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西海市第六區，紫荊花園7棟1802。

  周仁剛從醫院回來，手裡攥著一摞檢查報告，腦CT、腦血管造影、核磁共振、腦電圖、TCD等等。

  這趟醫院之行，周仁給自己做了最全面的腦部檢查，結果令他有些失落。

  打開電視，把自己丟進懶人沙發，他拿起報告一張張翻閱起來。

  「我的腦子……居然沒病？」

  周仁看著CT片子，心裡疑惑叢生。

  如果真的沒病，那些突然出現在腦海里的陌生記憶算什麼，它科學嗎？

  周仁閉上雙眼，把整摞報告蓋在臉上，開始回想那些模糊的、陌生的記憶。

  一秒。

  兩秒。

  兩秒半。

  「呃……啊！！」劇痛毫無徵兆的襲來，仿佛有人在他的天靈蓋鑿開個口子，然後用手指硬生生插進縫隙，再狠狠掰開！

  周仁躬身抱頭，痛苦地呻吟著。

  「把老子的頭當西瓜……啊！！」

  他扛不住那無法言喻的疼痛，從沙發上滾了下來，各種檢查報告隨之散落。

  這般痛苦的過程，他已在兩個多月的時間裡，反覆體驗過二十多次！好在疼痛的持續時間不長，約莫半分鐘後便逐漸減輕，隨後很快恢復。

  然而這短短三十秒，還是讓周仁滿頭大汗，心率暴漲，像是剛跑完死亡800米。

  「呼…呼……還是不行！」周仁喘著粗氣，滿心不甘。

  每一次回想那些記憶，試圖讓它們更清晰的呈現出來，都會引發劇烈頭疼，致使他終止回想。

  「簡直莫名其妙！」周仁搖頭苦笑不已。

  腦子裡莫名其妙多出別人的記憶，還不能想！

  周仁覺得，這世上恐怕再難有比這更莫名其妙的事了。

  之所以叫「別人的記憶」，是因為周仁區區二十年的人生中，從未有過結婚和開槍殺人的經歷，可它們卻出現在那些新來的記憶里！

  結婚、殺人，似乎還有兩個老人在哄小孩，沒了。

  毫無關聯的三段畫面，就是他能想起的全部。

  「雖然很模糊，但我敢肯定所有出現在新記憶里的人，都跟自己沒有一點關係，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周仁輕柔著太陽穴，想讓自己儘快恢復。

  「嗡嗡嗡……」懶人沙發上手機突然振動。

  周仁頓了頓，稍顯艱難的爬回沙發，撿起手機接聽。

  「老四，怎麼了？」

  「仁哥，釣到了嗎？東子還等著我們給他報仇呢！」

  「哦……還沒有，等我消息。」

  「仁哥加油啊！」

  沒人能在經歷那番劇痛之後保持清醒，所以老四的提醒是及時的，不然周仁就忘了。

  將陌生記憶和頭疼的事暫且拋之腦後，周仁打開一款小眾交友軟體，發現好友申請早已通過。

  那是一個網名叫「深情女同學」的社交帳號。

  「這就是東子遇到的仙人跳？」

  周仁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發現這個帳號很有迷惑性，頭像和簡介都很普通，沒有想像中的擦邊，只有動態發過幾張稍顯誘惑的自拍照。

  整體上，很像一個略有姿色的普通女孩使用的帳號，用一個詞概括就是——真實。

  然而，就是這個普通帳號背後的人，讓東子人財盡失，還住了院。

  周仁就是去醫院看他，才順便給自己看的病。

  原本覺得，既然東子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讓他長長記性也好。

  但兄弟們認為還是得做點什麼，不能讓別人覺得我們好欺負。

  其中老四尤為激動：「仁哥，我們是一個TEAM，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仙人跳是對我們的嚴重侮辱，必須復仇！」

  周仁說：「你的英文不錯。」

  就這樣，仁哥答應他們親自帶隊處理。

  現在，他要儘可能把仙人跳團伙釣出來，與之進行一場友好交流，以達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弄死他」的警告目的。

