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6章 長盛
舉人其實已經可以做官了。
著名的左宗棠就是舉人，還做到一方大員。
當然那是在亂世。
而如今的紅樓時代，也就是在亂世的門檻上，頂多三十年就是亂世了。
封建社會的生命力很短的，一個長壽者，出生在開國之時，等到他死時，就基本進入了這個王朝的後期，能夠很明顯地看出興衰更替來。
賈蓉是舉人，在賈府中人看來，至少也能謀個江南知縣的肥缺，結果卻跑到了南方海島上，這不是有人作梗，是什麼？
要知道這個時候，去邊緣之地做官等於變相流放。
他們當然不知道，這是賈璉、賈寶玉、賈蓉商量好的。
…………
賈蓉來到了南方某海島，賈璉和薛大傻子陪著他上任。
人口六萬有餘，個個貧困潦倒，很多人一年四季只有一身衣服，幸好這裡是熱帶，不需要什麼衣服。
有土地者極少，大部分人靠短工和長工幹活。
其他土地都是老爺和土司們的。
賈蓉不是孤身一人來上任的，他帶來了一百二十個隨從，80個奴僕，40個護兵，反正都是他開餉。
「看著吧，用不了三年，這裡就會變成咱們的工業大本營。」賈蓉躊躇滿志。
然後當地環境教他做人。
一周後，他感冒了，上吐下瀉，忽冷忽熱。
房間裡，賈蓉裹在大厚被子裡，那叫一個慘。
「這是瘧疾，當地蚊蟲太狠了。」賈璉也把自己包得像個粽子，天熱也不放開。
「可惡啊，我想念我的異種，雖然它又笨又饞又不會說話，沒有小幻可愛好玩，可是它至少能讓我百病不生。」賈蓉悻悻地說著。
「你就熬著吧，運氣好，兩三周就能熬過去。」
「運氣不好了？」
「那就是縣誌上一筆：某年某月，賈知縣諱蓉病不足一月，死於任上。」
「我不想這麼慘。」
「現在有兩個消息，一個是好消息，我已經托薛家趕緊求購金雞納霜，現在已經買到。而壞消息就是，你至少要堅持七天，現在路途遙遠，只有北方才有存貨，南方反而沒有。」
「我忍。」
七日後，奄奄一息的賈蓉終於得到特效藥金雞納霜，服用後，瘧疾緩解。
「你很幸運啊，要知道曹寅就是患瘧疾死的，對了曹寅就是曹雪芹的爺爺。」賈璉笑道。
「可惡啊，我要滅蚊！」賈蓉沒有搞工業，反而先搞起了衛生大清掃。
帶領衙門裡的大小官員，自掏腰包紋銀1500兩，對衙門內外，縣城內外，開始大規模的清掃整理。
廢棄溝壑，積水之地，污穢之所，下水溝……統統來了個大掃除。
這一處理就是三個月。
得到當地鄉老、教諭、典史、巡檢、致仕官員……等有名望和有實權的本地鄉紳官員的一致好評。
這事情雖然折騰人，但一來不傷害他們的利益，二來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換句話說符合大多數人的根本利益，只有少數人覺得這個過程中，自己利益遭到損害，比如某些世代在此的衙役、書吏、幫辦等……
因為老爺沒有把1200兩銀子通過他們手中發放，而是藉助身邊人，直接發放到僱傭來的短工長工手中。
但是也可以忍受，知縣最多待個三年五年，就要滾蛋。
而賈蓉和賈琿則通過三個月的清掃衛生，趁機摸清了地理環境、勢力分布、人口多寡……等等重要信息。
「信息也有了，咱們該從哪兒起步？」賈蓉問道。
此時房間裡，窗紗密閉，艾草燻烤後，留下一股刺鼻味道。
「搞製藥。」賈璉自信道。
「不是搞絲綢工業嗎？」賈蓉疑惑道。
「不，絲綢工業這裡沒有基礎，而且環節眾多，一旦有變，咱們很容易被朝廷掐死供應鏈條。」賈璉說道。
「說的也是，」賈蓉點點頭，「可是製藥要搞什麼？移植金雞納樹嗎？」
「這是一方面，但不是主要的，我們先搞各種補藥，從讀書人用的清涼油、提神藥劑、老年人用的補藥入手。伱還記得林妹妹吃的人參養榮丸嗎？」賈璉問道。
「知道啊，以林薛二草養榮，故曰養榮丸，兩人都吃丸藥，就預示了兩家被賈家吸血的現實。」賈蓉嘆氣道。
