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貂寺跪地磕頭,淚水止不住地流,道:
「老奴羞愧,坐鎮靖安城數十載,終究沒能守住龍脈。」
禁軍暴怒,將拓拔滄海包圍。
明知此人實力強悍,遠超過化虹境,但無一人畏懼害怕。
有國才有家,龍脈被殺,無異於毀家滅國,是為世間頭等大仇!
尉遲恭拔出刀,怒吼道:
「都勞資上,今天哪怕拼的全軍覆滅,也要死死咬住他,絕不能放其安然離去!」
說罷,尉遲恭身先士卒,第一個殺向拓拔滄海。
許知易一臉木然。
回過頭注視著林貂寺,再看消散於蘇家上空的龍脈。
不知用何詞彙描述此刻心情。
儘管五姓八宗掀起叛亂時,他就有所猜測,一直不敢相信。
直到現在,龍脈被斬,林貂寺身份暴露。
經拓拔滄海的話,才知道蘇家祖宅,實則是大乾的國運龍脈!並不是什麼分支。
大乾龍脈從來只有一條。
而且當朝女帝便是從小在靖安城長大,還有那位剪大人...
「蘇婉兒...當朝女帝?」
「難怪一直遮遮掩掩,不敢把真面目示人,難怪比武招親會吸引來五姓八宗的重視...」
「她是女帝,那我又是誰?」
「帝君??」
許知易充滿茫然,只感覺天旋地轉,短短一天時間,發生太多變故。
五姓八宗叛亂,徹底走向對立面。
塗飛被殺。
漠北入侵。
大乾龍脈被斬。
以及自己的身份真相曝光...
「這想必是帝君玉佩吧。」許知易掏出蘇昭烈在大婚當日,親手遞交給他的玉佩,自嘲一笑。
又回想起當初在祠堂里,那些氣息巍峨的始祖們。
「合著我當初在不知不覺,幹了件這麼牛逼的大事。」許知易微微搖頭。
然而。
他沒有感到半點欣喜。
倘若蘇婉兒就是女帝,那為何不選擇出手!?反而一直在漠視全局!
許知易看著數千名禁軍悍不畏死衝上前。
眼睜睜看著有人被一巴掌拍死。
看著尉遲恭筋骨斷裂,重傷摔在塵土裡。
看著拓拔滄海宛若戰神,如入無人之境,縱橫捭闔,無人能擋。
許知易出奇的憤怒,死死攥緊帝君玉佩。
「明明都可以阻止的,為何你不願出手!在自家地盤上,你到底在忌憚誰?!」
「塗飛,他本不該死的,這些將士...」
「他們都是這狗屁世道里為數不多的好人,他們有親朋好友,有一腔熱血,可現在都化為冰涼的屍體。」
「蘇婉兒...」
「不!女帝!!」
「你難道不覺得有愧嗎?」
許知易眸子愈發冰寒,回想起往日種種。
他本以為自己足夠冷漠了,穿越至今,始終抱著遊戲人間的態度。
得過且過的生活。
但現在,許知易發現他錯了,錯的離譜!
比自己冷漠的,大有人在!譬如那當朝女帝...
「呵。」
許知易看著帝君玉佩,忽然覺得很噁心,作為穿越者,對所謂的王朝統治者,一直都沒多少好感度。
天下烏鴉一般黑。
帝王都是矮子裡面拔高個,不禍害蒼生就稱得上明君了,在這基礎上,要是還聽得進去忠臣諫言,那就是聖君!
標準低的離譜。
當朝女帝在許知易心裡的形象,經過這件事,徹底崩塌,感到無比嫌惡。
「土匪,你先等等,黃泉路上慢些走,現在的我,還不是此人對手。」
「等我實力超越他,再替你雪恨。」
許知易收起帝君玉佩,轉身就要離開。
憑禁軍那些人,根本不是拓拔滄海對手,哪怕再搭上自己也一樣,勝率無限趨近於零。
打下去等同送死。
至於皇室那邊,許知易根本不抱希望,他們要是想出手,不會等到現在還沒人現身。
儘管不清楚女帝的打算,但結局已經能夠預料。
這名漠北王庭第九支柱,多半會順利脫身...
