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她這句話實在來得突然。
原本不習慣看車子離開的蘇成意，心裡有些發怔，於是站在原地看著邁巴赫離去的尾燈消失在巷尾。
良久，他轉身上樓。
這麼想來，楚傾眠的家庭監護人角色似乎一直都是楚遠江在承擔。誓師大會，家長會，各種活動都是楚遠江負責出面的。
一般來講，楚遠江這種級別的富商，怎麼看他都應該是最忙碌、最不著家的那個，但現實顯然不是這樣的。
楚傾眠的媽媽並不是這種家庭結構里最常見的賢內助、貴婦、男主外女主內的角色。
結合楚傾眠話語間透露的一些信息，例如不准她吃路邊攤，要求她學鋼琴參加比賽，懷疑她為了吃年糕而撒謊等等，可以總結出來，比起一看就很寵愛女兒的楚遠江，她媽媽反而要更加嚴格。
那麼楚傾眠今天的表現會不會跟她媽媽突然回來了有關係呢？
心裡揣著疑惑回到房間，蘇成意挽起袖子擰乾毛巾，開始擦地板。
雖說這間屋子並不大，普通的兩居室，以前三人住的時候甚至有些擁擠，但一個人打掃起來還是有些累的。
現在那個雜物間不再被棄用，他的工作範圍又大了一片。
更何況蘇成意一直有點輕微潔癖，眼裡容不得沙子，所以打掃起來就更加一絲不苟。
毛巾洗到第五次的時候，地板已經可以映出人影來了。
空調的掃風呼呼吹著，客廳的地板已經幹得差不多了，蘇成意靠著沙發坐在地板上休息。
剛剛他上樓的時候就已經把手機靜音關掉了，但是楚傾眠一直沒有發消息過來。
在兩人的聊天框停留了一會兒，蘇成意嘆了口氣，關掉了手機。
時間不早了，還得去上晚自習。
按照楚傾眠的說法，她今晚估計是不會來學校了。
蘇成意簡單沖了個澡，重新換上了藍白色的校服。
隨手把換下來的襯衫丟進洗衣機里開洗，這樣晚上回家可以直接晾。
最後掃視了一遍屋子，確定沒有漏掉什麼，這才拎著書包出門。
臨近飯點，巷子裡響起了鍋碗瓢盆協奏曲，飯菜的香氣瀰漫整個街道，蘇成意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飯。
中午吃的日料現在還在胃裡翻滾，一千多塊錢的東西，梁妮娜大概只吃了個零頭，大頭都被他吃了。
一會兒下課了去食堂隨便買個麵包啃啃吧。
因為沒吃飯就來教室了，蘇成意還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沒想到距離上課還有一個小時，教室就幾乎已經座無虛席。
只有最後一排的陳錦之和請假的楚傾眠還沒來。
所有人都低著頭，教室里只有翻頁的「嘩啦」聲和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
不知道的還以為走錯進了考場。
蘇成意腳步放得很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看來林桐說得對，距離高考只剩下一個多月了，大多數人的狀態都是這樣。
不正常的是他們幾個才對。
蘇成意抬起眼睛往前排楚傾眠的位置上看，不出意料，她還沒來。
學校規定了不能在桌上堆放東西，楚傾眠作為班長，當然以身作則，桌面上乾乾淨淨，空空蕩蕩的。
但楚傾眠只要人在位置上，就會把她很喜歡的一個筆筒擺上來。
聽韓冰說，原本筆筒的製造廠家只有黑白貓咪和純白貓咪這兩種造型，她特地動用鈔能力，聯繫廠家給她專門定製了一個橘貓的。
這個筆筒除了該有的放筆功能，還有一個小巧思。那就是利用貓耳朵的位置，製作了一個專門放紙條的小卡槽。
大概類似於備忘錄的功能，高中生每天要做的功課太多了，可以把等會要做的事情寫在上面，避免忘記。
但楚傾眠這傢伙當然不會走尋常路，她的橘貓頭上頂著的永遠是：
「黎明之前最黑暗，放棄就是大笨蛋！」
「打倒蘇成意，明天我第一。」
