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你也不可以自由
飯局結束，林知婉收拾好碗筷之後，就匆匆忙忙地說要先回家了。
「本來不應該留下來吃飯的打擾了，我現在就回去了。」
林知婉一陣比比劃劃。
她心裡藏著事兒，打手勢的動作很快，在場的就只有蘇成意能看得懂。
「你下午有什麼事嗎？」
蘇成意若無其事地抬了抬眉毛，故意問道。
「沒什麼事」
林知婉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半晌，又想起來要給自己找補。
「那個，弟弟一個人在家，我得回去給他煮飯。」
「我記得林桐做飯還挺好吃的。」
蘇成意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藉口。
林知婉緊張兮兮地抿了抿嘴唇，繼續說道：
「我明天要去福利院打義工，給孩子們的東西還沒準備好。」
「明天不是工作日麼？請假打義工哦。」
蘇成意壓著嘴角，繼續拆台。
「.要到周更視頻的日子了，我要回去計劃一下這周更新什麼菜品。」
「前兩天不是剛更新了冰糖銀耳湯麼？我還打賞了一個火箭呢。」
「啊！那個叫做『用戶111222333』的人原來是你嗎？」
林知婉一臉懵懂地比比劃劃，複述出了這個比人機還人機的ID。
「正是在下。」
蘇成意笑了一聲。
「下次不要再打賞了，一個火箭很貴的。我想知道在哪裡關閉打賞功能，可是總是關不掉。」
林知婉憂心忡忡地說著。
光是視頻的播放量和熱度所帶來的收益都已經是她難以想像的了，然而像這樣的視頻平台為了圈錢，所採用的手段是林知婉這種單純的人完全想不到的。
不僅開通了各種「投餵」「充電」的打賞渠道，還專門有一個排行榜，專門用以展示那些打賞金額最高的用戶。
當然了，總打賞額度最高的寶座自然是被某位ID叫做「我先眠了」的傢伙牢牢占據的。
林知婉更新第一期視頻的時候她為了捧場，順手就砸了十萬塊錢進去。
之後更是只要一想起來就會突然冒頭，怒刷幾個規格最高的禮物。
並且，蘇成意很清楚，只是平台的充值模式限制了這位大小姐的發揮。
想在這個平台上打賞禮物的話，一次充值最高只能1998元。
楚傾眠每回想刷一個她最喜歡的「blingbling」的禮物，就得反覆重複充值步驟五次。
「哎呀好麻煩好麻煩好麻煩吶——不然蘇成意你來幫我充好啵？只要點點點就好啦可簡單啦，我的支付密碼是」
楚大小姐往往如是說著。
蘇成意想，林桐和林姐姐想必都曾多次感謝平台的限額機制。
楚大小姐每刷一次禮物，林桐就要默默開始計算等他開始打工之後要多久才能償還這份人情。
最後算著算著還真就有點絕望了。
還不完，根本還不完。
認真計較起來的話，這玩意比高利貸還嚇人。
關鍵是你不知道這位大小姐什麼時候又會突然想到這一茬兒，然後興沖沖地刷上新的一波。
太哈人了。
林知婉的粉絲們雖然不曉得這位神秘的氪金大佬是哪位，但是也漸漸放棄了要爭第一名的打算。
他們主攻「本周打賞排名」，因為偶爾那位大佬並不會冒出來，所以大家都在本周之內的期限中暗暗較勁。
林知婉每次一上線就會收到大量的打賞公告，簡直可以說是心驚肉跳。
她甚至還私下偷偷聯繫過平台的工作人員，想問問能不能把這些打賞都退回去。
平台工作人員自然是一臉黑人問號，並且直截了當地告訴她不可以。
想來也是，平台用戶的打賞50%都會被平台剋扣下來，是平台盈利的一大組成部分，怎麼可能因為林知婉不想收，就原道退回去。
林知婉實在沒辦法，只好在之後更新的每期視頻簡介都寫上「請勿投餵」，結果效果適得其反，投餵的人反而更多了。
蘇成意瞧著林知婉這憂心忡忡的模樣，一時間有些想笑。
林姐姐這樣的人，其實不太適合吃網際網路這碗飯。
因為心太好了。
現在還只是視頻博主的春天，倘若再過幾年，就將會是直播和帶貨博主的天下。
林知婉如果去直播帶貨的話，蘇成意很難想像收益會有多高。
但是她恐怕是打死都不會願意吃下這樣一塊天下掉下來的餡兒餅的。
不過她也不一定非要去分這杯羹，蘇成意想，她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拍拍視頻，也挺好的。
