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遇見你的時候所有星星都落到我頭上
這座摩天輪的規模大到已經成為這片城區的一個地標建築，蘇成意從前路過的時候，會將目光落在它身上稍作短暫的停留。
不過他是對這樣緩慢而無聊的項目絲毫不感興趣的人，所以從來都沒有坐過摩天輪。
畢竟他是在蹦極的時候都能做到面無表情毫無波瀾的人，生命中為數不多的遊樂園經歷，自然都是要去挑戰更刺激的項目的。
雙人座艙的空間很大，蘇成意靠在窗前，看著隨著摩天輪轉動而越來越遙遠的地面。
天氣晴朗，雲層過後得見一輪明月。
俯瞰眼下橫亘的城市脈絡，像是灌入閃爍鎏金的平板鑄模，又像是巨大的蝴蝶翅膀上的金黃紋路。
摩天輪上的視角，有點像飛機起飛和落地的時候。
蘇成意想到這段時間以來常常在夜機航班上奔波的自己，路途總是匆忙勞累，又帶著牽掛和急於見面的情緒，竟然已經好久沒欣賞過這樣的夜景了。
楚傾眠趴在另一邊的玻璃上，也看得很認真。
她澄淨的瞳孔里就這樣倒映著萬家燈火，像是能看透所有大大小小的世界。
座艙上升到最高點的時候，緩緩停下來。
蘇成意想，這就是傳說中能把海龜感動哭的十分鐘黃金時間。
但是一時之間，他和楚傾眠都沒有開口說話。
其實沒必要說些什麼。
這樣的氛圍里，哪怕就這樣坐十分鐘，也是很寶貴的時間。
「蘇成意，我還是第一次坐摩天輪呢。」
楚傾眠把臉貼到玻璃上，像一塊蓬鬆柔軟的麵包。
「是嗎。」
蘇成意隨口答道。
他也是第一次坐，可是覺得這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情。
楚傾眠看夠了風景，慢悠悠地轉過身來。
蘇成意瞧著她明媚的雙眼，伸手把她被風吹散的額發重新繞到耳後。
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太忙了，楚大小姐整個人看上去都清減了不少。
這樣一來，她身上特有的清冷感又加重了幾分。
不笑的時候，就給人一種很難接近的矜貴感覺。
好在她下一秒就笑了起來。
「謝謝你陪我來。」
蘇成意手指一頓，接下來順勢就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很痛欸！」
楚傾眠捂著腦袋控訴。
摩天輪座艙內部斷斷續續地放著歌，蘇成意聽了一會兒，覺得有點耳熟，但又想不起來名字。
楚傾眠跟著唱了幾句，少女音很是清甜，讓人覺得空氣中都飄著淡淡的草莓味。
「我和你要去聞聞新鮮的春天，感受陽光灑滿肩上的夏天～
整個世界塗著金色的秋天，飄雪的冬天～」
蘇成意忍不住問道：
「這是什麼歌？」
「新歌嘛，還在榜單上呢。」
「叫什麼名字？」
「遇見你的時候所有星星都落到我頭上。」
楚傾眠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
蘇成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開口道：
「我們所看到的星星多數是恆星。而離地球最近的一顆恆星就是我們所熟知的太陽，其質量大約為地球的330000倍。
在銀河系內，就有許多恆星的質量相當於一兩百個太陽.」
楚傾眠的表情像是「無語」的具象化，她伸手來捂蘇成意的嘴。
「拜託你，誰會想在摩天輪上聽這些啦！」
「假如所有這些星星都落到你頭上的話.」
「走開！」
楚傾眠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人家的歌名只是一個浪漫的意象好不好！」
「好吧。」
蘇成意聳聳肩。
楚傾眠嘆了口氣，覺得浪漫氣息已經悄悄從座艙的縫隙里溜走了。
蘇成意也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不妥。
這種時候顯然應該跟女孩兒聊一些關於人生理想花前月下的東西，而不是討論銀河系的所有恆星都砸到她腦袋上會是什麼場景。
這跟徐洋半夜四點打電話叫韓冰起床陪他看歐冠有什麼區別？他還美名其曰分享喜悅，結局當然是被韓冰罵了個狗血淋頭。
於是蘇成意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你方才提到約會的三大聖地，我認為摩天輪之所以能出現在裡面，應該屬於是吊橋效應的一種體現。」
