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心碎時刻

  楚傾眠捧著那杯沒喝完的隕石拿鐵，縮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緊張兮兮地盯著掛鐘的指針。

  嗜糖如命的大小姐人生中第一次喝到這麼苦的拿鐵，喝得五官都皺到一起了。

  這也是為什麼一杯咖啡她從節目錄製開始喝到現在還沒喝完。

  如果說一開始對於這場會面的心情是抗拒和緊張的話，現在還多出來了幾分急迫。

  因為剛剛收到了蘇成意的消息。

  很簡單的一句話：

  「楚大小姐琴彈得很好啊。」

  一向很好釣的大小姐的心態迅速從「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轉變為了「算了算了長痛不如短痛」。

  本來這幾天就因為這件事情而感到很不安，楚傾眠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可以跟蘇成意撒嬌抱怨一番。

  但是因為擔心等下談事情的時候來不及回復他的消息，她又只好暫時先忍耐著。

  蘇成意既然這樣說，那就說明他看了剛剛的直播。

  想到這裡，楚傾眠的心情就莫名好起來，好像連帶著手上的咖啡都不那麼苦了。

  這真的很神奇！

  原本以為很難面對的事情，只需要某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人覺得好像又有了足夠的勇氣。

  「叮鈴鈴~」

  計時器響起來，代表距離約定好的時間只剩最後一分鐘了。

  原本「葛優癱」在沙發上的楚傾眠馬上爬起來坐好，「咳咳咳」地清了好幾下嗓子。

  放輕鬆放輕鬆，趕快搞定，跟蘇成意講話才是要緊事！

  楚傾眠正在給自己反覆洗腦，門口有人「咚咚咚」禮貌叩門。

  「請咳——進！」

  壞了，剛剛清嗓子反而給嗓子咳壞了！！

  楚傾眠吐了吐舌頭，又站起身來。

  負責領人的助理推開門，微微鞠躬。

  「Iris小姐，請進。」

  「謝謝。」

  陳錦之跟著微微頷首，側身走進來。

  助理馬上就知趣地關上了門，避免打擾兩人議事。

  「那個.陳錦之同學，你坐你坐。」

  正式開始工作之後，楚傾眠很少有這樣需要親自招待客人的機會，一時間顯得有些侷促。

  「好，謝謝。」

  陳錦之倒是顯得自然許多，她拉開椅子坐下，雙手交迭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姿態隨和。

  「不用緊張啦，今天要聊什麼方才的助理已經大致和我講過了。」

  她主動開口道。

  楚傾眠「啊」了一聲，迅速點點頭。

  「是這樣啊.」

  「不過他人轉述，難免有些容易理解不一致的地方。

  所以還是麻煩小楚總你親自再說一說了。」

  陳錦之看出來她的局促不安，索性將話題引到她擅長的領域來。

  「好的。」

  楚傾眠輕輕呼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調整到工作狀態。

  「今天這個私下的邀約其實不僅僅是我的意願，醒醒娛樂全體人員都期待著你的加盟。

  作為新成立不久的娛樂公司，我們很需要像你這樣具有熱度和話題度，同時自身實力夠硬的藝人來作為公司的招牌藝人和創造『領頭羊』效應的角色。

  既然有著這樣的需求，我們在你這邊也一定會給予相對的資源傾斜和全力支持。

  關於這一點，我可以代表醒醒娛樂在這裡就給出承諾。

  如果你對口頭協定的有效性保持懷疑的話，之後簽約的合同里也會有所體現。」

  楚傾眠進入小楚總狀態之後，顯然要沉穩得多，語速不急不緩，言語也很有邏輯性。

  不過畢竟眼前是老熟人，她還是沒有完全擺出平日裡那副談判的架勢。

  陳錦之微微偏頭，安靜地聽著她說話，時不時點頭作為回應。

  「之所以會冒昧地向你提出這個邀約，要講實話的話，其實這段時間所發生的輿論風波也算是一個導火索。

  因為我們嗯，因為我知道那是謠言嘛，所以我對於101公司在此次事件中的處理方式很不理解。

  不僅沒有站在自家藝人一方，反而聯合外界一同背刺，實在是.令人咋舌。」

  楚傾眠抿了抿嘴唇，語氣中的嫌棄之意溢於言表。

  陳錦之聽得想笑，點點頭「嗯」了一聲。

  她這一笑，楚傾眠好不容易轉換回來的工作狀態又岌岌可危，只覺得她好像不是來談工作是來哄小孩的。

  「古話說良禽擇木而棲，既然有能力到更好的平台上發光發熱，怎麼能在這樣的泥潭裡蹉跎？

  所以說嘛，既然我們合作會帶來雙贏的結果，那為什麼不嘞？」

  楚傾眠一口氣將最後這句話說完，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在了桌上，眼巴巴地等著她的答覆。

