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霧裡看花
開學第一個禮拜，按理來講應該是事情比較多的。
但或許是已經參與過跟代碼作鬥爭以及各種打飛的東奔西跑的日子，蘇成意覺得這樣平靜無波的校園生活已經夠悠閒的了。
上學期的專業課只有兩門，《憲法學》和《民法總論》，相當於是法學專業的敲門磚。
這學期則是《法理學》，《債權法》，《中國法制史》以及《刑法總論》。
以蘇成意來看，當然是覺得《刑法總論》比較有意思。
他倒不是因為對於那些詭譎隱秘、可以最大程度吸引眼球的刑事案件感興趣。
雖然這可以說是最常見也最有說服力的一種原因。
就像今後刷短視頻時，假如有一個視頻開頭是：
「偏僻公園驚現神秘屍體，身穿碎花裙，頭套塑膠袋.」
「這起案件的殘忍程度就連警方都難以置信！」
「這是45歲妙齡女性走過的最後一條路」
大概每個人都會想接著看下去，想知道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成意只是覺得刑法是最接近正義審判這一概念的。
而且生活中需要正義審判的時刻，其實比人們以為的要多得多。
人每一天都要見到許多人，而每個擦肩而過的、毫不起眼的路人甲都有可能是一個潛逃多年的罪犯。
現代刑偵手段的進步讓罪犯可逃的範圍越來越小，而蘇成意之所以選擇法學這個專業，所求的也並不多。
恢恢天網，他只求目光所及之處足夠公平正義就好。
而這也已經很難了。
刑法課被安排在周五上午。
因為是學期第一堂課，所以老師並沒有急著講太多專業知識，只是天南海北地閒聊了一會兒。
最後他說：「專業的刑法語言之所以存在，是為了去召喚，去共情，去傾聽和啟發人們內心對於正義的嚮往。」
下課鈴響，蘇成意合上教材，起身從後門離開。
或許當時填志願的時候，之所以冥冥之中選擇了法學，也是因為他見過許許多多不公之事之後，內心仍然期許著這樣的正義。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他始終覺得仁慈的量刑是對罪犯的一種保護。
走出教學樓之後，樹梢葉影斑駁，縫隙間陽光灑落，是春日暖陽特有的舒適溫度。
蘇成意腳步微微一頓，仰起頭來，看向雲層後藏匿的太陽。
陳文德在監獄裡，想必也有放風的時間。
這樣的陽光公平地照耀每一個人。
可他配嗎？
從雲層里鑽出來的太陽重新變得刺眼，蘇成意微微眯起眼睛，低下頭。
何悟非曾經問過他，既然想好了要做遊戲製作相關的工作，為什麼不選擇對口的專業呢？
蘇成意一時間沒想到什麼合適的理由，應該說已經學過一遍了？
蘇澤朗和楊柳也完全沒猜到他會選法學這樣偏文科的專業，不過也沒提什麼意見，以為他只是單純轉了性子。
雖然目前學到的一切都還只是皮毛，所設想的那個目標仍然遠得像是在痴人說夢。
但蘇成意並不對此感到後悔。
生活在法學院這樣的環境裡，就像是身邊有一鼎警鐘，時刻長鳴。
如今這種學業事業都在起步階段的時間節點，他確實需要這樣的提醒。
回到宿舍之後，蘇成意簡單換了身衣服。
魔都要比京城稍微熱上幾度，不過天氣不太好，好在今晚節目的錄製場館是室內。
離開了楚大小姐的簡約奢侈流、陳大明星的潮流愛豆風之後，他又回歸了公務員式穿搭。
嗯，還是這樣最自在。
蘇成意理了理白襯衫的袖扣，默默評價。
這是不是說明他畢業之後應該去考公？
在正式出發之前，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一方面是學校的事，還好他沒有加什麼學生會一類的，唯一一個甩不掉的社團就是辯論社。
儘管他現在對辯論這件事情本身已經有了些許改觀，但平日裡的各類聯誼活動，那還是能翹就儘量翹掉。
辯論社的活動恰好也設在周六晚，蘇成意直接在群里請假了。
算了算，那個時間點他應該正在聽各位選手傾情飆歌中。
雖然社長鄧一舟對此有諸多不滿，但也還是答應了下來。
因為這位可是他欽定的最佳新人，上次還在與華大的宿命之戰中力挽狂瀾，榮獲全場MVP。
平時的活動想請假就請假吧，比賽的時候別跑路就行。
沒想到蘇成意剛請完假，就有人見縫插針。
「哦莫，社長答應得這麼爽快？看起來這周請假額度還蠻多的嘛~