就算以後熱度會下降，收益也肯定足夠她過上很不錯的生活了。
唯一可惜的是，從前那些最難的日子，她是靠著自己一個人慢慢熬過來的。
蘇成意很難想像林知婉從前的生活，那似乎會是可以被拍攝成苦難紀錄片的程度。
偏偏她自己似乎一點都不覺得苦，笑起來的樣子像是從小養在閨閣里的大小姐一樣溫柔婉約。
林知婉辛辛苦苦想出來的藉口都被蘇成意給挨個揭穿，最後只得破罐兒破摔，也不講究合理了，提著她最常用的那個樸素帆布包就落荒而逃。
「你呀，你就欺負婉婉不會說話吧。」
楊柳一邊給陳錦之倒茶，一邊睨了他一眼。
蘇成意笑了一聲，端起茶杯聞了聞，熟悉的洞庭碧螺春味道。
「我還想問你呢，為什麼你們都相處這麼久了，她還是成天這樣誠惶誠恐的？」
「我們平時可不這樣啊，婉婉有時候還會跟我開玩笑呢！」
楊柳馬上揮手格擋他的攻擊，她想了想，這事兒還真有點奇怪。
「對啊，婉婉平時沒這麼緊張的我知道了！就是伱在這兒，害得她不自在了。」
蘇成意「呵」了一聲，並不當真。
他低頭啜飲了一口茶，隨後偏頭看向陳錦之：
「有點燙，吹吹再喝。」
陳錦之「嗯」地點點頭，隨後安靜垂眸，看著茶杯里淡淡的青綠色。
她瞧著有點心事重重的，蘇成意想。
但是為什麼呢？
蘇成意思考了半晌，沒理出來什麼眉目。
已知一開始見面的時候還好好的，那麼問題一定出在之後。
難道說.
因為他方才一直說林姐姐的事情，惹得她不開心了？
蘇成意只能想到這個理由，但又覺得很不合理。
陳錦之瞧著哪裡像是會吃醋的人呢？
她身上自帶一種「我的套路在你之上」的氣質，感覺很難會因為某些情侶之間常見的小打小鬧小彆扭之類而產生什麼情緒。
蘇成意想到此處，便側身瞥了她一眼。
陳錦之察覺到他的目光，但並沒有看過來，而是略帶躲閃地移開了。
不會吧？
蘇成意心裡一驚，這反應的確不太對勁。
「錦之啊，跟阿姨再說說前些天的事情吧。你是不曉得，阿姨真是擔心得要命啦，就怕你被那些黑子的言論影響心情，恨不得馬上飛過去看看你.」
楊柳最終還是提起了這個話題，但她並不是真的想聽關於這件事的詳細過程。
她只是想通過這種行為，看看陳錦之還有沒有在意著這件事，有沒有因為這場聲勢浩大的輿論風波而還在傷神。
如果有的話，她就要全方位無死角地好好安慰一通才行，可不能讓孩子留下什麼心理陰影了。
但蘇成意卻忽然站起來，順勢牽起陳錦之的手腕把她也帶著起身。
「等一下，我有點事兒跟她說。」
陳錦之抬起頭來，有些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楊柳同樣也很茫然。
「哈？不是！有什麼事媽媽不能聽哇？」
「一會兒就好。」
蘇成意卻並沒有要商量的意思，拉著陳錦之徑直走到了陽台，還順手把玻璃門給拉得嚴嚴實實。
陳錦之雖然不理解，但還是很配合。
直到被他拉到拐角處的視野盲區，背抵靠著牆，還是好脾氣地問道：
「怎麼啦？」
「我是想問你怎麼啦，總感覺你心不在焉的。」
蘇成意微微俯身，打量著陳錦之的神情。
而當陳錦之一露出那種他很熟悉的狐狸笑容時，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這樣的笑容就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訴他：
「誒嘿！姐就是喜歡不說真話，還讓你找不到一點破綻~」
稍作思量，蘇成意決定有話直說。
畢竟就算想要彎彎繞繞，他也是百分百繞不過陳錦之的。
「咳，那個。」
蘇成意清了清嗓子，有點尷尬地說道：
「如果你是因為林姐姐的事情的話.」
聽到這裡，陳錦之的眼裡不禁透出些許訝異來。
不會吧，木頭開竅啦？
「.那樣大可不必。我跟她只是姐姐弟弟的關係，我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而且她很明顯也是拿我當弟弟看的，她對我就跟她對林桐的態度一樣。
如果我剛剛的態度讓你誤會了的話，我和你道歉，我完全沒有那種想法。」
蘇成意坦然地說道，他的眼神很平靜，這的確就是他的真實想法。