  陳錦之看著她的眼睛，沉思了半晌，才開口道：

  「其實今天即使小楚總不要求跟我見面，我也會主動過來找伱的。」

  「為什麼？」

  楚傾眠一愣，下意識問道。

  「之前發生的很多事情，都還沒來得及跟你正式道謝。」

  陳錦之眨了眨眼睛，語氣真誠。

  「之前在節目中投票給我，還有頂著輿論風波替我說話，一直以來，都很感謝。」

  「這些沒什麼啦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情而已。」

  楚傾眠聽得臉上發燙，迅速搖搖頭。

  「謝謝你，無論你是站在班長同學的立場，還是站在小楚總的立場，我都為此而很感動。」

  陳錦之語速放得很慢，字字懇切。

  於是楚傾眠的「不用不用舉手之勞啦」卡在嘴邊愣是說不出口，最後只好轉化為了：

  「嗯我知道啦。」

  陳錦之笑了笑，忽然話鋒一轉：

  「但是，關於簽約這件事，我很抱歉。」

  「啊？！」

  被拒絕的楚傾眠一臉懵，有點沒反應過來。

  還以為道謝環節之後就應該是手拉手簽約成功合作愉快了啊喂！

  「班長同學的善意一向來得很純粹，我不想讓它沾染上資本的氣息。」

  陳錦之眉眼含笑，一本正經。

  「可是.」

  「今後的時間還很長，我們會有很多機會再見面。在我過往的認知中，最脆弱也最容易破裂的就是公司與藝人這樣的合作關係。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更希望能和小楚總成為朋友，而不是商業上的合作夥伴。」

  陳錦之這話說得好似有幾分道理，但楚傾眠莫名覺得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我知道小楚總會向我提出邀約，看中我的商業價值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更大一部分是覺得不能讓我在101公司這樣的地方被坑被欺負。

  這一點請小楚總放心，待在這樣的公司只是權宜之計，以後大約是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況了。

  我們遲早會在更高處相見，或許等到那一天，我才會更有底氣和信心來接受小楚總的邀約。」

  陳錦之拉開椅子站起身來，微微俯身，向楚傾眠伸出手。

  「好嗎？」

  「好。」

  楚傾眠成功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握住她的手。

  掌心溫熱，陳錦之彎了彎眉眼。

  「下次見。」

  糊弄過去了呢。

  楚傾眠和助理一起先步離開，陳錦之看著被遺留在桌上的那杯隕石拿鐵，靜靜地想。

  這杯拿鐵本來是給某位討厭甜食的人準備的。

  陳錦之倚在桌邊，像是有些疲累一樣閉上眼睛。

  方才的理由換個人來都不一定會相信，好在對方是這樣單純又善良的人。

  事實哪有那麼複雜，不過只是.

  陳錦之摁亮手機屏幕，看著那一條未讀信息。

  「我看到直播了，什麼時候結束？我來接你下班。」

  如果真的達成了這樣的合作，這人恐怕不是心律失常就是高血壓。

  急速救心丸都不夠吃的。

  陳錦之的手指放在屏幕上，停留了半晌，還是沒有回覆。

  她拿過還剩小半杯的咖啡杯丟進垃圾桶里，隨後起身離開休息室。

  採訪節目錄製結束之後，整個場館空空蕩蕩的，只剩下幾個負責打掃衛生的清潔工阿姨在忙碌。

  來赴約之前已經提前給璐璐放了假，陳錦之一個人走在走廊里，同往常一樣，開始在腦子裡回想今天的行程。

  這是她的習慣，在可以放空大腦的時間裡，事無巨細地檢查今天所做的一切。

  流程上有無紕漏；在必要的選擇上有沒有產生什麼錯誤的判斷；站在第三方的立場上來看，她給予他人的回答有沒有更好更妥帖的方案。

  如果蘇成意知道的話，一定會吐槽說為什麼要幹這麼累人的事兒？

  但對於陳錦之來說，早就習慣了。

  她需要不斷地總結和思考所發生的一切，才能更好地維持好她想展現給他人看的、完美的一面。

  有時候甚至精確到某句話的語氣，某個詞彙的使用。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她像個遵循程序運行的智慧機器人，但最近這段時間裡，程序出bug的狀況越來越多了。