「玩歸玩，鬧歸鬧，別跟眠姐開玩笑。」
要不就是這種自己編的打油詩，要不就是不知從哪裡抄來的社會人語錄。
當然了，後面那一句被李璐看見之後，馬上就被勒令下架了。
千篇一律迭滿試卷的課桌上，只有楚傾眠這裡有一抹鮮活的亮色。
但現在瞧著卻像是那位置本來就應該是空的。
蘇成意靠著椅子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心裡不舒服。
他低著頭給反射弧長到月球發了條消息：
「班長，把你古詩文大全借我，不說話就當同意了。」
原地等了三秒，意料之中的沒有等到回復，他站起身來，大步走到了楚傾眠的位置旁邊。
旁邊的人都略帶詫異地抬起頭來看他，蘇成意一臉正氣：
「我來借本教材。」
左手邊的韓冰一臉無語地看著他，
「這尊大神，請問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教材是需要你親自來借的？」
右手邊的鄒斂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一副「gai溜子別打擾正經人學習」的表情。
蘇成意倒是無所謂，他拉開椅子坐下，
「《古詩文大全》，我自己的上面沒做筆記。」
「呵呵。」
韓冰把手裡的數學卷子惡狠狠地翻了個面。
媽的，語文能考一百四的人說這些。
原來坐前排的感覺是這樣啊。
蘇成意饒有興致地感受了一下。
電子屏幕太近了，黑板太近了，離唾沫橫飛的老師們也太近了。
還是後排靠窗的位置好，自由，拿了書就快點回去吧。
這樣想著，他隨手拉了一下抽屜，卻沒拉開，反而傳來「噹啷」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
「忘了跟你說，眠眠的抽屜上了鎖的。密碼鎖。」
韓冰算著一道數列題，頭也不抬地說。
蘇成意低下頭撥弄了一下鎖頭，還真是密碼鎖，最傳統的那種轉數字的四位數密碼。
「為什麼她能上鎖？查違禁物品的時候，不會被批違規嗎？」
一中查違禁物品的操作也是一種傳統了。
主打一個突然襲擊，在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節點把教室里的同學都趕出去，然後開始翻抽屜收繳所謂的違禁物品。
學校這樣其實是侵犯隱私權的吧？已經成為過社畜，有了維權意識的蘇成意忽然想。
當時他難得帶一本雜書到學校來看，還沒看多少呢，就非常巧合地趕上了違禁物品檢查，被搜查得很仔細的學生會代表沒收了。
雖然負責清點的老師發現書頁上寫著他的名字之後，又忙不迭地親自給他送了回來。
依稀記得那是一本《西線無戰事》。
蘇成意沒要，他當時說像這樣被收走的書還有很多，要麼一起收，要麼一起還。
其實那時候他腦子裡想的是書籤里掖的那一頁上的話：「紀律是要有，但紀律不是故意刁難。」
韓冰原本就不太清晰的思路被他的話攪合得更加不清楚了，
「伱傻啊？檢查的時候打開不就行了。」
「哦，那你知道密碼嗎？」
蘇成意決定直接走捷徑。
「.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韓冰無法一心二用，手上一個算式寫錯三次了，沒好氣地瞪了蘇成意一眼。
「眠眠說了，有緣人自能打開。」
蘇成意隨意轉了幾個常用的四位密碼。
0000，錯。
1234，錯。
8888，錯。
既然如此，以楚傾眠的性子，答案不是這些數字，那一定就是生日。
但是楚傾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來著？
蘇成意發現自己居然完全想不起來，主要是重生之後兩人還沒聊到過這個話題。
不會已經悄無聲息地過去了吧.
