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動機
吳紹波會在這種時候發送這種圖片過來,是什麼意圖不言而喻。
這也正好側面反映出來,他的確已經在寺廟裡潛伏很久了,其實楚家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所以他才能精準抓住今天的機會。
蘇成意只是在等待紅綠燈的間隙里,接過手機看了一眼,就毫不猶豫地退出了彩信界面。
儘管它只是一張像素不甚清晰的照片,但蘇成意幾乎已經能夠在腦海里完整地還原出一切。
她是怎麼眉眼彎彎地拿到這根許願帶的,是怎麼一筆一划地將這個願望寫上去的,又是帶著怎樣一種虔誠的心境將飄帶掛上那棵許願樹的。
這棵百年老樹已經承載過千萬份願望,少女踮起腳來,將自己唯一這份的私心掛到她能夠到的最高處。
山間清風拂過,誦經聲款款而來,她一如既往地虔誠許願,要她喜歡的男生歲歲平安。
無論吳紹波發送這張圖片的時候希冀著什麼樣的效果,他都成功了。
因為蘇成意後知後覺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楚傾眠其實一直以來都非常擔心他,這份擔心顯然影響到了她對於自身安全的警覺性。
前段時間去冰島的時候,楚傾眠就一直顯得有些憂心忡忡的,時不時就會望著他發呆,偶爾還會嘆口氣。
這完全不像元氣滿滿楚大小姐的作風,但旁人問她為什麼嘆氣的時候,她又會迷茫地「啊?」一聲,很困惑地說:
「我剛剛嘆氣了嗎?欸,我沒注意。」
這樣的狀態顯然是極其不對勁的,自己應該早就注意到了才對。
蘇成意目光直視著前方的車水馬龍,強行將泛上心底的懊悔情緒驅逐出去,這時候被擾亂心神正合吳紹波的心意。
楚傾眠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一樣,是個沒心沒肺的傻白甜大小姐,她在很多方面的能力都很強。
所以,比起過早開始慶祝勝利的楚遠江來說,她更能敏銳地感覺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侯家一定不會甘心就這樣被打壓至死。
但是,比起她自己的安危,她更擔心的卻是蘇成意。
比起她來說,對蘇成意動手的風險和可能會受到的打擊都更輕,侯家一向擅長從這樣的角度下手,讓人感覺像是被郊外的野狼盯上了一眼,著實睡不安穩。
另外,楚傾眠一直都在暗地裡追查吳紹波,無論是從生平還是作案習慣來看,他都絕對不是一把指哪打哪的槍。
多年前那樁舊案,去年的詐騙團伙新案,蘇成意都獨立進行了調查,並挖出了許多線索,這顯然會讓吳紹波對他產生極高的關注和興趣。
再加上蘇成意和她的這一份關係,不管怎麼看,他的處境都並不比自己安全到哪裡去。
正因為考慮到這些,才使得她常常心不在焉,給了潛伏暗處的罪犯可乘之機。
越是清楚這一點,蘇成意的心就越發往下沉。
保時捷的引擎轟隆作響,引得路人側目。
副駕和後排的兩人感受到駕駛位的沉默,也並不開口,一時間只剩下風聲凌厲刮過。
然而,沉默的原因並不相似。
陳錦之望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不知道在想什麼,像她這樣的少女,原本也沒人能猜到她的想法。
但小鄭的想法很好猜,他現在完全感覺要喘不過氣來了,大腦一陣陣發暈。
不是,不是哥們???
好吧,現在的情況總結起來也很簡單,就是楚大小姐被一個窮凶極惡的罪犯綁架了,罪犯心理變態,不要錢什麼都不要,就要蘇成意拿陳錦之去交換,兩個人只能活一個。
小鄭清楚現在形勢嚴峻,有些事情不該想,現在已經把油門踩到底的這位少爺也沒時間想,但是
修羅場這不爆炸了麼?!為什麼前排的兩人都如此淡定?!
小鄭狠狠抓了一把自己亂糟糟的頭髮,只覺得整個世界都亂了套了。
蘇成意沒什麼反應尚且可以歸結於事態緊急,他沒心思考慮這些。
那麼,陳錦之呢?