  就像現在，無論是站在自己的角度，還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她都想不出來哪種方案是最好的。

  換句話說，她實在搞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了。

  寂靜的走廊里，陳錦之的腳步邁得很輕，以至於轉角處的聲音竟然可以如此清晰地傳到她的耳朵里。

  「哼哼~我就知道你沒有這麼好心！專門發消息來笑話我是吧！」

  正在打電話的人顯然沒有意識到另一邊有人走過來了，非常開心地沉浸在這段通話中。

  陳錦之垂下眼睛，慢慢停住腳步。

  「哎呀！又不是我要回答那種傻瓜問題的，都是台本，台！本！啦！蘇成意你再笑我下次就把你帶過來一起參加！」

  「怎麼介紹？不如就說你是我的小跟班吧~實在不行的話，跟班頭頭總可以了吧，給你升職嘛。你說，我大方不大方？」

  「但是你今天怎麼想起來看直播的呀？哼哼，老幹部還知道衝浪真是讓人震驚耶.蘇成意你不許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什麼叫想看就看了嘛！」

  楚傾眠蹲在地上，笑眼彎彎地打電話。

  一溜助理和保鏢在旁邊站得筆直，耳觀鼻鼻觀心等待著她煲完這通電話粥。

  「你怎麼知道我想問你什麼時候回棠安呀，擇日不如撞日，不然就明天好了！

  首先首先，嚴正聲明！我就是想回去吃火鍋了，才不是想見你。」

  「我還想要你先來接我，我現在就給你訂機票。不然我一個人坐飛機很無聊嘛，球球你球球你，球球你了還不行嘛！」

  少女的音調嬌俏，語氣之中帶著對戀人說話才有的嬌嗔和依戀。

  字字句句都沁著蜜糖一樣的甜味。

  陳錦之靠在牆邊，輕輕捂住心口。

  只有這種時候才能意識到人類的五臟六腑果然是連通的，讓人分不清楚到底是哪個部位出了差錯，才能帶來這樣輻射全身的疼痛，痛得讓人好想蹲下來。

  呼吸之中好像帶著血氣的腥味，陳錦之皺起眉頭，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

  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心持有的欺騙和謊言在這一刻忽然被血淋淋地揭開了，她已經能看到理智站在了情感的對立面，以嘲笑的面目居高臨下地欣賞她此時的狼狽模樣。

  為什麼呢，好不容易才勾勒編造出來的謊言應該是要凌駕於現實之上的，現實卻總是要殘忍地把她從短暫的寧靜中惡狠狠地拽出來。

  不許她片刻愉悅，不許她睡個好覺。

  這樣使人意志昏沉的疼痛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那些屬於戀人間俏皮的話語漸漸遠去，直到周圍重新變得安靜。

  聽著自己的心跳聲，陳錦之眼前一片朦朧，視線過了好長時間才能夠重新聚焦。

  她究竟還要這樣過多久呢。

  這裡沒有人能給予她回答，於是陳錦之聽到自己的聲音喃喃地說：

  再等等吧，我再等等。

  即使是最壞的結局，她也只能這樣等下去。

  或許在此之前她也能對此習慣，或許下次不會像這次一樣難以承受。

  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卻像是在潮水中掙扎了一遭似的，幾乎忘了人是要怎樣呼吸的。

  所以她不記得是怎麼走到地下車庫的出口了，只記得她費盡力氣推開塑料門帘的時候，有人站得遠遠的沖她喊了一句。

  「陳錦之！」

  陳錦之抬起眼睛來，看到蘇成意倚靠在車門旁，他戴了個酒紅色的棒球帽，懷裡抱著藍白色的胖貓。

  對視的時候，他略略低頭，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只是雙手把貓咪獻寶似的舉高了一點，而後笑著說道：

  「下班禮物。」

  Neco很配合地「喵嗚」了一聲，可以看出他和貓之間似乎已經建立了不錯的關係。

  陳錦之安靜地站在原地，她這會兒沒什麼力氣檢查自己有沒有擺出笑臉來。

  只是覺得，已經破碎過千百次的心真是不長記性，竟然又要多給別人一次將它摔破碾碎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