  那麼，不管這個帳號的背後是不是女人，周仁都要把TA當做美女來聊。

  同時，還要給自己建立好色、猥瑣、普信的人設，才能確保對方上鉤。

  「鎂鋁你好，看看內搭！」周仁嘗試著打了個招呼。

  很快對面就回了消息。

  「帥鍋好呀，那是另外的價錢。」

  ……

  就在周仁和「美女」勾兌感情，訴說寂寞的時候，電視裡正在播放一個訪談節目。

  由於近來惡性犯罪頻發，本期節目的主題為「如何預防犯罪，保護自身安全」。幾個犯罪領域的專家正對著鏡頭髮表觀點，試圖向大眾傳播一點安全姿勢。

  周仁不看電視，只把它當做一種調節氛圍的白噪音，讓這個家裡顯得不那麼冷清即可。

  就在專家們侃侃而談的十五分鐘裡，周仁已經和「美女」聊得火熱，話題也愈發勁爆，仿佛有兩種荷爾蒙氣息通過480GHz的5G信號纏繞在了一起。

  漸漸的，周仁發現不管自己說些什麼虎狼之詞，對方都會極力配合。不知道的還以為，對面是個被周仁的魅力徹底征服的戀愛腦。

  比如他說：「哥40分鐘起步。」

  對方就說：「哇！哥哥好厲害，我好喜歡！」

  並十分吹捧的問：「喜歡哥哥的人一定很多吧？」

  周仁：「從這裡排到塞那河。」

  聊著聊著，「美女」就主動發出邀請：「哥哥，我晚上一個人害怕，你能來陪我嗎？」

  周仁嘴角一扯：「包的。」

  「全國可飛！」

  於是，兩人約好今晚酒店面基。

  「美女」還說，她想帶一套「護士服」，問周仁想看嗎？

  周仁說，想脫。

  「美女」秒回一個羞澀的表情。

  魚，上鉤了！

  誰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周仁退出軟體，準備給自己做頓晚飯。

  這時手機上彈出一則本地新聞，那標題，只瞟一眼都令人感到驚悚！

  【今日凌晨我市再現慘案，一家三口遭人掏心挖肺，兇手竟是……】

  標題上的省略號並非顯示不全，它就是故意不說。

  「又來？！！」周仁蹭的坐起身，點進新聞頁面。

  【4月20日早上7點，西海市治安局（第六分局）接到報案，某社區驚現兇殺案，第六分局迅速出警……

  據悉，現場共有三具屍體，分別是一名老人，一名中年男性和一名兒童。死者胸腔破裂，心臟不翼而飛……

  目前已鎖定犯罪嫌疑人，系受害中年男性的妻子，也是受害兒童的母親……

  筆者不禁要問……】

  新聞末尾，附了一張嫌犯的通緝令！

  「第六分局，豈不是案發在本區，兇手還跑了！」周仁快速瀏覽一遍新聞，又看了眼評論區。

  果然，一條評論都沒有，這則新聞設置了禁止留言。對此，周仁早已見怪不怪。

  七旬老人肢解鄰居，慈愛父親手刃愛女，夜班員工爆殺領導……此類案件在最近兩三個月頻繁發生。

  光周仁看過的新聞，就不下五十件。

  那些兇案無一例外，死者屍體均遭到嚴重破壞，可以說死無全屍！

  雖說在十幾億人的大國，有兇殺案不足為奇，可如此頻繁的熟人作案，並對屍體進行慘無人道的破壞，卻是離譜至極的。

  周仁最大的疑惑便在於此：

  離奇兇案從兩個多月前開始集中爆發，那些記憶也是兩個多月前出現的……

  它們是否存在某種聯繫？

  每思至此，周仁都會感到一絲恐慌和焦慮，不然早就去醫院檢查了。

  或許兩者並無關聯，只是純純的巧合，那也架不住周仁多想。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當兩件看似無關的事情有了共同特點，大腦聯想機制就會不自覺的為它們建立各種聯想。

