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好疼啊。」

  白芊芊眼神渙散，嘴裡嘟囔著。

  周恕只感覺心如刀絞，他從天帝劍的洞天內取出洗髓丹和破境丹，因為雙手顫抖，甚至還灑落了幾顆。

  他把那些丹藥，向白芊芊的嘴裡塞去。

  但是丹藥剛剛放進她嘴裡，就被湧出的鮮血衝出來。

  為周恕擋了那巨手致命的一擊，白芊芊所受的傷勢，已經是神仙難救。

  「你為什麼要這麼傻！」

  周恕癱坐在地上，緊緊抱住白芊芊，「不要怕，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救你的！」

  小靈兒有些無力地看著周恕，眼淚斷線的珠子一般掉落下來。

  不遠處，紀陸天也是癱坐在地上，他懷裡，同樣抱著一個人。

  不同的是，周恕懷裡的白芊芊，還有氣息，而紀陸天懷裡的那個人，早已經沒有了氣息，連屍體，都已經變得冰冷。

  「周恕，真的好疼啊。」

  白芊芊抓著周恕的手臂，「原來死真的這麼可怕，我死了，你就不用死了，真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之中的光芒，也是越來越弱。

  周恕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碎成了無數片。

  白芊芊是多麼怕死的一個人！

  當初哪怕是擁有隨意出入源界的能力，她進入源界之後，也不是去尋找機緣，而是找個山洞藏起來。

  就是因為她怕危險，怕遇到敵人，怕與人戰鬥！

  她明明藏得好好的，躲過了這滅世的劫難，她為什麼就不能多藏一會兒？

  她為什麼要這個時候出來！

  她就算出來了，為什麼要替自己擋那一擊！

  她應該知道的，她是擋不住的！

  周恕知道為什麼，他只是痛恨，痛恨自己的無能，也痛恨那天外的入侵者！

  「啊——」

  他仰頭髮出一聲痛苦的大吼。

  「師父……」

  小靈兒也是心如刀絞，她不忍心看著自己師父如此痛苦傷心。

  但是她又能做什麼呢？

  「師父，我有神通古往今來，可以有一次跨越萬古的機會。」

  小靈兒咬著牙，開口說道。

  周恕抬起頭，看向小靈兒，眼中的光芒十分駭人。

  「我說過，不准用！」

  周恕嘶聲道。

  「沒有用的。」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周恕猛地轉頭看去，只見一道仿佛輕煙一般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不遠處。

  看那身影的樣子，赫然是之前與他聯手補天，然後耗盡神魂之力的那個人！

  那個只留下一具白骨，被周恕鑄造成斷生劍的存在！

  他竟然還有一縷神魂之力殘留？

  「我答應了事後給你一個交待，我就要說到做到。」

  那身影苦笑著說道，「我這一縷神念附著在斷生劍之上，說完這段話，就會消散，這世上，將再也不會留下我的痕跡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惆悵，也帶著一絲解脫。

  「天雖然補上了，但是危機並未解除，這你應該也清楚，具體的事情，我沒有時間解釋了。」

  那身影繼續說道，「古往今來的神通，是我故意留在源界的，為的，就是接引你來到這裡。」

  他指了指小靈兒，又指了指周恕。

  「這一式神通，只有這麼一個作用。」

  縱然周恕如今心如刀割，也被那身影的話震驚到了。

  他和紀陸天回到萬古之前，是因為這個人的布置？

  「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要把我們設計到萬古之前！」

  紀陸天瘋狂地大吼道，如果不回到萬古之前，他就不會經歷這種生離死別，就不會體會到這種心滅的感覺！

  那身影嘆了口氣，變得愈發縹緲起來，「只有如此，才能為此界，爭取一些苟延殘喘的時間，否則的話，此方天地，將會徹底消失，你們，也不會存在了。」

  「至於我是誰，並不重要，我是一個已經徹底不復存在的人而已，以後，這方天地，還要看你們的了。」

  那身影說道，「我欠你一次，最後，我便幫你救她一次，也算是償還吧。」

  那身影說著，陡然炸成一團團光芒，然後空中掉落下一塊塊的補天石，正正好好，是十八塊。

  「輪迴鏡，可鑄輪迴。」

  那聲音在周恕耳邊響起，「輪迴在，只要神魂不滅，皆可重新出現在天地之間，善加利用，好自為之……」

  聲音越來越淡，終於消失不見。

  這一次，只怕他是徹徹底底地消失在天地之間，再也不會出現了。

  「輪迴鏡，輪迴……」

  周恕喃喃自語，只要神魂不滅，就能讓人輪迴轉生？

  用輪迴鏡，讓白芊芊轉世輪迴嗎？

  但是她神魂受損，哪怕是周恕身上的丹藥，也無法讓她重塑身軀，輪迴鏡，可以修補她的神魂嗎？

  不過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試一試了。

  不行的話，再想其他辦法！

  如果輪迴鏡真有如此作用，那麼，那些戰死的萬古種族，是不是也能藉以輪迴轉世？

  如果真能如此，那這一方天地，很快就能有新的生命活動，那天地的力量，也會快速恢復，可以反抗那入侵者的入侵……

  周恕終於明白那人留下十八塊補天石的原因了，歸根結底，那個人的目的，還是想要救這一方世界。

  他所有的做為，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不管你到底是誰，此事我承你的情，你帶我回到萬古之前的事情，就此一筆勾銷！」