陳錦之默默收回了剛剛自己的誤解。
木頭就是木頭，開竅是不可能開竅的。
呆子。
陳錦之眨了眨眼睛，卻抑不住逗他一下的壞心思。
「是這樣啊~那好吧。」
她的語氣婉轉，帶著幾分刻意的揶揄。
蘇成意料想她肯定是不信，只好又繼續解釋道：
「真的！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我如果有那種想法的話，我哪好意思跟林桐玩兒啊。
人家想跟我當兄弟，我想當人家姐夫是吧」
陳錦之「撲哧」一下笑出來，卻又馬上佯裝出正經質問的模樣。
「啊，那意思是拋開這一層關係的話，你就會有想法了？」
蘇成意瞬間噎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陳錦之講話總是這麼一針見血的，一點漏洞都不能給，否則就會被她馬上抓住破綻。
「因為有這層關係在，所以壓根不會往那邊去想。」
蘇成意努力把話題拉回他的控制領域。
「那假設沒有這層關係呢？」
陳錦之歪了歪頭，眼波流轉。
「.」
如果林姐姐不是林姐姐？
蘇成意倒還真的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假設不了。」
蘇成意搖搖頭，老實回答道。
主要林桐的形象太鮮明了，他很難想像他喊自己「姐夫」會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場面。
「好，明白了。看來蘇老師還是更喜歡林姐姐那種類型呢。」
陳錦之的語氣帶著幾分幽怨，她輕輕嘆了口氣。
「被我截胡了真是抱歉啊，我之前聽說真愛來臨之前就是要經過一些錯誤的試煉的。」
「難怪蘇老師的理想型說得那麼籠統，也常常感嘆我的心思很難猜之類的話，原來是一切都是早有安排。」
「蘇老師，其實現在重新做選擇還來得及，你是自由的。」
「.」
蘇成意扶住額頭，一時間只覺得百口莫辯。
早知道就不急著解釋這茬兒了，越解釋越好像顯得他心虛似的！
陳錦之瞧著他越發嚴肅的神情，這才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笨蛋。」
她嘴角輕揚，琥珀色的瞳孔在下午的陽光下顯得流光溢彩，很是漂亮。
「好啦，我和你開玩笑的啦。」
「開玩笑也很嚇人啊。」
雖然早就對此有所懷疑，但蘇成意還是緊張兮兮地鬆了口氣。
「抱歉啦~」
陳錦之睫毛輕顫，她慢慢說道：
「所以說，方才的話都不許當真。」
「嗯？」
她的語氣轉變得很突然，蘇成意有點不明所以地湊近了一點，以為是聽漏了什麼。
陳錦之抬起眼睛，晦暗不明的情緒從眼底一閃而過。
「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指尖從蘇成意的下頜線描摹而過，最後屈起指節扳正他的視線角度，迫使他跟自己對視。
蘇成意察覺到她身上突然竄出來的某些暗沉的情緒，但還沒搞懂是為什麼，就迎上了陳錦之的目光。
偏執的，陰鬱的，帶著幾分不可迴避的探究。
「我從來都不需要自由，所以，你也不可以自由。」
說這句話的時候，陳錦之的語氣很是罕見的清冷。
話音落下，她鬆開了手，跟他錯開眼神。
不像是她平日裡會說的話呢，蘇成意這樣想著。
問題是，明明說著這般宣誓主權一樣的話，她看起來卻只是落寞。
於是蘇成意低下頭，重新拉近兩人的距離。
「那好處呢。」
「什麼好處？」
「不可以自由的好處。」
蘇成意一本正經地問道。
「你想要」
陳錦之睜著眼睛，想問那他想要什麼好處，但話音未落，他就輕輕親了親她的唇角。
蘇成意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去，手指搭在隔離陽台和客廳的玻璃門上。
「夠了。」
他忍不住笑起來，像是一心想著惡作劇的小孩終於扯到了喜歡的女孩的小辮子。
陳錦之藏在背後的手指悄悄攥緊。
她心裡那場下了很久的雨，似乎因為這樣一個不帶任何欲望的輕吻，而悄悄有了放晴的跡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