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主持人上場強行阻止,卡斯珀才終於從那些他不屑一顧的拳頭中逃脫。
沒有同類信息素干擾判斷的李卯,也恢復了一絲清明。
他立在主持人身旁,聽著專屬於勝利者的吶喊歡呼,垂下的眸子波瀾不驚的注視著,所謂的地下娛樂城新王。
這座代表著柳城奢靡迷亂,紙醉金迷的地下娛樂城,根本就沒有站在拳台上的王,只有...
他抬頭望向高處的暗色玻璃。
落下棋子的操盤手。
李卯直勾勾的盯著那張玻璃,雖然單向玻璃從外界並無法看見內部,但李卯知道,坐在裡面的人,一定也在看著他。
果不其然,玻璃房內的男人看著李卯那雙野性十足,不服輸,也不認命的雙眼,輕輕笑了幾聲。
他喃喃道:「這麼多年...果然還是李卯最合我心意...」
他抬手對身後的人命令道:「找最好的醫療團隊去看一下李卯的情況,我要讓他回到曾經的位置,卡斯珀無所謂了,他已經沒用了。」
「好的,秦總。」
秘書離開玻璃房後,男人便又揚起那抹玩味的笑,欣賞著戰損狀態下的李卯。
主持人高舉著李卯的手臂,宣布道:「今夜冠軍是李卯!恭喜李卯攻擂成功,打敗卡斯珀,成為金玫地下娛樂城的新晉拳王!!!」
全場響起震耳欲聾的喝彩聲,漫天的金色彩帶飄落,所有的光柱都集中在李卯的身上。
然而備受矚目的冠軍,只是頹喪地耷拉著腦袋,忍受著興奮劑作用褪去後,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一同傳來的劇痛。
「滴答——滴答——」
臉上已經分不清是誰的血,還在順著他的下巴滴落。
這是李卯今天看的最多的顏色。
太多的紅了,多到他就像是一粒砂石,滾進了這偌大的世界中的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被皮肉層層裹挾,掙脫不了,逃脫不出。
但轉念想想,他的境地又何嘗不是如此?
無論他如何努力,他終究只是一枚別人手中的戰旗,走進哪個格子,吞下哪枚棋子,從來都不由的他做主。
當年他孤注一擲,逃到柳城,自以為一切能從頭開始。
後來他折斷鎖骨,退出拳台,又以為這便已萬事大吉。
原來他不過是在棋盤格中橫跳罷了。
今日一戰,想必一些麻煩又要捲土重來。
想到那個遮雲蔽日,揮之不去,籠罩在他生命中多年的陰影,李卯情急之下又咳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的四肢肌肉早已過載,不受他控制地輕度痙攣著。
只不過大多數的人都沉浸在贏得獎金,或是觀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鬥獸比賽的興奮中,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高聲擁護的冠軍,已經是強弩末矢,衝風之衰。
他如今還能立在拳台上,全靠主持人掌中,那隻代表著獲勝者榮耀,被高高舉起的手。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李卯強撐起沉重到只能半闔的眼皮,看向聲源方向。
那是一群衣著統一,看起來十分專業,他再熟悉不過的醫療小隊。
曾經他無比期待這群人出現在他的視野,因為他們以為著痛苦都會消散,多麼難熬的傷,睡一覺就會好上大半。
但現在他不想被他們帶走,因為痛苦也是自由的一部分。
不再麻木,才是真正的活著。
可李卯連挪動雙腳的力氣都沒有了,相較於冠軍,他現在更像一隻被高高吊起的待宰羔羊。
李卯的眼疲倦地一點一點垂下。
轉身離去的何澈、無能為力的阿強、跌落高樓朱櫻、滅火箱中的爾爾……
隨便誰,誰來帶他離開都好。
去哪裡。
都好。
「吱嘎———」
一束光先一步照在了李卯被血浸透的腳尖前方,像一柄巨刀,劈開了這顆暗球。
所有人都被又一位擅闖者吸引了視線。
不同於之前,這一次是魚貫而入的專業保鏢,陣仗駭人。
主持人和醫療團隊一同僵在了原地,他們同時扶住耳機,聽著裡面人下達的指令。
很快,醫療小隊便在黑暗中隱退,主持人也訕訕放下了李卯的手,向拳台邊緣挪了幾步。
「噠、噠、噠。」
這道不屬於地下娛樂城的光,使整個會場萬籟俱靜,獨此一個的腳步聲也尤為清晰。
最後那人停在了李卯的面前。
李卯微彎著腰,兩腳開立站在血色之上,他兩臂直直的松垂著,靜止了許久,才抬起了頭。
萬馥奇看向李卯的眼中,沒什麼情緒波動。
兩人互不相讓的對望良久,最終還是萬馥奇先行開了口。
「你拼命想要離開我,就是為了過這種生活嗎?」
他吞下不忍的顫聲,真摯的詢問道:「李卯,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
李卯違心的從鼻腔中輕哼一聲,似是萬馥奇的到來,並不是他剛剛在心底苦苦期盼的。
他睨視著萬馥奇,乾裂的唇微啟,吐出了並非答案的三個字。
「帶、帶我走。」
萬馥奇仰望著李卯,兩人相交的目光如同交戰中寒芒閃爍的短刃。
短短几秒,卻不止交戰了幾百回合。
最後的敗方輕嘆口氣,萬馥奇看著遍體鱗傷的Alpha,開出了條件。
「親愛的,你知道的,我從不帶陌生人回家。」
李卯閉了下眼,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手,對著坐地起價的Enigma豎起了中指。
「狗、狗東西。」
萬馥奇抿唇哼笑一聲,緊接著從兜里掏出那枚被主人丟棄的鑽戒,重新套在李卯的中指之上。
他登上擂台,朝著李卯張開雙臂,答道:「嗯,你的狗東西來接你回家了。」
李卯撇了下嘴角,命令道:「轉、轉過去。」
萬馥奇沒想到李卯到這種時刻,還死守Alpha不會被別人抱在懷裡下場的臉面。
他無奈轉身,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
「現在可以了嗎?」
李卯沒說話,只是如釋重負一般,重重地砸在了萬馥奇寬闊的後背上。
萬馥奇將背上快要滑落的人往上顛了顛,兩手拖出李卯的大腿,任由那些血污汗淚沾染在他價值不菲的外套上。
他背著李卯,在所有人的目送下,朝著光亮前行。
在即將踏出地下娛樂城時,萬馥奇突然放軟語氣,開口道:「李卯,留在我身邊吧。」
「待在我身邊,這個世界就變得沒那麼壞了。」
或許只有逃避開李卯總是將他攻打的節節敗退的雙眼,萬馥奇才能鼓起勇氣說出這樣請求的話語。
他總是害怕。
怕他給了李卯選擇的權利,就會成為毫不猶豫被拋棄的選項。
但即便當他成為了唯一一個選項,李卯依然沒有作答。
熱燙的淚珠砸在他的後頸,滾落到衣領之中。
萬馥奇不再說話,只是加快了離去的腳步。
原來全世界,不會被李卯原諒的,只有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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