那我也請假，我有校外兼職。大家玩得開心哈，886~
PS：如果小零食有脆香米的話請給我留倆。」
葉橘這一套小連招打下來，鄧一舟話還沒來得及說，這請假流程就已經走完了。
蘇成意都能想到屏幕那頭他憋得臉綠的表情了。
半晌，鄧一舟才回復道：
「沒有脆香米，這周全部採購健達巧克力，謝謝。」
惹到鄧社長你算是踢到棉花了。
蘇成意忍不住笑了一聲。
這時候李韜和馬修正好推門而入，他們回來拿下午公選課的教材。
這倆人選課永遠步調一致，最容易拿學分的水課，這次是詩歌鑑賞。
「喲，蘇總也在啊。」
李韜笑著打了個招呼。
「嗯，我等下要出門一趟，周末可能不回來了。」
蘇成意點點頭，跟他知會了一聲。
李韜對於這人的神出鬼沒早已習慣，畢竟從上學期開始，周末的時間他就幾乎沒怎麼留在宿舍過。
工作上的事情蘇成意沒跟室友們提過，所以行蹤不定的原因只能任由他們猜想了。
馬修打量了他一下，一如既往地開口道：
「大忙人，大忙人啊。」
蘇成意沒理會他，兀自低頭噼里啪啦打字。
處理好學校的事情之後，他點開X1工作室的群聊。
員工們都默認他這周末會過去視察，所以今天都加班加點地在趕工。
生怕有什麼工作沒搞定，或是什麼程序出了紕漏，被老闆當場逮住。
大伙兒忙得連群聊都沒時間水了。
這時候馬修和李韜已經收拾好往外走了。
李韜揮了揮手正想跟蘇成意說話，就被馬修攬住肩膀帶出了門去。
「走啦韜子。瞧瞧人家這大學生活豐富得哦，哎！你說長得帥就是好哎。」
兩人還沒走遠，馬修酸溜溜的話從走廊里傳過來。
「你說啥亂七八糟的。」
李韜聽著好像有點想笑。
「嘿，你還別不信！商院那位人間富貴花你沒聽說過嗎？就咱們宿舍這貨給拿下的。
還有咱們院那個美女學姐.」
蘇成意倒是聽得一愣，不聽還不知道，馬修這傢伙對他的私生活還挺關注的啊。
只不過關注錯了對象，他跟那位美女學姐倒是沒什麼關係，只是跟另一位女明星有點關係。
腳步聲和談話聲一齊漸行漸遠，蘇成意收回思緒，編輯了一條信息發到遊戲工作室群里。
「大家周五好。
我剛剛定了奶茶和咖啡，工作辛苦了。
難得周末，好好休息，工作的事情儘量留到下周再說。」
他儘量把話說得隱晦，但其實要表達的意思也很明顯了。
——Boss也要過周末，別煩。
眾人也都會意，這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
都不用周末過來加班卷了，還有免費的下午茶喝，簡直兩全其美。
「謝謝老闆！」
「老闆大氣~」
「我為蘇總扛大旗！」
何悟非看到消息，也很快就打電話過來問。
「你這周不過來了？那之前說的裝修」
「下周過來。正好，我等下把裝修公司的聯繫方式發給你。
你徵求一下大家的意見，看看還有什麼能完善的地方，公費報銷。」
蘇成意把每次必帶的墨鏡口罩都揣到夾克口袋裡，又從衣櫃裡拿了頂黑色的棒球帽。
說實在的，感覺他這全副武裝的更像是男明星。
陳錦之仗著她敏銳的嗅覺以及鏡頭雷達的天賦，許多時候都坦坦蕩蕩的，毫無女明星出門應該有的自覺。
蘇成意倒是每次都做賊似的，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生怕被拍到。
有時候做噩夢都夢見被狗仔拍到，#陳錦之疑似戀愛#的話題直接就熱搜霸榜。
不開玩笑，他直接就嚇清醒了。
畢竟這不僅僅代表著陳錦之前途大大受損，也代表著最終修羅場也跟著來了。
這簡直是鬼故事。
想到此處，蘇成意默默給狗仔們千里傳音。
如果真的拍到這麼勁爆的消息，請務必先聯繫他買斷，他出價肯定比那些無良媒體高。
線上談不攏可以面談嘛，面談價格不夠滿意的話，還可以坐地起價嘛。
什麼？伱說隔壁出價比這高多了？
好好好，我去廚房給你拿錢。
狗仔先生，請問你收人民匕還是美刀，法榔還是英棒？
去機場的路上，蘇成意滿腦子都是這種亂七八糟的想法。
不知道是今晚這場節目危機四伏、變數太大還是怎麼著。
總而言之，他似乎有點緊張。
不過也是正常的，畢竟台上唱歌的是他女朋友，坐在貴賓席手握投票券的是他另一個女朋友。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王見王，兩人真的要面對面了。
光是想想，蘇成意都緊張得咽了一下口水。