突然被捲入這樣一場事件里,得知自己男友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到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用生命去交換的女孩,最後還作為談判的籌碼自願坐上了副駕,迎接即將到來的完全未知的兇險境況。
她憑什麼這麼冷靜啊。
這個狗日的操蛋的世界是真亂了套了。
小鄭在心裡怒罵,順手就用手心「啪」地抽了一下自己,引得前排二人一齊抬眼往回看。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現實太魔幻了,這特麼跟我演警匪片還是諜戰片呢。」
小鄭長嘆了一口氣。
他百戰百勝的職業生涯中終於出現了這樣一個他手足無措的情況,當然了,這題目也著實超綱了。
他只是混娛樂圈的,只見過詐騙犯,沒見過真刀實槍上陣的正兒八經的劫匪。
蘇成意瞥了一眼導航路線,隨後開口說道:
「楚家那邊給我發來了吳紹波的個人資料,楚傾眠私下一直在查他,多少有些收穫。你看一下,挑重點念。」
「好好。」
小鄭忙不迭應了聲,打開手機查看蘇成意方才發來的文件。
文件是高叔附在地圖後面發過來的,作為有經驗的人他知道,如果綁架案件進行到和劫匪面對面談判的環節,那麼提前知曉他個人生平和信息是非常重要的。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小鄭點開這個文檔,是像卷宗一樣整理好的個人信息,吳紹波的照片被附在第一頁。
閱人無數的小鄭光看第一眼就判斷,此人絕對不是個善茬。
典型的三白眼,代表該人的性子狠毒,心似虎狼,臉部瘦削,眼窩凸顯,對視的時候會讓人感到心理極度不安。
很多重大案件里的犯罪嫌疑人都有著這樣突出的面相特徵。
繼續往下翻,則是吳紹波被調查出來的部分生平。
父母早逝,幼年時期被舅舅舅媽一家送到孤兒院生活,剛滿十三歲就逃了出來,開始流浪,期間因為偷搶東西被抓去教育過好幾次,留下了部分記錄。
他的流浪路線很長,幾乎跨越了兩個省份,最後安定下來,集結了一幫混混,靠著學來的偷盜本事成為頭目,但還沒成年就又進了局子。
出來之後,他通過在看守所認識的人脈,企圖偷渡前往國外「撈金」,然而卻是被騙到了緬北地區為犯罪團伙工作。
吳紹波此人心狠手辣,又懂得伏低做小,在被騙來的這一批人之中最為機靈,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升職」的機會,再次從最底層混到了二把手的位置。
身處這種地域的犯罪團伙可不是他之前所帶領的混混團隊能相比擬的,吳紹波在這裡混了一身的骯髒本事,最後在關鍵時刻背刺團伙,孤身一人又逃回了國內。
正因為有著這樣的經歷,楚遠江才會形容他是「從墳堆里爬出來的人」。
就像下水道的爬蟲一樣,被他盯上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無論設立了多少層防禦措施,午夜夢回的時候,都會下意識擔心,貓眼外會不會有一雙眼睛在窺視,等待著機會。
「反偵察,槍械,喬裝,犯罪手法,消除證據總而言之,你能想到的罪犯特質他都有。」
小鄭咽了咽口水,語氣沉重不安。
「少爺,這他媽的就是個國產的加強版的開膛手傑克,你能明白嗎?」
「嗯。」
蘇成意點點頭,面無表情。
結合吳紹波的個人經歷,以及方才他在電話里所說的侯家相關信息,可以推斷出,他的作案動機的確有過變化。
他和侯家的確只是利益相關的關係,他之所以在這種時間節點依然會願意幫侯家做事,只是因為侯家一旦倒了,他的保護傘也沒有了,從前樁樁件件的犯罪事實,他落網是遲早的事情。
綁架楚傾眠大概是侯家的要求沒錯,但是聯繫到蘇成意並提出所謂的交換遊戲,一定是他自己突發奇想的選擇。
吳紹波之所以會選擇這樣風險極高的綁架方式,大概是做好了一命換一命的準備,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要讓楚傾眠活著回去。
這樣危險且個人犯罪能力極強的罪犯一旦產生這樣的想法,那無論是誰都幾乎逃不過有此一劫的,畢竟連某位首相也沒有成為幸運逃脫的例外。
