥他,說他殺豬像個娘們,文文氣氣柔柔弱弱,不知道還以為在繡花呢。

  他後來索性就不讓韋正殺豬了。每天淨讓韋正做一些小廝的勾當,有時候甚至要給師父師娘倒夜壺。

  這師父也忒不是東西。

  晚上天冷了不想出門直接拉屎拉倒盆里,讓他第二天早上清理。

  韋正知道,這時故意欺負他這外鄉人呢。

  韋正不堪其辱,心裡暗中生恨,卻也無可奈何,不止因為他沒銀子,也因為豬行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即屠戶要在殺豬巷立足,必須出自殺豬巷屠戶門下。

  換言之,韋正這個外鄉人若想在京城殺豬,必須得有殺豬巷的屠夫當師父把他領進殺豬巷。

  若不然,一個外鄉沒有名號的屠夫,休想得到一頭生豬。

  韋正只能繼續苦熬下去,心裡的恨意也越來越盛。

  就在這時,他聽說門婆夫婦無兒無女在招兒子,他就舉家投靠了門婆夫婦,改了姓,當了門正。

  門婆夫婦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雖不是大富大貴,手裡卻也有一些銀子,可以幫韋正開一間肉鋪。

  然而,韋正若想開肉鋪,必須得出師,豬行才給他生豬。但出不出師,何時出師又是殺豬巷師父們一句話的事兒。

  韋正那位故意刁難他的師父,自然是不會讓韋正出師的。

  他開口就是一百兩銀子,當韋正的孝敬師父的出師費。

  一百兩銀子——

  韋正根本拿不出來。

  門婆夫婦拿出來的銀子根本不夠,還差得遠呢。

  韋正當時苦苦哀求,只求他一句話,甚至韋正都跪下磕頭了。

  然而,縱然韋正千般好話說盡,那師父就是不鬆口,堅持要一百兩銀子,若不然韋正就休想在這殺豬巷裡立足。

  →

  韋正哀求了一夜,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求到。

  他回到家時,整個人形銷骨立,仿佛被女鬼勾引過一般,只給他留下一個空殼子,把所有的精神氣兒吸走了。

  那一個白天,韋正想了許多。

  但所有的念頭歸到一個場景上:他師父提著刀,獰笑著看著肉岸上的豬,一刀捅下去,紅刀子進白刀子出,留那頭豬在肉案上拼命的噴血,慘叫,師父的臉上卻只有快感。

  他終於明白一個道理,若想不做一頭被殺的豬,只能做一頭屠戶。

  三天後,他師父一家暴斃。

  衙門仵作查驗了他們屍首,說他們吃一種野生的蘑菇中毒而亡。

  其實,是蘑菇里有毒藥。

  他在蘑菇里下了毒。

  犯下那案子後,韋正嚇的在床上躺了三天,心裡噼里啪啦的放鞭炮,嚇的他心生不寧,直到他聽說衙門結了案,這才敢下床。

  他發現,那些他往日裡懼怕的,不敢見到的衙役都是飯桶。

  出了命案,他們從來想的不是破案,而是怎麼把這案子給找個合情合理的理由給破了,讓民不追官不究,最後萬事大吉。

  當官的繼續當官,當差的繼續無所事事的當差。

  至於真相,又不能當飯吃。

  自從揣摩到官府和衙役們的心裡後,韋正的心豁然開朗,眼界一下子打開了。

  他發現,殺人同殺豬一樣簡單,只要像他殺豬那樣最利索最乾淨,然後給捕快們一個破案的理由,這案子就查不到他頭上。

  那死去的三個屠夫就是這樣。

  那四家屠戶的肉鋪同他在同一條街。

  為了搶生意,他在三個屠夫的飯菜里下了毒,又在自己飯菜里下了半分的毒,然後栽贓給沒中毒的屠戶。官府順理成章的就抓走了那沒中毒的屠戶,讓他家肉鋪順理成章的成為那條街唯一的一家肉鋪。

  就是這麼順理成章。

  這世上壓根沒有什麼神捕,只要給他們一個結案的理由,這案子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結了。