不，應該不會，楚家大小姐的生日宴會肯定是大張旗鼓、人盡皆知的。
或許可以在社交軟體的個人資料里看看，這樣想著，蘇成意點開了楚傾眠的個人資料。
117歲，1月1日。
一看就是她胡亂設置的。
百歲老太逃出長壽村，只為拄拐參加高考。
蘇成意看了一眼旁邊奮筆疾書的韓冰，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問她。
但作為娘家人，她要是知道自己忘記了楚傾眠的生日，估計轉頭就打小報告了，這樣就又讓大小姐找到了發脾氣的機會。
忽然想到了什麼，蘇成意心念一動，打開瀏覽器搜索「楚遠江女兒生日會」。
有了這幾個關鍵詞，果然跳出來一大串新聞，標題大抵都是：
「大手筆！棠安首富楚遠江為女兒慶生豪擲千金。」
「楚遠江為十七歲女兒舉辦豪華生日會，直擊現場。」
「神秘千金首次公開露臉，打破傳聞美翻全場！」
果然誇張的標題永遠是媒體吸引點擊量最好用的技巧。
從來對八卦不感興趣的蘇成意也成功被最後一個標題吸引點了進去。
「棠安市首富楚遠江有位獨生女，相信大家對此都很熟悉了。但是楚家千金的生日宴會是怎麼回事呢？下面就讓小編帶大家一起了解吧。
楚家千金的生日宴會，其實就是楚遠江為了給女兒慶生，花了大價錢準備的海邊晚宴。大家可能會很驚訝，為什麼會選擇在海邊慶祝呢？但事實就是這樣，小編也感到非常驚訝。
這就是有關楚家千金的生日宴會的事情了，大家有什麼想法呢？歡迎在評論區告訴小編一起討論哦！」
「.」
浪費時間看了一通和標題毫無關聯的廢話，蘇成意忽然有一種想摔手機的衝動。
好在這篇文章好歹還配了圖，瞧著大概是有個不守規定的工作人員在人群邊緣悄悄拍了一張。
雖然畫面很模糊，但還是能看出來被圍在人群中央的人確實是楚傾眠沒錯。
她穿著一席白裙，頭上戴著皇冠，看上去優雅又矜持，在人群中格外顯眼，閃閃發光。
蘇成意不由得聯想到那天穿著黑色禮服裙參加拍賣會的楚傾眠，如果那天是在逃公主的話，這張照片大概就是初次出席宴會的公主。
這幾條新聞發布的日期都是同一個，一月二十六號。
蘇成意關掉手機，在密碼鎖上轉出「0126」的數字，結果鎖居然紋絲不動。
這實在是讓人有些意外了。
蘇成意又試著調換順序，「6210」，依舊錯誤。
「沒想到你還記得眠眠生日啊。」
韓冰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看了一眼。
「.但密碼不是她的生日。」
蘇成意皺著眉頭思考。
難道他思路錯了？楚傾眠不是頭腦簡單到會設置這種很好猜的密碼的人。
「多試幾個人的唄。」
韓冰開始算下一道題目，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
或許是爸爸媽媽的？
蘇成意將信將疑，在手機瀏覽器上打出「楚遠江」三個字，很快就跳出來了他個人的資料頁。
跳過各式各樣的一長串頭銜，蘇成意在密碼鎖上輸入他的生日。
果不其然，還是錯了。
蘇成意看著這個金色的小鎖，猶豫了半晌，最後不抱希望地旋轉出了一串數字。
「咔噠。」
鎖應聲而開。
蘇成意頓時一愣。
1024，他輸入的是自己的生日。
握著被打開的鎖，蘇成意低頭用掌心摩挲了一會兒，才把它取下來。
拉開抽屜，屬於少女的清新香氣縈繞上來。
裡面居然乾淨又整潔，教材和筆記本分類迭放。橘貓筆筒被放在最外面的位置，瞧著像個小小守門神似的。
蘇成意起初還以為故意這樣鎖起來是因為她懶得收拾抽屜。
但她顯然還是有些小心思的，喜歡的科目放在最外面，數學和物理被塞到了角落最邊上。
正因如此，蘇成意一眼就看到了那本《古詩文大全》，伸手把它抽出來。