所以,會趕上這個祭祖流程也只是巧合。
讓吳紹波改變想法的人是蘇成意,了解到他們兩人的戀愛關係之後,吳紹波綁架楚傾眠的目的就徹底變了。
雖然情況並不能說是變好了多少,但是,這樣的變化,反而給予了楚傾眠存活下來的希望。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蘇成意再度冷靜了下來。
至少現在還不是最壞的情況,一定會有絕處逢生的方法。
「所以說,少爺你究竟是怎麼跟這種人扯上關係的。」
小鄭的表情就像吃了蒼蠅一樣難看得發綠。
他實在有點搞不懂這少爺究竟有多少層身份了,明面上是學習界最卷的法學生,背地裡是遊戲工作室的年輕老闆,還是時下最熱門的音樂製作人。
除此之外,感情線上他也沒閒著,一邊跟豪門大小姐人間富貴花談戀愛,一邊跟萬眾矚目大明星談戀愛。
即便如此,他居然還能抽出時間來客串名偵探之類的角色,著手跟這樣的窮凶極惡大罪犯勾心鬥角明爭暗鬥一下。
地球online玩成這樣著實有點像開掛了。
那麼,現在這個局面,大概就是上帝出手,要制裁開掛玩家了。
想到此處,小鄭嘆了口氣,只覺得車輪越往前滾,籠罩在幾人之間的迷霧就越是沉重。
「說來話長。」
蘇成意搖搖頭,並不打算就這個話題深聊。
因為要說起來,這一切還真是巧合。
誰能想到,住在隔壁的鄰居徐婆婆因為老年痴呆症的緣故,被貪圖療養費便宜的兒女送入偏僻的巨山療養院生活。
徐婆婆在那裡遇到了多年前滅門案的倖存者夏瑜,並因為記憶模糊的緣故,告訴她可以多來家裡找婆婆玩,使得夏瑜從療養院溜出來,被當做偷食物的小賊被街坊鄰居追蹤。
那麼恰好,她又敲響了蘇成意的房門求救,兩人正式認識。
在這之後,蘇成意又因為林桐姐弟的緣故,認識了橄欖區洗衣店的熱心阿姨,得知了她兒子周岩失蹤的事情。
又是那麼恰好,因為想要調查陳錦之被尾隨的事件,蘇成意追查何悟非的時候誤入了侯家為出獄的吳紹波接風洗塵的宴會,何悟非察覺到不對勁提前跑路了,讓蘇成意撲了個空,但他又正好跟之後失蹤的周岩有了一面之緣。
並且,周岩的確是被吳紹波的犯罪團伙抓走,又在蘇成意的要求之下,被楚遠江插手撈了出來,來到巨山療養院調養。
事情發展到這裡,形成了完美的閉環,環環相扣,邏輯相連。
現在在腦子裡重新勾勒出這一大圈人物關聯圖,蘇成意一時間實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些複雜交錯的事情,如果要跟小鄭從頭說起的話,不知道要說多久。
現實世界和《楚門的世界》究竟又有什麼差別呢,有些劇情是全世界腦洞最大的編劇也想不出來的。
蘇成意握緊方向盤,皺起眉毛。
難道這所有一切的劇情發展,都只是為了要把他送到當下這個前後兩難的境地麼。
「等到了景區,你打算怎麼做?」
小鄭用指甲摳著皮革座椅,斟酌著問道。
「吳紹波說了交換,那一定需要一個面對面的交換流程,他刻意沒有透露太多信息,只是讓我抵達景區再聯繫他,想來是要等到那時候才會告訴我下一步要怎麼做,以此避免我提前做準備。」
蘇成意看著導航上越來越短的路線和時間,沉聲說道。
「這種情況,咱們要不然還是報警吧。」
小鄭愁眉苦臉地說道。
「不行。」
沉默良久的陳錦之突然出聲道,她的目光仍然落在窗外,桃花眼裡罕見地沒了笑意,模樣很是認真。
「至少現在不行。」
陳錦之微微一頓,才繼續說道:
「吳紹波在景區附近蟄伏這麼久,會提出這種要求,一定是早有準備。
如果我們選擇報警,他第一時間就會發現的,那時候他會做出什麼威脅人身安全的行為也說不一定。
雖然這樣說很被動,但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配合他,等真正到了面對面的環節,再隨機應變。」
說到這裡,或許是察覺到車廂里的氣氛太過凝重不安,陳錦之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至少目前看來,他似乎沒有同夥,從人數上看,是我們占優。」
她這話一出,小鄭頓時挺直了脊背,集體榮譽感油然而生。
但想到方才看過的駭人聽聞的卷宗,他又軟了下去,遲疑著指了指自己:
「我、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