「吊橋效應？」
楚傾眠皺起眉頭。
「就是指當一個人提心弔膽過吊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如果這時候恰好碰到另一個人，那麼他就會錯把由這種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為對方使自己心動。
摩天輪是一個獨立的二人空間，加上不斷上升的海拔高度，以及對於可能發生事故的恐懼」
「喂喂喂，你不要烏鴉嘴啦！」
楚傾眠迅速縮回了撐著窗戶的胳膊。
蘇成意索性摟著腰把她往身邊一攬，又接著說道：
「所以，共乘摩天輪或許可以被作為情侶感情升溫的方法之一。這是你約我來的原因嗎？」
「才不是嘞。」
楚傾眠嘴角上揚。
「我們早就已經有過最強烈的吊橋效應了呀。」
「嗯？」
蘇成意不明所以，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時候。
難不成是剛剛的過山車和鬼屋麼。
還有之前被關在電梯那次。
他正在頭腦風暴，楚傾眠卻難得沒有借題發揮吊他一會兒，而是直接給出了答案。
「在高考百日誓師大會的台上。」
這個答案讓蘇成意忍不住一愣，倒是完全沒有想到。
「我從小就是個特別怕在關鍵場合掉鏈子的人，尤其是這樣的演講啦，表演啦。」
楚傾眠垂下眼睛，睫毛撲閃著，像是蝴蝶的軟翅。
「那時候我緊張極了，一面不斷責怪自己為什麼偷了個懶，不提前背稿；一面又被稿紙上那些髒話說得有點懵，就是有點大腦空空的感覺，我每次都容易這樣子。」
「正要怪到伱頭上來的時候.為什麼怪你？當然是因為我是幫你頂鍋才要演講的啦！」
「然後你忽然就站到台上來了，你知道嗎？我震驚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這種時候的吊橋效應，絕對是世界上最強烈的吊橋效應。」
「所以你是這時候才喜歡上我的？」
蘇成意揣著胳膊，淡淡地問道。
楚傾眠抿起嘴，模樣很有些傲嬌。
「哼哼，不然你以為呢？」
「你的情書里好像不是這麼寫的吧。」
蘇成意開始回想。
生怕他突然開始念自己寫的情書內容，楚傾眠慌慌張張地捂住了自己耳朵。
「不許說！啊啊啊，我聽不見！」
光是想想就害羞得想要鑽地里了。
寫信的時候當然會肉麻一些嘛！
蘇成意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緊張兮兮的反應，始終掛著揶揄的笑容。
楚傾眠只好舉手投降，解釋道：
「好啦！當然不是因為這件事才喜歡你的。
只不過以前都是暗戀，你完全就是塊木頭，一點點，一點點回饋都沒有給過。
所以你會來誓師大會上救場，才讓我覺得那麼驚訝。
鐵樹開花，就會讓人多想，讓人覺得好像有那麼一點希望了嘛。」
楚傾眠一邊回想著，一邊碎碎念。
也是，要說起來，兩人的關係也是從那件事之後才真正開始走近的。
從前的楚傾眠雖說喜歡他，但也有著大小姐的矜持，從來沒越界過，只是以普通同學的身份在相處。
再加上他這死性子，一個禮拜能說上一兩句話就算不錯了。
「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等了。等紅燈變綠燈，等多雲轉晴，等甜品店的長隊伍我討厭等，可我一直等。」
「等鐵樹開花，等你開竅，等你回頭看到我，等你喜歡我。」
楚傾眠輕輕笑了笑，抬起眼睛看他。
蘇成意原本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再次問他那個已經回答過一百遍的問題。
你喜不喜歡我？——我喜歡你，你可以反覆向我確認。
但楚傾眠卻沒有再問，而是說起了另外的事情。
「欸，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們被關在電梯裡。」
「嗯，怎麼了？摩天輪也壞了？」
蘇成意一驚，起身查看摩天輪的運作情況。
「沒有啦。」
楚傾眠覺得有點好笑，拽住他的衣角。
「就是想到那個猴爪的故事，你還記得我許了什麼願望嗎？」
「好像記得。」
蘇成意偏頭思考。
第一個願望是希望他可以承認自己是她男朋友。
第二個願望是希望他可以更喜歡她一點。
第三個願望是可以從電梯裡出去。
結果話音剛落，電梯門就打開了。
因為這事兒，兩人心裡還膈應了好一陣兒呢，生怕真出現什麼奇怪的副作用。
