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旅行的意義(19)
「原來小羊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有毛了啊。」
陳錦之趴在欄杆旁邊,看得很認真。
「人出生的時候也有頭髮啊。」
蘇成意揣著胳膊靠在一旁,慢悠悠地搭話道。
「也是。」
陳錦之低頭輕輕一笑,目光落在羊圈裡依偎的母子身上。
嘉措和卓瑪剛才出去抱了一大堆乾草回來,細心地鋪在羊圈裡,為的是保暖。
「小羊很怕冷的,不鋪好,晚上風大很容易感冒。」
嘉措瞧著是個熊孩子,干起活來倒是很利索,向著兩個外鄉人解釋道。
「嗯。」
蘇成意抬起頭,打量了一下羊圈上的燈泡,這個大概也是起到相同的保暖作用。
「走吧,阿媽已經做好飯了。」
這時候,嘉措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
蘇成意略帶疑惑地「哈?」了一聲。
「帶你們去我家吃飯。」
嘉措抬起頭來,一臉「真笨這話都要我說這麼明白麼」的欠揍表情。
「沒必要吧,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家裡人了?」
蘇成意的第一反應是推拒,他對於別人這樣的善意一向都很迴避。
倒是陳錦之彎下腰來,溫柔地問道:
「嘉措,你是什麼時候回去和家人說要帶我們回去吃飯的?」
「剛剛去抱乾草的時候。」
嘉措撇了撇嘴,指了指正在邀請其他小夥伴的卓瑪。
「她也知道,她本來想叫你們去她家裡的,可是後來又改主意了,因為我家比較大。」
「今天家裡人都在嗎?有沒有經過他們的同意呢?」
陳錦之微笑著繼續問。
「有的。」
嘉措又點點頭,慢慢把手掌里剛剛扎進去的木屑摳出來。
「阿媽很高興呢,說我們這裡好久沒見客人了,讓我來請你們快些過去。」
「是這樣哦。」
陳錦之點點頭,抬眼看向蘇成意,給他遞了個眼神過去。
意思很明確,就是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還推拒的話才是不禮貌的行為。
蘇成意只好從羊圈的木欄杆邊上直起身來,「嗯」了一聲,回答道:
「那好吧,謝謝你啊嘉措。」
「切。」
嘉措哼了一聲,細心地將羊圈的門栓插好,才領著兩人走出來。
受到邀請的人很多,但能被稱為客人的只有蘇成意和陳錦之兩人而已,其他人都是來看個熱鬧的。
卓瑪牽著陳錦之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旁邊,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地和她介紹。
「那邊圍牆上飄著彩旗的是小黑的家,最高最大的房子是嘉措家,嘉措旁邊就是我家啦!姐姐,等下吃完飯你和我一起回家看看吧,我阿媽前段時間給我生小妹妹啦.」
「好呀。」
陳錦之聽得很是認真,時不時點點頭,溫柔回應。
蘇成意走在另一邊,暗自感嘆,陳錦之連和小孩溝通都這麼會,想來去當個幼師什麼的也是綽綽有餘。
這樣看來,似乎也能想像到她以後當媽媽的樣子了,絕對是新時代模範媽媽,可以出一本《育兒大全》的那種。
而這方面隔壁楚大小姐就不行。
蘇成意總覺得小孩子犯渾撒潑的時候,楚大小姐大概率會一屁股坐到小孩面前,並和對方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
蘇成意正在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嘉措就戳了戳他的後腰,提醒道:
「看,我家到了。」
蘇成意聞言抬起眼睛,果然看到一個跟周圍的建築都格格不入的院子。
「嚯。」
該說不說,還挺氣派的。
「你阿爸是村長麼?」
蘇成意不由得問了一句。
「是的。」
嘉措倒是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很坦蕩地就承認了。
原來如此,蘇成意心下瞭然。
這小子身上的很多氣質原本覺得難以形容,但現在總結起來就很簡單了。
——村長家的兒子。
一行人剛走到門口,就有兩個笑容滿面的中年女人手捧哈達迎了上來。
蘇成意和陳錦之雙雙低下頭,雙手合十表達感謝。
這是這裡的少數民族的待客禮儀,會出現在教科書上的那種,應對起來還算容易。
「阿媽!」
嘉措一進門就嚷嚷起來,被方才獻哈達的其中一個女人狠狠敲了敲腦袋。