  此時，手機還停留在新聞頁面，腦海中某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開始不受控制的冒尖兒，周仁頓覺不妙！

  「不，絕對不行！」

  若在這麼短時間內經歷兩次劇痛，腦子就廢了！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劇痛侵襲之前，周仁開始瘋狂默誦《大學》以轉移大腦思想。

  這是兩個多月以來總結的，非常行之有效的經驗！

  果然，在背誦兩遍之後，那些記憶已然退卻，大腦亦恢復平靜。

  「稍不注意就被勾起聯想，太危險了！」周仁長長舒了口氣，有點心有餘悸。

  這兩個多月的詭異兇案，還在網上造就了許多離譜傳聞，諸如輻射變異，喪屍病毒，間諜破壞，乃至神鬼復甦等等。

  唯物主義的周仁自然不信牛鬼蛇神，卻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釋。

  他只是不由的感嘆：這世界越來越癲了！

  跟那些癲狂暴徒相比，他這個幫人收債、平事兒的混混，倒顯得平平無奇了些。

  放下手機，周仁從沙發上起身，抬眼望了望窗外的暮色，似乎與以往沒什麼不同。

  他表情凝重，靜靜地站了半分鐘，然後走進臥室，從床底抽出個鋪滿灰塵的黑色密碼箱。

  將其打開，裡面是一把銀灰色的左輪手槍，以及數盒子彈！

  周仁拿起手槍擺弄檢查，又往彈倉內壓入六顆子彈，輕撫著槍管道：「好兄弟，希望今晚用不上你。」

  隨後揣入懷中。

  赴約！

  ……

  西海市，某民居內。

  女人從臥室來到客廳，看見吃剩的滿地垃圾，和正在喝酒打牌，油光滿面的三個男人。

  光著膀子的是女人的丈夫，他的啤酒肚異常圓潤；旁邊一個染著紅髮的小伙，雞冠頭高高豎起；還有一個頭頂刀疤的禿子，正吐著煙圈。

  女人：「都別特么喝了，準備幹活！」

  三個男人同時一愣。

  「上鉤了？」啤酒肚問。

  「哼……就是個精蟲上腦的傻屌，老娘出馬，拿下他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女人神情自豪道。

  「這麼快！」雞冠頭砸吧嘴問：「有搞頭嗎，不會又是個窮屌絲吧？」

  「屌絲怎麼了！」女人一翻白眼：「上次那個窮屌絲，不也從親戚手裡借了好幾萬。」

  「弟，咱可沒得挑，有魚咬鉤就是好事。」啤酒肚對媳婦兒的話表示贊同，隨後看向禿子道：「今晚把你的傢伙帶上！」

  見眾人疑惑，啤酒肚撫摸著腕上的手串說：「我今天眼皮老跳，帶上圖個安心。」

  聞言，禿子沒有多想，點頭同意。

  女人則不滿的命令：「行了，趕緊把垃圾扔掉，臭死了！」

  「是，媳婦兒！」啤酒肚起身答道。

  三個男人很快把垃圾清理出來，裝了好幾個袋子，雞冠頭突然夾著腿，表情痛苦的說：「哥，我肚子有點疼想上廁所。」

  啤酒肚接過兩袋垃圾，和禿子一起出了門。

  房門關閉的下一秒，雞冠頭急急忙忙推著女人往臥室里去。

  「幹什麼？你大哥一會兒就回來了。」

  「嫂子別怕，我很快的！」

  ……

  五分鐘後。

  廁所淋浴「嘩嘩」的噴灑著，溫熱的水花接觸地面，升起朦朧白霧。

  正往身上塗抹沐浴露的女人突感不適，仿佛有一股流體，順滑的鑽入體內！

  那種不適感只在一瞬之間。

  女人皺了皺眉，只當是自己的錯覺，畢竟剛做完有點異樣的感覺也不奇怪。

  於是繼續洗漱化妝打扮，為今晚的「狩獵」做足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