  周恕自言自語地說道。

  「紀陸天！」

  周恕低喝道，「我要鑄輪迴！我需要幫手，你要振奮起來，我需要你幫忙！」

  紀陸天看向周恕，眼神之中，總算是恢復了一些神采。

  「好，我幫你！」

  他用盡全身力氣說道。

  周恕低頭，看了一眼已經陷入昏迷過去，氣息若有若無的白芊芊，低聲道，「堅持住，你的輪迴鏡，我這就幫你鑄造出來。」

  周恕臉上露出堅定之色，雙手一揮，無數鑄兵材料，從天帝劍內部飛出。

  雷荒天爐心經！

  煉鐵手！

  乾坤鼎！

  周恕踏步登天，周身十丈之內，仿佛變成了一個天地熔爐，雷火繚繞，無數鑄兵材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熔化。

  紀陸天大吼一聲，體內剛剛恢復了一些的靈元，也涌動起來，開始幫助周恕，煉化鑄兵材料！

  ……

  蒼茫大地之上，大火已經被雨水澆滅，整個大陸，到處都是泥濘。

  除了風聲和雨聲，整個大陸之上，只有那一小片的光亮，還顯示著這一方天地之中，依舊有生命存在。

  周恕在鑄兵，紀陸天在幫忙。

  小靈兒渾身顫抖地跑到那青銅大殿之前。

  她和白澤王白岳鑄造的青銅大殿，扛過了天火的灼燒，扛過了天滅之危。

  但在最後，卻被那巨手一擊，整個大殿幾乎崩潰。

  雖然他們鑄造這大殿的時候，是想讓這大殿經受一切攻擊而不毀。

  但是限於白澤王白岳和小靈兒的實力，這青銅大殿，自然是達不到那種程度的。

  那個巨手，並非尋常神通，那是能夠吞噬一個世界的存在。

  它這一擊，連周恕都差點喪命，更何況這一座大殿。

  看著大殿頂上那個觸目驚心的手印，小靈兒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這大殿裡面，有各族最後的倖存者，這是天下萬族的火種。

  如果他們出了什麼意外，那這天下萬族，可就真真正正的完蛋了。

  雙手顫抖著推開那青銅大殿的大門，小靈兒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地。

  ……

  「轟隆——」

  電閃雷鳴，周恕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身上的氣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退。

  補天、大戰、鑄兵……

  就算是周恕，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他大喝一聲，雙手瞬間變化出無數的法訣，火焰滔天，輪迴鏡，終於在這一刻，成型了！

  「嗡——」

  那一面古樸的鏡子之上，光芒一閃，一道若有如無的光芒，瞬間向著周圍擴散開來。

  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掃過整片天地，然後又重新收斂回輪迴鏡之內。

  周恕感覺到冥冥之中，天地的意志再次復甦，一點點星光，似乎被它從天外接引而來，投入輪迴鏡之中。

  周恕熱淚盈眶，本來無比冰冷的內心，這一刻也感覺有些熱血沸騰。

  他認得出來，那些星光，是戰死在天外的萬古種族，他們不滅的神魂，被這一方天地牽引而回。

  周恕抬頭看天，目光仿佛穿過了天幕，他仿佛看到了天地的意志，和那入侵者發生了驚天動地的碰撞。

  天地意志四分五裂，而那入侵者，也是發出怒吼。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一方天地的意志，拼著自己消失，也重創了那入侵者，然後用最後的力量，牽引它的子民，回到了這一方天地之中。

  「白岳，封景，金翅鵬王……」

  周恕喃喃自語，「終有一日，你們還能重新出現在這天地之間……」

  戰死的萬古種族，只要神魂沒有隕滅，都被天地最後的意志將他們牽引進入了輪迴鏡之中。

  輪迴鏡，十八重天地鑄就輪迴之路，在這裡面，他們的神魂，能夠得到滋養，然後他們將重新輪迴，轉世為人。

  這個結果，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周恕扭頭看向白芊芊，她的身體，被那入侵者的巨手打得支離破碎，已經是無力回天。

