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馥奇想了想,還是放下了手中的飯勺。
他單手撐在床上,眼神從上到下,將李卯包紮著的大大小小的傷口全部巡視了一遍。
確保和助理回報給他的完全一致後,他才挺身湊近病床上的李卯,含笑問道:「那為什麼剛剛在進門的時候那樣看我?」
其實李卯也不知道他看向萬馥奇的眼神是什麼樣的。
畢竟他視力再好,眼珠子也沒有內視功能。
但他倒也有些頭緒。
他看見意氣風發的萬馥奇的第一眼,心裡突然冒出了個由不得自己控制的念頭。
一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人,一個背著他走出地下娛樂城的人,一個責備這個世界太壞,而不是他太無能的人,或許不應該在他滿身傷痕躺在病床上時,過的那般恣意灑脫。
哪怕萬馥奇表演型人格重現,故意折騰的邋遢頹廢,倒也能讓他更容易接受一些。
不過這些只是一閃而過的想法,李卯只當是脆弱時,急切尋求的一抹慰籍。
拋開那些牙酸的情話,人在落魄時,都是看不得關係親近的人,尤其是有點兒恩怨的對家,過的太舒坦。
李卯絲毫不心虛。
他懶洋洋地答道:「因為你、你的出場方式,和我想像中的有、有點兒不一樣,我還以為一睜眼、眼睛,就能看見你這張狗、狗臉趴在我床頭,一、一邊偷笑,一邊給我哭喪呢。」
萬馥奇在李卯說話時,眼睛一直聚焦在眼前人有些乾裂,還掛著幾道結痂疤痕,張張合合不停,偶爾會卡一下殼兒的唇瓣上。
在李卯冷嘲熱諷的話結束後,他還是不願意挪開雙眼。
目光又在那張唇上流連了一會兒,他才慢悠悠地抬眼。
纖直濃密的睫毛緩緩掀起,透明鏡片下那一抹淡藍,像極了李卯生平見過的第一片海的縮影。
「所以親愛的想我了?」
萬馥奇沉啞的嗓音近在耳畔,灼熱的吐息暈紅了李卯的耳垂。
李卯迅速瞥開眼,隱藏著眼中的慌亂,他抬起手,用纏滿紗布的手背,擋住了總能被死聾子讀懂的嘴巴。
不等他刻薄的話說出口,他的臉頰突然貼上一片溫軟。
萬馥奇在李卯臉頰上,為數不多沒有傷口的地方,落下了一個輕吻。
將酸澀可口的青蘋果嘗入口中,萬馥奇才心滿意足的收回身子,笑吟吟地解釋著李卯的上一個話題。
「如果你早兩天醒過來,或許現實還能和你想像中的一致,這幾天實在是太忙了。」
身下的床單早就被羞憤到極點的李卯攥的滿是褶皺,他幾經開口,都覺得語氣不夠兇狠。
最後找了半天感覺,才斜眼看向一點兒沒變,依舊幼稚,喜歡捉弄調戲他的萬馥奇。
李卯陰陽怪氣道:「怎麼?這、這次幫我把地、地下娛樂城給填平了?還是說,柳、柳城從此變成盆地面貌了?」
他當然知道,就算萬馥奇家大業大,權勢滔天。
但俗話說的好。強龍難壓地頭蛇。
一個只是來柳城上大學,剛剛成年沒多久,懵懂無知的大少爺,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撼動在柳城盤踞多年的秦氏集團。
說這話完全是想就此調侃一下,曾經萬馥奇說出的那句,「讓我家親愛的感到不喜歡的地方,沒有存在的價值」。
只可惜萬馥奇並不接他的話茬,反而坦誠回答道:「那倒不是,只是專業課的教授太龜毛,不允許我請假。」
萬馥奇說起這件事時候的語氣,略顯不滿和委屈。
李卯愣了三秒,才被這人莫名其妙表現出來的大學生人設逗得忍俊不禁。
一個敢強行標記Alpha,盼著自己親爹早日暴斃分遺產,隨隨便便就能帶著一大群保鏢闖入底下娛樂城的男人,害怕拿不到龜毛教授的平時成績。
其實有時候他都忘記了,萬馥奇只是一個剛成年沒多久的小屁孩兒。
何澈這個年紀還在傻呵呵地做著證明自己的蠢決定,擁有成為影帝、成為巨星,各種天馬行空的夢想。
而同齡的萬馥奇卻因為他這個結巴,背負了更多的恨與痛苦。
李卯想到這,突然有些笑不出來了。
他看著低頭笨拙地為他削著蘋果的萬馥奇,又看向安安穩穩挎在萬馥奇右耳上的助聽器,他渾身上下的傷口仿佛都被剛才的笑給扯痛了。
萬馥奇一邊削著蘋果,一邊喃喃道:「而且把地下娛樂城填平是個大工程,我的零花錢可不夠,我給我姐打電話,我姐罵我是傻逼,讓我缺錢就去賣身。」
「但我肯定要為親愛的守身如玉,所以我就算了一下我的財產,打算把能賣的都賣一賣,看看夠不夠買下那座地下娛樂城,然後等親愛的醒來之後,再向親愛的邀功。」
「但柯庭和我算來算去,發現好像大部分資產都在我姐或者我老爸名下,我沒資格賣,屬於我的好像沒有多少。」
最後一塊蘋果皮落地,萬馥奇抬起頭,將手中削的像狗啃的蘋果遞給李卯。
李卯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伸手接過了那顆醜陋的裸奔蘋果。
萬馥奇挑了下眉,眼中的小竊喜都快藏匿不住。
他笑道:「親愛的,你知道我和柯庭算到最後,我什麼最多嗎?」
正在尋找下口角度的李卯下意識的接話道:「什麼?」
「助聽器。」萬馥奇回答,「只不過多是多,就是不怎麼值錢。」
李卯聞言又一次看向萬馥奇的眼神複雜許多。
這時候,萬馥奇從兜里掏出一張紙條,塞進了李卯的手裡。
「所以填平娛樂城的計劃只能暫時擱淺,我的零花錢只夠安葬那對母女,這上面是墓園的地址,我給她們選的是最好的位置,陽光很充足。」
「等你傷好了就去看看她們吧,我會乖乖的,不會亂吃醋了。」
李卯看著掌心中紙條,第一次覺得白紙黑字如此難讀懂。
這時,一個長命鎖又被放在了字條之上。
萬馥奇補充道:「這是那個孩子的長命鎖,搶救的時候摘下來的,到時候去還給她們吧。」
李卯眼睛有些發澀,他看著那條長命鎖,還能回憶起爾爾在他懷中,抓弄著他長發的笑容。
許久,他才低聲對萬馥奇說道:「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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