  韋正在後面的生意中是這麼做的,在豬行行首的競爭中也打算這麼做,卻不想終日打雁被雁啄了眼,最終栽在了朱六手裡。

  韋正看著陸白的厭煩的眼神,他忽然也累了。

  整日算計來算計去,圖了個什麼呢,兒子中毒留下一身病,成親多年無瓜果,眼看著無後了,女兒又死了……

  罷了,罷了。

  韋正不吭聲了。

  陸白見他不吭聲,又有話要問,「當初知道你作案手法的人是誰?你都把你當初要毒殺朱六的計劃告訴了誰?」

  這是很重要的一條線索。

  這幕後黑手既然故技重施,必然知道這個法子可以奏效,事實上當初若不是有人提醒朱六,韋正這毒殺人的法子就成了。

  怎料,韋正搖了搖頭。

  殺人不是小事,韋正都是親力親為的,從不假手他人。

  因為他是屠戶,即便他和兒子都要上案板上客串一回豬,他怎麼會允許別的豬下肉案呢?

  那廚婦是他親自拉攏,也是他親自把銀子和耗子藥交到廚婦手上,讓他在烙餅中下藥的——朱六酷愛烙餅,每頓必吃,因此烙餅里下了藥可以保證必殺。

  陸白皺眉,這就不大妙了。

  如此一來,就只能審朱六的大徒弟,看他知不知道誰提醒的朱六。

  「另外這廚婦也值得一查。」陸白說。

  朱六在經歷了一次廚婦下毒殺人後,在把那廚婦溺斃後再挑選廚婦時,必然要慎重又慎重,這位廚婦必然是他信得過的人。

  這位信得過的廚婦卻在今兒在烙餅中下了毒,不僅毒死了朱六,還把她自己給毒死了。

  能讓朱六十分信賴的廚婦下毒手把朱六給毒死。

  那這幕後黑手必然不簡單。

  陸白沉吟,這人會是誰呢,又是誰會知道朱六的計劃,又會逼朱六信賴的廚婦不僅殺死朱六一家,還把自己給毒死了呢。

  就在陸白沉吟時,韋正忽然站起來,「是譚德嗣!」

  「譚德嗣!?」陸白看他。

  這不是同朱六競爭豬行行首的人嘛,倆人是競爭對手,譚德嗣為什麼要告訴朱六關於韋正要毒殺他的計劃?

  「就是譚德嗣。」韋正一陣恍然。

  他告訴陸白,他當年毒殺朱六的靈感就來源於譚德嗣。

  譚德嗣曾告訴多次在他面前無意間透露朱六喜歡吃北方的烙餅,幾乎沒一頓都離不開,而且最喜歡吃烙餅卷豬肉。

  譚德嗣還曾說,若論烙餅,整個城南郊,朱六的廚婦最正宗。

  「在推舉豬行行首的前幾天,譚德嗣又無意中透露,說朱六廚婦的兒子被拐賣了。」韋正全記起來了。

  以前,韋正不覺得這些話有深意,現在卻覺得這裡面意思深了去。

  「接著廚婦兒子被拐賣的話題,我們又延伸到了關於食兒魔的傳說上,譚德嗣說坊間有一個傳聞,說只要集齊四個孩子,就可以把自己的兒子換回來。」韋正說。

  他當時正想當豬行行首,聞聽此言登時有了主意。

  這年頭只要有銀子就不缺孩子,韋正正是通過這法子誘惑那廚婦下毒毒殺朱六的。卻不想最後功敗垂成,那廚婦也溺斃了。

  當時溺斃的原因傳的是廚婦的兒子被食兒魔擄走丟了性命,廚婦萬分悲痛之下投井自殺了。

  「當時我不覺的,現在細細回想,我的行兇之年正是在譚德嗣的啟發下逐步完善的。」韋正說。

  陸白輕輕點了點頭,韋正言之有理,但是——

  「作為競爭對手,譚德嗣為什麼要救朱六的性命?」陸白問。

  「對啊,為什麼呢?」韋正愣住了。

  陸白卻抓住了一個念頭,「慢著,你剛才說先前廚婦的兒子也被食兒魔拐走了?」

  這不正是他在查案子幕後黑手的常用之法?

  韋正點頭,這是千真萬確的,他親自向那廚婦確認的。

  陸白忽然轉身吩咐付白虎,「馬上差人……算了,不用了。」

  他怕錦衣衛打草驚蛇。

  陸白現在有一個想法,現在這位廚婦毒殺自己,會不會也與孩子有關係。另外,這激發韋正毒殺之念計劃背後的主使者石錘了,正是自己這次要查的幕後黑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