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2章 奏報
王威是沿海某大縣的舉人，他傾家蕩產，組織了一隻團練，打擊上岸劫掠的西人。
藉助對地形的熟悉，藉助朝廷下發的槍械子彈，他戰果頗豐。
團練共有230名戰兵，400名農夫，三月來，打死打傷西人和他們的殖民地僕從，合計41人。
這個數字很了不得。
縣令正準備給他報上去請功，可惜縣令隨後就被西人攻破縣城殺死，請功文書也無疾而終。
這是西人最新的戰術。
在漫長海岸線上，隨意巡弋，時不時就找一個戒備鬆散的縣城，上岸劫掠。
對手是一個拳頭，而己方一條漫長的線，根本不可能對抗。
這次只是輪到王威所在的縣城。
看著老家燃起的大火，他咬牙切齒。
「該死的番鬼，好端端地不待在自己家裡，跑我們這裡禍害，真是該死！」他狠狠罵道。
「王老爺，咱們的糧食快不夠了，子彈也不夠了，之前都是程縣令提供，現在程縣令死了，也沒人管我們的糧食軍械了。」他的師爺，唉聲嘆氣道。
「看來只能投靠附近其他的頭目了。」王舉人看向遠處。
他本指望走一條藩鎮之路的，結果可好，現在老家丟了。
他看中了明光軍。
很簡單，對方背景深厚，直達天聽，補給充足，消息靈通。
王威的投靠，遭到了拒絕。
拒絕的理由很簡單，他不是苦大仇深的主……
相反他的手下，精銳戰兵對方一個不要，反而是農兵收留了一多半。
「這，這簡直匪夷所思，你們不要能打的，反而要那些木呆呆的泥腿子？」王威對著聯絡處的人，大發雷霆。
「你可以作為我們的友方，我們會給你共享部分情報和基礎物資，但不能接受你加入我們的序列，因為我們隊伍紀律要求極為嚴格，加入後，反而大家做不成朋友。」聯絡處的人很耐心地說著。
王威愣住。
一天後，他做了個大膽的舉動，他解散隊伍，然後一個人申請加入明光軍。
至於苦大仇深的必備條件，他說自己的家園產業都被西人燒毀掠奪，終於過關。
你還有一隻隊伍，再怎麼苦大仇深也不可能要你。
進入明光軍後，他很快發現這隻隊伍的不同。
對方不拜皇帝，不拜太后，不敬鬼神，只敬劉老師，還有一位沒有名字的賢人。
然後他們內部絕對一致，有肉一起分，有菜一起吃，有子彈一起打……這個倒不是，神槍手打的多。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隊伍，簡直是天兵天將。
在他團練里，肯定是能打的多吃多占，小頭目都有人伺候洗腳吃飯。
在這裡從來看不到。
他頓時明白了，這就是古代名將最推崇的境界：眾志成城。
而這隻隊伍，就靠著日常習慣做到了。
大家固然有矛盾，卻親如兄弟。
戰場上，視死如歸。
西人那些僵化的隊列，死板的戰術，壓根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只能靠大炮和巨艦，獲得主動權。
但是他也看到了明光軍的弱點：
數量太少，苦大仇深的主，在現在的大成朝還是少的。
絕大多數人都能活下去，少數人的確是受苦，但那基本都能歸咎於運氣問題。
老爺們固然殘暴，貪婪，無恥，狠毒……但考慮到轉世的問題，他們總會有所收斂。
轉世之後，他們幾乎一定會轉世到周圍的下人、佃農、租戶的孩子之中。
如果他們不想被人發現真實身份後，趁著弱小無助，父母又沒有背景勢力時打死，偽善就是他們必須要學會的本事。
少結仇人，多做善事，萬一暴露身份，父母也會因為恩情照顧自己，然後再用些金銀財寶的誘.惑，就能平安長大。
如果囂張霸道，恰好轉世到仇人家裡，那就得提心弔膽的過日子。
在這種大背景下，只有少數蠢貨，控制不住自己本性的笨蛋，才會明目張胆做壞事。
精明點的土豪劣紳，都會收斂一二，隱藏自己。
以往的各種斂財手段越加隱蔽，表面上對窮人是更好了。
這也造成明光軍難以迅速壯大。
一個村里，能找到三四個苦大仇深的就很不錯了。
而在聞人升的前世，在近代，一個村里，能找到三四個不苦大仇深的，就很不錯了。
不過王威隨後就注意到，明光軍的首領，已經發現這個問題。
他們在許多被毀滅的村子附近，建立起一種名叫「農助會」的組織。
這種組織，似乎能讓老百姓過得更好些。
這種好，就能讓他們有更多的兵員，他們的戰鬥力，或許不如明光軍強大，卻勝在來源廣泛，絡繹不絕。
苦大仇深的士兵終歸會越來越少。
但農助會只要紮下根，十四年一代人，兵員會源源不斷。
他去上了幾次課。
聽著聽著，他感到毛骨悚然。
無法無天。
這些人，簡直把太后老聖君都不放在眼中。
竟然想著改天換地。
朝廷千辛萬苦養活你們，你們竟然還想著藉助朝廷對抗西人的危難關頭，圖謀造反自立？
這簡直是白眼狼，餵不飽的賤奴！
舉人老爺暴怒了。
他看得出來，這東西壓根沒有給士紳們留下一點空間，太后老聖君多好啊，讓每個縣城成立了西人獨有的議院、法院、巡警……士紳們終於不用害怕破家縣令，滅門府尹。
縣令只是執行事務，不能處置案件。
中小士紳們終於能安心做事，不用擔心縣令的盤剝。
這些措施，對他這種舉人的中等士紳是最友好的。
他當然竭力支持。
為啥他要傾家蕩產辦團練，打西人，一是為了謀取出身，二也是維護已經獲得的權益。
剛剛過上幾年安心日子，他絕對不想讓西人奪走。
當然他也不想讓這些農助會奪走這些權力。
於是他連夜寫了奏摺，利用身為地方議員擁有的上奏權，通過驛站，發向京城。
…………
「農助會？不過是鄉民自保之舉，就像漕幫一樣。」首輔看到奏摺後，隨手就遞給次輔。。
這封最早的警示奏報，就這樣被不敏.感的封建官僚下了定論。
「是啊，各地會社層出不窮，不就是自己管自己嘛？江湖幫會而已，不足為奇。」次輔接過來，看完那封王舉人寫的奏摺，同樣搖頭不屑。
「糧食問題怎麼樣了？」首輔問道。
「暫時穩住了，多虧吳老太監，大力派人在各地勒逼鄉紳，催繳糧食，總算有了維持局面的庫存。」三輔回道。
「吳太監此舉，堪比前朝救主的和公公啊。」首輔感嘆道。
「國難思良將，太監平日雖然貪婪，但危難之時，也有很多知忠義者。」
眾人議論紛紛，王大舉人的奏報，早就拋到九霄雲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