走到一半。
許知易想了想,轉頭,拔刀。
灌輸全部氣力。
——《排山勢》。
刀勢隔著數十米,好似仙人推掌,將群山排開。
一群禁軍被衝散,刀勢重重拍在拓拔滄海身上,割破他的衣袍,割破其胸膛血肉。
「放他走吧。」
「別再搭上將士們的性命了,不值得,沒有任何意義。」許知易冷聲道。
拓拔滄海低頭看著胸膛上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沒刻意躲。
但這一刀威能,還是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傷口轉瞬恢復如初,依舊沒能讓拓拔滄海受傷。
「他是漠北人!勾結五姓八宗的叛賊,斬了大乾龍脈,怎能放他離去!!」尉遲恭雙目赤紅,嘶吼道:
「哪怕拼至最後一人。」
「也要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許知易一刀將雙方分開,收刀回鞘,道:「隨便你們。」
「但我有必要提醒一句,哪怕你們全都死光了,也不見得能讓他付出什麼代價。」
「這裡既然是皇室發源地,難道沒有厲害角色鎮守,為何他們不出手,偏偏要你們這群蝦兵蟹將拼殺?」
「與其在這裡白白送命,不如留著有用之身,未來在戰場上多殺一些漠北人,守護家國安危。」
言盡於此。
許知易懶得再勸。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熱血過頭而失去理智,那就是愚蠢。
對蠢貨說再多的道理,他們照樣聽不進去。
好在尉遲恭不是蠢貨。
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瞬間清醒過來,連忙出聲喝止:
「都住手!!」
尉遲恭心潮起伏,呼吸變得粗重。
是啊。
這裡是皇室發源地,還是龍脈所在,不該沒有高手坐鎮,他們人呢?!
意識到這點,尉遲恭主動退讓出道路。
禁軍儘管憤慨,但軍命不可違,全都放下橫刀,分開一道口子。
「天賦高,心性穩健,這種人不能留。」拓拔滄海默默走出禁軍包圍圈,側頭望著許知易離去的背影,眼底有鋒芒涌動,殺意如潮水,一層比一層高。
許知易在他心裡的威脅性,還在持續攀升。
甚至足以和當朝女帝並駕齊驅。
忽然。
一道倩影出現,擋住拓拔滄海的視線。
「剪大人。」尉遲恭又驚又喜,以為看見曙光,大聲呼喊:「請您出手,手刃了這個漠北人!」
「他是...」
剪清秋卻是置之不理,淡然道:
「你可以滾了。」
「只給你一個時辰,若一個時辰後,你還沒離開大乾境內,你就永遠別想回去了。」
拓拔滄海猶豫一會,無奈頷首:
「好。」
是為漠北分憂,提前剷除未來勁敵,還是退避以保全性命,從來都不是選擇題。
說罷,拓拔滄海不再停留,身形一晃,直接消失不見。
見此情形。
尉遲恭張口結舌,滿臉難以置信。
這...?
放走了??!
回想起許知易那番話,以及臨走前留給他的一抹失望眼神。
尉遲恭好像懂了,一下子像是被抽掉氣的皮球,頹然地耷拉腦袋,呆呆的注視著地面。
「剪大人,你能告訴我,為何要放走他嗎?」
剪清秋瞥視一眼尉遲恭,看見他迷茫困惑的神情,以及數千名浴血奮戰,掩藏不住的失落,微微抿唇,有些於心不忍。
「我...我也不知道,是上面的命令。」剪清秋沒來由慌了神,含糊其辭說道。
面對這些純粹將士們的質疑,剪清秋感覺無顏面對,更沒辦法解釋,苦澀的垂頭,不敢對上他們的目光。
尉遲恭慘然一笑,道:
「上面的人...」
「微臣知道了。」
身為陛下亦君臣亦姐妹的唯一近衛,哪怕那些一品大員,都不敢得罪她,誰有資格被剪清秋稱為上面的人呢?
女帝...
是她的意思,故意放走了拓拔滄海。
「我想不通啊。」尉遲恭手中刀噹啷落在地上,眼眶通紅,不禁落淚道:「明明是在自家地盤,明明他有滔天罪責,為何要放人?」
「剪大人,你覺得陛下是什麼意思。」
「將士們在浴血奮戰,還在苦苦堅持,為何你們就要提前放棄呢。」
剪清秋一驚,厲聲呵斥道:
「住嘴!」
這些話私下裡說說不要緊,萬一被傳出去,被仇家用來攻擊尉遲恭的手段,那麼就是冒犯天威的死罪!
尉遲恭深吸口氣,擦拭淚水,道:
「好,微臣不說了。」
「大人請自便吧,我們還要打掃戰場,幫忙恢復靖安城面貌,就不打擾大人逛街賞景的雅致了。」
「告辭。」
尉遲恭撿起刀,扭頭就走,喝道:「撤!」
幾千名禁軍相互攙扶,無一人向剪清秋行禮,全部將她視作空氣,頭也不回的跟著尉遲恭離去。
待人走空。
剪清秋呆立半晌,委屈的癟嘴:
「陛下,您說我們這麼做,是對還是錯啊。」
蘇牧婉身形無聲出現,站在她身後,凝望著破敗的戰場廢墟,淡然道:
「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對錯交給後人評說,朕不在乎,也不關心。」
「朕現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將臥榻之側的漠北徹底剷除。」
「一統潛龍大陸!」
剪清秋眼裡含淚,道:「可帝君已經知道真相,而且好像很失望,他和您之間...」
「已經產生隔閡,帝君恐怕更討厭皇室了。」
這一次。
蘇牧婉陷入沉默,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