  雙手牽引，將白芊芊的神魂從身體內牽引出來。

  周恕的目光變得溫柔起來。

  「白芊芊，輪迴鏡已經鑄成了，從今以後，它將會是這一方天地的輪迴……」

  周恕柔聲說道。

  白芊芊的神魂仿佛睡美人一般，靜靜地懸浮在空中。

  她不修武道，神魂並不如洞天境強者那般強大。

  離體之後，很難長時間存在。

  「嗡——」

  就在這時，忽然冥冥中一股力量落在白芊芊的身上。

  周恕微微一愣，天地意志在消失之前，竟然把最後的力量，灌輸給了白芊芊？

  白芊芊的神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凝實起來。

  片刻之後，她竟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白芊芊？」

  周恕有些忐忑地道。

  「周恕？」白芊芊有些疑惑地看著周恕，「我是死了嗎？為什麼不疼了呢？」

  周恕有些心疼地看著白芊芊，「你沒有死，你只是失去了肉身而已。」

  「芊芊，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個，神魂進入輪迴境，輪迴轉世，重新為人。」

  周恕緩緩地開口道，「這個過程，或許會很久，而且我也無法保證，你轉世輪迴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輪迴鏡雖然出自周恕之手，但是其中的輪迴，已經與這一方天地聯繫在一起，具體的運轉，便是他，也無法插手。

  「那第二個呢？」

  好一會兒，白芊芊才接受了這個現實。

  她思索著問道。

  「第二個，你以神魂之體生活，等我。」

  周恕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

  原本他是有輪迴丹可以幫神魂之體重鑄身軀，但是回到萬古之前以後，他的輪迴丹，已經消耗一空。

  輪迴丹乃是雪飲狂刀的擊殺獎勵，只有回到後世，他才能重新得到。

  「這個時間，也會很長，或許要上萬年。」

  周恕說道。

  「我要是輪迴轉世的話，是不是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白芊芊問道。

  「是。」

  周恕沉聲道，「不過如果有機緣，你還是可以恢復這一世的記憶的。」

  「我想好了，我選第二個。」

  白芊芊想了一會兒，開口道。

  「你選第二個？」

  「是，第二個！我不想輪迴轉世！我不想忘記我是誰。」

  白芊芊小聲道，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聲音小到周恕都沒聽清楚。

  「老周！你能不能也救救她？」

  紀陸天的聲音忽然響起，周恕扭頭看去，卻見紀陸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把青丘王的屍體抱了起來。

  「她——」

  周恕看向青丘王，青丘王的心臟已經被天外之敵整個擊毀，整個人，已經真正的氣絕身亡。

  「我——」

  周恕有些難以開口。

  「大人，我能幫忙……」

  忽然，地下的泥土翻滾，一個東西鑽了傳來，還發出金石一般的聲音。

  「金蓮？」

  周恕沒想到，它竟然還活著！

  這金蓮，是當初從白芊芊體內取出來的，它是一種特殊的材料鑄就，擁有自我意識。

  這種材料，周恕只見過兩次，第一次，他磨滅了鑄兵材料上的意識，把它鑄造成了番天印。

  之前天外大戰，他把番天印借出去，如今恐怕也已經遺落在外。

  第二次，就是這個金蓮了。

  後來他把金蓮留在凌霄寶殿內，再後來，就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情。

  凌霄寶殿被毀，金蓮竟然在天火之下倖存了。

  「你能幫忙？」

  周恕皺眉道。

  「我可以充當她的心臟。」

  金蓮蓮瓣顫抖，發出聲音，「我來替代她的心臟，只要尋回她的神魂，那她就能復活，我發誓，我不會侵占她的身體，我們可以和諧共存……」

  「好！」

  周恕還沒有說話，紀陸天已經斬釘截鐵地說道。

  「只要她能活過來，怎麼都行！」

  紀陸天說道。

  「轟隆——」

  周恕正想開口，忽然天空一聲轟鳴，一股強大的牽引之力，從天空之上傳來。

  周恕心頭一動，在之前他就已經有過感覺，此事一了，他恐怕就要離開這裡，返回他來的時代去了。

  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麼快。

  他回到萬古之前，是斷生劍內那神秘人的謀劃，這回去，則是天地間的自然修正力量，讓一切回到本該存在的地方。

  「我不走了。」

  紀陸天看著周恕，平靜地說道，「周恕，她就算活過來，就她這個性格，沒人幫襯，也活不久的。」

  「你——」

  周恕意外。

  「我可以留下，你不行的。」

  紀陸天洒然一笑，「你我不同，你影響太大，天地的力量，是不會允許你留下的。」

  「去吧，我會幫你照顧她們的，如果有緣，我們自會再見。」

  紀陸天說道。

  周恕看了一眼白芊芊，又看了一眼遠處昏倒在青銅大殿內門口的小靈兒，他隱約看到青銅大殿內的鮮血。

  空中傳來的牽引之力，已經大到了幾乎無法反抗，他的身體，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向上飛去。

  「我會等你的！」

  白芊芊大聲道。

  周恕的身影，已經開始消失在空中。

  紀陸天抱著青丘王的屍體，那金蓮，已經鑽入青丘王的胸口，旁邊的輪迴鏡，也散發出微微的光芒。

  白芊芊衝著周恕擺手，小靈兒睫毛顫抖，兩行眼淚滑落。

  一股無形的力量，震盪整個天地之間，天空恢復平靜，風輕雲淡，天色如洗。

  這一片焦土的萬古大陸，似乎在孕育著新生，而周恕，已經徹底地消失在了空中，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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