他反應過來,嘟囔著去端來旁邊準備好的盤子。
盤子裡擺著三個酒杯,蘇成意嗅了嗅,聞起來是青稞酒的香氣。
這也是迎客禮儀,相對來說是比較重要的客人才能體驗到的環節了。
蘇成意對此也一無所知,和陳錦之並肩站著,避免做出什麼不合禮儀的行為。
客人既然已經準備好了,負責宴請的主人家便集體起身,站成一個小圈將客人圍在中間,拍著手開始唱祝酒歌。
祝酒歌當然是民族語言,蘇成意和陳錦之都對此一竅不通,只好跟著節奏一起拍手。
但是儘管聽不懂,曲調中蘊含的喜樂歡快的氣氛,卻是每個人都能打心眼裡感受到的。
一首唱罷,讓人感覺旁觀了一場盛大的宴會,期間載歌載舞,洗滌一身塵埃。
蘇成意不知不覺跟著笑了起來,偏頭看向陳錦之。
她也眉眼彎彎笑得很開心,很難得從她臉上看到這樣真真切切的笑容。
因為掛上了哈達,背景里又有很多民族特色的裝飾的緣故,這一瞬間讓人有些恍惚。
讓人想到驚蟄,如果她沒有出生在那樣的亂世里,可能就過著這樣平安喜樂的生活。
心念所至,蘇成意忍不住打開了手機攝像頭,拍下了她這張明媚又溫柔的側臉。
是平行宇宙的驚蟄啊。
蘇成意看著鏡頭定格下來的瞬間,在心裡幽幽感嘆道。
嘉措阿媽準備的餐桌是一個大圓桌,就搭在院裡,可以容納所有人。
落座之後,蘇成意端起酒杯,先低頭淺酌了一口。
熟悉的青稞酒的味道,濃烈的糧食的味道,度數並不高。
蘇成意咂摸了一下,側頭低聲問道:
「要嘗一點點嗎?」
「好呀。」
陳錦之費力地將盤子裡那塊氂牛肉咽下去,才端起酒杯,屏住呼吸喝了一口。
「.咳咳。」
還是不習慣酒精的味道,她有點被嗆到。
蘇成意毫無同情心地笑了一聲,抬手擦了擦她的嘴角。
陳錦之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緩過勁來,睨他一眼,眼底波光瀲灩。
桌上的食物很豐富,嘉措阿媽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擺出來了,大概真如嘉措所說,這裡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來過了。
只可惜村長本人不在,他昨天剛出門去採買了,大概要明後天才能回來。
嘉措說,如果他在的話,肯定會召集全村的人,給他們辦一場正式的篝火晚會。
聽到這裡,蘇成意莫名有些慶幸這位村長先生恰好不在。
他抬手戳了一塊牛肉塞進嘴裡,正好看到端著酒壺走過來的嘉措,便順勢開口問道:
「這麼大一桌子肉,會不會很破費?」
嘉措抱著酒壺,似乎對他這個問題感到有些難以理解。
「什麼意思?」
「就是說,呃會不會花費太多了?」
蘇成意想了想,儘量措辭委婉。
「牛肉麼?」
嘉措費力地把酒壺放到桌邊上,皺起眉頭,盡力去理解他這個問題的意思。
「不會。」
半晌,他搖搖頭,繼續說道:
「我家有一百多頭牛。」
「.」
「還有羊。」
「.」
蘇成意沉默了半晌,默默又多叉了一塊牛肉塞進嘴裡。
好傢夥,也是他冒犯了。
靠北,人家只是住的偏,不代表家裡窮啊!!!
嘉措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兩眼,重新端起酒壺,把旁邊的酒杯添滿。
蘇成意從「牛羊」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嘉措添酒的這個酒杯是陳錦之的。
「哈?」
他有些震驚地轉過頭。
陳錦之方才悶不吭聲的,居然把這一杯酒都喝得見底了。
按照禮儀來說,不能讓客人的酒杯是空著的,所以嘉措才特地抱著酒壺走過來添酒。
「沒事吧?」
蘇成意抬抬手把完成了添酒任務的嘉措趕走,湊近了一點,低聲問道。
陳錦之神色如常點點頭,回答道:
「沒事呀。」
但蘇成意很敏銳地察覺到了此人不對勁。
很簡單,看眼睛就好了。
陳錦之神智完全清醒的時候,眼神一定是運籌帷幄深不見底的。
該說不說,給人一種「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感覺。
現在就不是,她這雙桃花眼裡籠上一層模糊的霧氣,依然帶著笑意。
但是
蘇成意想了想該怎麼形容,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彙。
非要說的話,就像她下一秒就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親上來一樣。
有點心驚膽戰的,但莫名又有點期待是怎麼回事?