這本書非常厚重，連帶著把裡面一層堆迭的筆記本也帶了出來，掉到他膝蓋上。
還好沒掉地上，他拿起筆記本又挨個放回去。
沒想到旁邊的韓冰見到他手裡的東西，頓時如臨大敵。
「你在幹啥？？」
「.不小心碰掉了，我放回去。」
蘇成意不知道她為什麼反應這麼誇張。
「你沒看裡面吧？」
「沒有啊。」
韓冰盯著他的眼神，讓蘇成意非常懷疑如果他說看了的話，她會立馬從靴子裡抽出匕首把他做掉。
「那就好。」
韓冰看上去鬆了口氣。
「我看上去很像是有窺私慾的人嗎？」
蘇成意很無語。
「那倒不是，只不過這幾本都是眠眠的寶貝。從初中就開始寫的日記本，她很珍惜的。」
韓冰從他手裡拿過來，細心地放好。
原來這才是她要鎖住抽屜的原因，蘇成意恍然大悟。
「那為什麼放到學校？放家裡不是更安全嗎？」
「呵呵，家裡可不安全。」
韓冰意味深長地評價了一句。
蘇成意心裡警覺了一下，她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剛剛那道數列題，實數K的最小值是六分之一，不是四分之一。」
重新鎖好抽屜之後，蘇成意拿著書站起身來。
「.你什麼時候看完的題目？」
韓冰怒從心起，把數學試卷狠狠抓成一團。
忽然想到晚上是李璐的課，有些犯慫，只好又攤開鋪平。
蘇成意走回後排，才發現陳錦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來了。
她似乎在發呆，夕陽的最後一抹光線映到她臉上，襯得她皮膚白淨剔透，下頜的線條精緻得像畫出來的。
餘光瞧見他走過來，她微微側頭，沖他淺淺一笑。
想到她掛視頻時有些異樣的匆忙，他正想發問，陳錦之卻先他一步抬了抬手，示意他低下頭。
蘇成意帶著疑惑照做，陳錦之替他理了理額前的頭髮。
「洗完頭還沒吹就出門哦。」
「忘記了。」
蘇成意垂著頭，任由她的手指撥弄。
出門前他心不在焉的，只擦了擦頭髮就出門了，大概現在確實有些亂糟糟的。
爆炸頭老師要是知道他精心吹了半天的髮型這麼快就沒了，估計會痛心疾首。
「好啦。」
陳錦之的目光停留在他遮眉不遮眼的發梢處，勾起嘴角滿意地笑笑。
對面的蘇成意同時也在打量著她。
她今天居然老老實實地穿了全套校服，這不科學。
而且這麼熱的天氣，她居然穿了外套，這非常極其絕對不科學。
想到之前她手腕上青紫斑駁的傷痕，蘇成意心裡一下緊張起來。
「你」
沒想到他才剛說了一個字，陳錦之就慢條斯理地開口道：
「我穿外套是因為這幾天不能受涼，教室空調開很低。」
「.」
「生理期啦，非要說這麼明白嗎？」
陳錦之瞧著他滿臉不相信的樣子，笑容里透出幾分無奈。
蘇成意「哦」了一聲。
基本的生理知識當然還是懂的，女孩這時候的確不能著涼，會小腹疼痛。
但是他還是有點不放心。
陳錦之嘆了口氣，把手腕伸到他面前。
「你不相信的話，再看看？」
蘇成意看著她素淨修長的手指，原本想說「算了算了」，抬起眼睛卻看到她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明顯是吃定了他不會去看。
太挑釁了，瞧不起誰呢。
蘇成意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大夏天的，觸感居然有些冰涼。
他又抓住校服袖口往上掀起，因為害怕她身上有傷，動作十分小心翼翼。
只看到一截纖瘦素白的手腕，沒有想像中的傷痕。
另一邊也同樣如此。
看來真的只是生理期怕冷啊，蘇成意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