「要是重來一次的話，我就不許這樣的願望了。」
「為什麼？」
「因為太虛無縹緲了呀。現在的話，我應該會許願讓蘇成意請我吃冰淇淋。」
楚傾眠笑了笑。
蘇成意卻總覺得她眼裡有些隱隱約約的落寞。
這樣的發現讓他心裡一緊。
「我十八歲啦，不是小孩子了。代表著有很多事情不能再靠撒嬌打滾來獲得。」
「家裡人都很委婉地，用開玩笑的口氣跟我說，眠眠呀，成人啦，女大學生的角色扮演遊戲玩夠了嗎？」
楚傾眠眨眨眼睛，神情在閃爍的燈光中有些晦暗不明。
「其實不止我媽媽因為孿生弟弟的夭折而被困擾著，家裡很多人都是。
所以對我總是帶有很高的期望，我只好努力努力努力，儘量不讓他們每個人失望。」
蘇成意聽著她說起這些話來有些難過的語氣，覺得心裡像是堵著什麼，悶悶的不舒服。
楚傾眠這樣的好性子大約是與生俱來的。
如果是蘇成意處在這樣的位置，那他絕對會不管不顧地給這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家人」來一點小小的繼承人權力時刻。
想PUA他是不可能的，誰敢在他面前說「如果你弟弟還在的話這些還輪不到你」這種話，他立馬就能回上一句：那實在不行你去陰間找他吧。
「哎呀，扯遠啦。其實我是想說，下學期開學之後，我在學校的空餘時間可能就很少啦。
哼哼，叫你不珍惜跟我校園戀愛的日子嘞。」
楚傾眠雖然是笑著說話的，但眼睛裡又很難過。
蘇成意想，原來如此。
不止空餘時間這麼簡單，而是女大學生的身份被提前終止了。
只需要操心學分、社團活動、專業課成績，最煩的事情是早八，等在教學樓下面一起去食堂吃飯，傍晚時分在未名湖畔散散步.那樣的日子以後再沒有了。
楚家人居然這麼著急，在她剛滿十八歲的當口，就把這一切鋪陳到了她面前。
「我也不會是普通的男大學生。」
蘇成意抬手端起她的下巴，輕輕一吻。
「猜猜為什麼上次生日宴，我會送你白玫瑰？」
「不是隨便亂選的嗎。」
楚傾眠一愣，漂亮的眼睛裡流露出幾分又被他逗弄了的氣惱來。
蘇成意笑了起來，慢悠悠地說：
「白玫瑰的花語是——我足以與你相配。」
「未來的事情沒人說得准，所以你也不用為此憂心。
此時此刻，我喜歡你。
你努力成為別人所期望的你，我亦會努力跟上你的步調。」
「十八歲所帶來的當然不只是失去。它也代表著有很多事情，對你來說是合法合規的了。」
「.你在說什麼呢！！！」
這種事情想想就算了，竟然還直接這樣說出來！！！
楚傾眠後知後覺地耳根一紅，恨不得一掌拍死這一臉正經的大色胚！
「.可以刷自己的身份證進網吧啊，不然你以為我在說什麼？！」
蘇成意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頓，一臉疑惑。
「.沒什麼。」
楚傾眠彆扭地轉過臉去，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物件，塞到他手裡。
「剛剛在店裡買的。」
蘇成意接過來，發現是一個巴掌大的小玩具。
是《星際寶貝》里的史迪仔，醜醜的藍色大耳朵狗，蘇成意為數不多喜歡的動畫片角色之一。
正想問問楚傾眠怎麼會知道自己喜歡的時候，她忽然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史迪仔的肚子。
「I love you！」
史迪仔的聲音從玩具里傳了出來。
「I love you！I love you！I love you！」
蘇成意覺得好玩，反覆按了好幾次。
史迪仔就一直機械地重複著這句表白的話。
楚傾眠趕忙伸手阻止了他。
「幹嘛！一會兒都要被你按到沒電了。」
「沒電了就換電池唄。」
蘇成意不以為然地回答道。
「那按壞了怎麼辦！」
楚傾眠眨眨眼睛，睫毛忽閃忽閃。
「那就去找店家賠錢，質量太差了，粗製濫造。」
蘇成意下意識覺得這傢伙的反應怪怪的，但也沒有多想，只是小心地把史迪仔揣進了口袋裡。
摩天輪在這時候開始下行，《遇見你的時候所有星星都落到我頭上》重複播放到了最後一段。
禮物送出去了，楚大小姐心情大好。
「也許想著未來的事情太遙遠，一起去環遊世界也很難實現。
但你出現，在我身邊，
就是我可以遇見的最大的驚艷～」
但你出現，在我身邊。
就勝過什麼五彩繽紛轟轟烈烈風風火火花天酒地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