「是啊，這個年代製藥已經是一個大產業了，尤其是貴族家庭，離不開各種藥丸。」賈璉點頭道。
「可惜，要是能搞出小幻說的那種轉生藥來，咱們就舒服了。」
「那離死也不遠了，這東西只有皇室才有能力保存。」
兩人計議停當，有賈蓉這個知縣的庇護，有銀子有名義還有人，又是天高皇帝遠，當地又沒有多少強橫的守舊勢力，賈蓉手中還辦不成的事情，只有一個限制：自然規律不容許。
首先是收購了大量不能種糧的荒山荒地，接著僱傭失地農民去種植各種後世早就證明過的提神藥草。
比如可可這些含有興奮劑的植物。
又從江南僱傭來破產的中成藥商家，最後開始使用蒸汽機，建造流水線，大規模批量製造。
如此一來，不與當地土豪爭奪土地，矛盾就減少大半。
製造的是藥物，不與當地其他行業爭奪市場，又減少很多矛盾。
而且那種官吏壓榨撈取好處的事，也很少，畢竟這裡知縣名義上最大。
即便是給些好處，也只是名義上的。
紡織品可以天天穿著，補藥也可以天天吃，何況這些補藥都屬於類似菸草這種東西。
菸草行業的規模和利潤在後世也是極為驚人的，何況是這個時代？
整個縣裡的剩餘勞動力，都被充分利用起來。
賈蓉不失時機地讓家僕們宣傳，都是賈老爺給了他們飯碗，做人要感恩，每天進廠前必唱：「聽我說，謝謝你，感謝有你，溫暖了四季……」
當然不敢說忠誠的，任何人公開忠誠的只有皇帝，他這裡敢說忠誠縣令，明年就有致仕官員去信到京師，說家鄉有人想反。
好在讓奴僕們感恩是正常的，大門大戶分外強調這個，就怕這些奴僕們趁主人不注意偷東西，傷害小主子。
大把的銀子很快流進來。
光有銀子沒有物資，會通貨膨脹的。
所以還要運來糧食布匹這些生活必需品。
三年一過，賈蓉想辦法留任。
只要改寫一下考評，縣令可以最多留任十年，就要轉遷。
…………
與此同時，賈府之中。
眾人正在歡慶。
因為賈寶玉中進士了！
這效率很高了。
三、四年內，連中秀才、舉人、進士，這放在整個歷史中，都不多見。
「老世翁如今可放心了，世兄年不過二十，已經進士在身，如此榮耀，天下間又有幾個少年可得？」一群清客圍繞著賈政吹捧。
「哈哈哈，我這個兒子總算是出息了，也不枉費我這些年一番苦心啊。」賈政高興道。
「是啊，這都是老世翁教導有方，真是讓人羨慕。二十歲不到的進士，全天下又有幾人啊？」
「老世翁下半輩子可是坐享清福了。」
「好說好說。」賈政可是心懷大慰，再也不用頭疼賈寶玉不上進讀書的事了。
此時的賈政還太天真，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兒子太上進了，會比不上進要恐怖百倍。
在未來的某一天，回首往事時，賈政一定會後悔，如果時間能重來，他寧可養著賈寶玉，讓他紈絝一輩子……
與此同時，榮禧堂內。
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迎春、探春、惜春、外帶李紈、王熙鳳、林黛玉，薛寶釵等一乾女眷，圍繞著身穿進士服飾的賈寶玉，也是欣喜不已。
「我的心肝兒，你終於讓你爹，讓你娘徹底放心了。咱們這樣的中等富貴人家，就指望兒孫能接上力，你如今成了進士，我就是現在去見老國公，也能有臉對他說話了。」賈母說到最後，垂下淚來。
「這都是老祖宗的保佑，」王熙鳳在那裡笑著轉移話題，「老祖宗還要保佑寶玉再登天子堂，怎麼能現在就見老國公了？」
「就是，老祖宗，您可不能丟下孫兒，您一定長命千歲。」賈寶玉靠著賈母說道。
「可不是嘛，老祖宗，您可要長命千歲，這是南邊進來的無極養身丸，我們都試過了，確有增強氣血精神之效，好多南邊的老人都在吃這個。」賴大家的說著，將一份丸藥獻上來。
「好，好，你們都是孝順的，我啊就再多看顧你們幾年。」賈母笑道，看著滿堂的兒孫，尤其是和丈夫完全一個模子出來的孫兒賈寶玉，那是一個心情舒服啊。