不過目前這一次還只是停留在鏡頭前的會面，兩人需要展現的身份並不是「蘇成意的女朋友」。
一個是參加綜藝節目的踢館歌手，一個是參與評判的幕後投資人。
僅此而已。
想到這裡，蘇成意稍微鎮定了一點。
這種時候越緊張越容易出紕漏，唯有冷靜方可破局。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可以的話，蘇成意更希望兩人不要有任何見面的機會。
至少在等到他準備好一切之前，她們明里暗裡都不要有接觸，那是最好最穩妥的。
可惜這太理想化了，完全不可能。
現在兩人都在娛樂圈裡，像蒙面歌王這樣的節目以後說不準還要冒出來多少。
每次都這麼杯弓蛇影的話，他遲早要得心臟病，再不濟也是個心律不齊。
仔細想想，如果說這是一個冒險遊戲的話，這一關就是新手村。
依照《我是蒙面歌王》的節目設置，歌手揭面是有規定時間限制的，至少有一段時間內，陳錦之都還是蒙面的狀態。
那麼兩人這次王見王，說白了就是霧裡看花，連一個眼神對視都不會有。
而且雙方的一切行程都在蘇成意的掌控之中。
他知道楚傾眠會在節目錄製結束之後被楚遠江的老同學負責人邀請赴宴，陳錦之則會按照他的意願來跟他見面。
這樣的話，他確信可以避免兩人在後台相遇的可能性。
如此這般，只要主持人不會在台上問出：
「Iris你有沒有男朋友呀？你男朋友是不是姓蘇？是不是三個字？是不是身高182就讀京大法學系.」
只要不這樣，就不會翻車。
OK，萬事大吉，接下來操心踢館的事情就好了。
蘇成意這才發現，就算是拋開修羅場的事情不談，這場比賽本身就夠讓人緊張的了。
他給陳錦之選的歌是《水星記》，不管怎麼說，在這樣波瀾起伏的比賽中，這一招的確是冒險的。
尤其是大家都下意識覺得踢館歌手就一定會放大招的情況下，這樣一首抒情歌，若是表演效果好了，就是出奇制勝。
如果表演效果不好，那觀眾的話會說得有多難聽，蘇成意簡直難以想像。
陳錦之的心態倒是很好。
蘇成意在電話里故作鎮定地問她緊不緊張的時候，她話語裡字字都噙著笑意，聽起來是真的一點都不緊張。
起初蘇成意還以為她跟自己一樣是偽裝的，後來才發現真的不是。
她是真的泰然處之。
見他彎彎繞繞半天，就是不說正題，陳錦之當然猜出來這傢伙是在擔心比賽的事。
於是她便主動開口解釋道：
「怎麼說呢，我不是沒有好勝心喔。你也知道，我是那種機制類似於大逃殺的101選秀里出來的，不可能完全不關注勝負。
但是我現在的心態和那時候不太一樣了。」
「為什麼不一樣？」
蘇成意不太明白。
「那時候，我是抱著背水一戰的心理，我想我選擇了這條路，就無論如何也要走完。
你有沒有聽過八百米理論？就是跑到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給自己洗腦說喜歡的人在終點等你。」
聽筒那邊，陳錦之輕輕一笑。
「我就是這樣想，才堅持下來的。」
「.」
蘇成意沉默了半晌，聽陳錦之這麼說，他才越發確信參加節目的那三個月里，還有許多心酸苦楚是她從來沒提過的。
「我現在依然覺得要很努力，那樣才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到你身邊來。
但比起那時候，我稍微缺了一些.狠勁？
嗯，可能因為我已經對命運沒有什麼意見了，反而覺得它對我很不錯欸。」
陳錦之語氣還是帶笑。
「事到如今，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我不能原諒的。
所以節目組臨時變卦的安排也好，網上的輿論也好，我一點都不在意。
這個節目對我來說的意義，很簡單。
我想唱好你寫給我的歌，這樣就夠啦。」
她這樣一番話說下來，蘇成意忽然覺得，保持她這樣的心態，反而更能表演好這首《水星記》。
像他這樣太過在意結果的話，是絕對唱不出來歌里那句「環遊是無趣至少可以陪著你」所想要表達的感情的。
飛機上。
蘇成意看著翻湧的雲層，心緒卻終於平靜了下來。
無論場外情況如何，這一定會是非常好的一場表演。
至少在散場之前，他要當一位合格的聽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