「.」
蘇成意摒棄了內心不該有的某些想法,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阻止旁邊這隻小狐狸再度想要偷酒喝的動作。
「你不能再喝了。」
「為什麼?」
陳錦之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道:
「你剛剛說了,這個酒度數不高的。」
「那是對於我來說度數不高,對於你這種平時滴酒不沾的,再不高也高了。」
蘇成意輕輕嘆了口氣,打量了一圈宴席的進行情況。
大概是嘉措提前給他阿媽打過預防針的緣故,大家雖然熱情,但也沒有一直cue他們走流程,宴席的氣氛很輕快鬆弛。
是個很好的溜出去的機會。
蘇成意打定了主意,和旁邊正在拍手唱歌的卓瑪說了一聲,便把還在賊心不死盯著那杯酒的陳錦之拉了起來,從旁邊的側門走出去。
其實剛出門的一瞬間就有點後悔。
因為晝夜溫差有些大,迎面而來的夜風稱得上一句凜冽。
蘇成意咳嗽了一聲,順勢脫下大衣披到陳錦之身上,抬手捋了捋她被風吹的有些凌亂的額發。
「要回去了嗎?」
「不要。」
陳錦之拒絕得很乾脆,這也是她喝醉了的表現之一,因為平時她很少用這麼絕對的詞彙。
「那要做什麼?」
蘇成意有些好笑,一手搭在腰上,等著她的回答。
「不做什麼,陪我走走。」
陳錦之蹭了蹭他的肩膀,抬起頭來。
「不會迷路的,這附近我很熟悉了。」
「為什麼熟悉?」
蘇成意遂她的意,牽著她往外走。
今天天氣晴朗,所以月色也很好,走在路上甚至不用拿手機打個手電筒照明。
「因為是取景地呀,附近基本上都走過了。Caroline導演是個較真兒的人,每個鏡頭拍到哪裡,從哪個角度拍,她都要身臨其境地感受過。」
陳錦之低著頭,看著自己在沙地上踩出來的腳印。
蘇成意「嗯」了一聲,抬頭看向前方似乎沒有盡頭的沙漠。
月光下一片蒼茫,像是雪地。
「如果作為旅行的選擇的話,這裡似乎也還不錯。」
蘇成意望著這輪似鉤彎月,慢慢說道。
的確如此。
現在的太多所謂的「熱門景點」都有了太多的開發痕跡,好像不管走到哪裡都是看一樣的景色,逛一樣的商業街,然後在一樣的地方被一樣套路的騙子狠狠宰一筆。
不像這裡,帶著真正原始而自然的風土人情。
不過到時候劇一播完,恐怕就要被前來打卡的粉絲們破壞掉了。
所以,眼下這樣的風光,或許也可以稱之為「絕版」。
帶著這樣的心情,蘇成意欣賞此情此景的心情又稍微複雜了一些。
「對我來說,拍這部戲就是旅行呀。」
陳錦之的面容被月光染上一層清冷的光輝,她輕輕嘆了口氣,眼神依然帶著淡淡的酒意,才使得這樣的她看起來沒有那麼清冷而疏離。
「為什麼會是旅行?」
蘇成意想了想這個魔鬼劇組的日常,覺得與其說是旅行,不如說是一場「牢獄之災」。
相信絕大多數劇組工作人員都會同意他的說法。
「嗯不知道。」
陳錦之忽然笑了起來,她大概是仗著酒意,說話的語氣里難得有些撒嬌的意味。
想萌混過關。
蘇成意跟著揚起嘴角,一時間竟然也不想再追問下去。
事實證明她這樣的招數很管用。
「卓瑪說你送她回家的時候,也給她唱了歌,你唱了什麼?」
想到這裡,蘇成意又忍不住問道。
陳錦之目光專注地望著兩人被月光拉長的影子,「嗯」了一聲,似乎費力想了想究竟是什麼歌。
但顯然交錯的影子和同樣的夜路讓她那天晚上的記憶回溯成功了。
「我唱的是.《旅行的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