隨後就是擺宴設席，吃酒行令。
老輩一桌，少女一桌，分成兩邊，隨意高樂。
這邊的林黛玉，和薛寶釵，說實話也是非常震驚。
她們也是萬萬沒想到，以混帳無賴知名的賈寶玉竟然三四年中，就考中進士。
之前考中秀才，就讓兩人大吃一驚了，如今中了進士，那更像是做夢一般。
「寶玉，你以前不一直說考取功名，是祿蠹，是無用之人嗎？如今你倒也成了祿蠹中人。」林黛玉打趣道。
「我如今還是認為考取功名，是祿蠹，我入仕途，僅僅是為了尋求一種解決之法。」賈寶玉搖頭道。
林黛玉微微點頭，她內心已經明白了賈寶玉要說什麼。
薛寶釵卻是有些疑惑，不由問道：「寶兄弟，要尋找何種解決之法？」
「寶姐姐家中有鋪子吧，可知這鋪子有興衰更替？」賈寶玉說道。
「知曉一二。」其實薛寶釵知道自己身份最大的問題，就是商人出身。
比之林黛玉，這是她本人最大的弱點。
士農工商，林黛玉的出身是最高的，父親是探花，弱點就是父母亡故，沒有親族勢力。
雖然賈母偏愛林黛玉，但黛玉妹妹身體不是很好，註定不可能長久。
這亦是弱點。
「這鋪子一開始籌辦時，人人齊心，努力開拓客源，節省原料，努力盈利，然後蒸蒸日上，待到經營入了正軌，掌柜開始有私心，小廝也有私心，人人開始挖這鋪子牆角，即便這鋪子再是興旺，一日兩日，水滴石穿，鋪子也將衰亡。」賈寶玉嘆氣道。
薛寶釵凜然，對方是借商鋪比喻王朝。
而薛寶釵，因為哥哥薛幡打小不正干，她經常看鋪子帳目。
薛家大小鋪子，正如賈寶玉所說，人人有私心，人人在挖這棵大樹。
高價進原料，低價賣成品。
掌柜的自己在外經營私人商鋪，做薛家的生意，各種伎倆，數不勝數。
那些老掌柜們個個都是坑人的一把好手。
吃裡扒外，上下其手，樣樣精通。
薛寶釵只恨不是男兒身，無法親自出面呵斥這些人。
哥哥和母親又是個好糊弄的，總是讓這些人占著位置。
她卻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只能提點一二，卻無法有所動作。
「不知寶兄弟，可有解決之法？」薛寶釵誠心問道。
「若是寶姐姐家裡的鋪子，倒是還有些辦法。」賈寶玉笑道。
「寶兄弟，快快道來。」薛寶釵忍不住靠近去聽。
「唉，寶姐姐這急切的，倒像是天上離群的飛雁。」林黛玉吃味了，在旁邊酸溜溜道。
「好你個顰兒，我家生意每況日下，母親日日發愁，卻不得其法，身為子女，孝道第一，我這也是沒有辦法。」薛寶釵嘆氣道。
林黛玉頓時露出歉疚之色：「如此，倒是妹妹的不是了。」
「好了，我這就說，總之就是八個字，流水不腐，垂簾問之。」賈寶玉看著薛寶釵的豐潤肌膚道。
趙涵此時真是感嘆，天下間竟然有這樣好看好聞好處的人兒。
冷香冷香的。
即便她是個女兒身，都想娶對方。
「流水不腐，垂簾問之嗎？原來如此。」薛寶釵到底是聰穎絕倫，一聽就明白了。
這是讓她先成為女主人，然後效仿古代太后治政。
那些掌柜的，奴僕，要時時更換，不能讓一人長久盤踞。
如此一來，他們就沒有時間經營勢力。
「可是若是屢次更換，人心不穩，只想著一時之利，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要建立KPI，不，是績效制度，給掌柜們一個升遷指望，加上各種股份激勵，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總之還是要時時用心才是。」賈寶玉想到後世那些被糟蹋的大企業，管理措施不可謂不完善，最後還是衰敗了。
這世上就沒有不衰敗之物。
這或許就是紅樓夢經久不衰的道理所在。
再好的制度，再好的人，也不可保持長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