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沈安瑜被他現在的反應搞的愣了下,眼中有些許茫然。

  這個反應在靳擇琛看來,就相當於是默認。

  他死死的盯在沈安瑜的小腹上,眼睛紅的像是要噴火,面色沉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滴出水來。

  靳擇琛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拳頭,一字一句的問道:「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事?」

  她順著靳擇琛的目光看去,兩人的視線同時在她的小腹上定格了一瞬。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靳擇琛的反應,她忽然覺得有些心虛。

  遲疑了幾秒鐘後,才慢慢的點了下頭。

  她也沒說不告訴他啊。

  就是……總覺得之前說,好像兩個人的狀態不對。

  後來他出國,這種事……總是要當面說的吧。

  但是如果站在靳擇琛的立場上,好像確實是自己被欺瞞了。

  可是,他也沒少瞞著自己,這一下下就當扯平了。

  至少在自己心裡,當年結婚那事就算是掀篇了。

  沈安瑜抬起頭,輕眨著睫毛看著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說「靳擇琛,你最好識相一點,我已經在給你台階下了,要是不踩住,你就——」

  她這美好的想法被一道嘲諷又帶著些……譏笑的聲音打斷。

  靳擇琛問完她這句話以後,便抬起頭緊緊的盯著她的表情。每當沈安瑜的表情一變,他都在心裡近乎哀求的說「別點頭,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你解釋。」

  可她卻只是眼神有些閃爍,隨後便毫無負擔的承認了。

  那他這段時間做的一切,又算什麼?

  在沈安瑜的眼裡,他們又算是什麼?

  她對著自己若即若離,其實只是在逗他玩是嗎?

  只是在看他的笑話,為自己之前那些年的辜負報仇是嗎?

  靳擇琛覺得自己應該生氣的,可這種被玩弄的羞辱竟然沒有徹底失去她的痛苦來的強烈。

  他甚至覺得自己最有應得。

  「沈安瑜,」靳擇琛點了點頭,下頜緊繃著,聲音沉啞的令人心顫,「你好樣兒的。」

  「……」

  這話一出,沈安瑜嘴角立刻平直了起來。

  ——你竟然不踩?你也很好樣的呢。那你就掉下去,直接摔死吧!

  真!是!氣!死!她!了!

  沈安瑜被激的一股火直往上頂,她輕仰著下巴,眼尾輕掃著直接對上了靳擇琛的視線,絲毫不退的說:「我一直都是這麼好樣兒的,你才知道嗎?」

  「……」靳擇琛輕輕囁嚅了下嘴唇,過了幾秒才開口。聲音啞的就像是砂紙輕摩著,像是要將人的血肉摩掉,露出白骨。

  他尾音輕顫著,像是承受不住這剝肉削骨之痛,「安瑜,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靳擇琛輕垂著眸子,一直挺括的胸膛忽然有些微彎,像是被瞬間抽走了全部的力氣。

  一身的傲骨被無聲無息的擊碎。

  沈安瑜看著他,張了張嘴,忽然說不出話來。

  也沒等沈安瑜的回答,輕輕留下句,「我知道了。」

  便轉頭離開,幾乎像是落荒而逃。

  沈安瑜看著他有些慌亂的背影,連帶著向來挺拔的脊背都像是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一般,像是個戰敗的逃兵。

  這一幕猛的刺痛了她的心,直到再也見不到靳擇琛的影子,才收回了視線。

  茫然的像是喃喃自語般,「我剛剛的話是不是很過分?」

  過分到,竟然把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傷害的潰不成軍?

  孔斯棲站在一旁,手指劃著名下巴,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可還是忍不住道:「那個……」

  沈安瑜抬起頭,有些無辜的看著他。

  「我覺得,不是你話傷人。」孔斯棲說:「他可能是誤會了。」

  「誤會?」

  孔斯棲現在還覺得脖子有點發涼,懶洋洋的說:「就他剛剛看我的眼神,我不誇張的說,如果他當時手裡有什麼工具,我現在應該已經身首異處了。」

  「……」沈安瑜看著他有些暗示的目光,腦子裡閃過一道光。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複雜,不敢置信的問,「你是說……」

  孔斯棲點點頭,語氣帶著些玩味,「估計靳總現在覺得自己頭上頂的大草原能餵無數頭羊了吧。」

  「……」

  沈安瑜張了張嘴,露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還是難以相信的又問了一遍,「你確定他是這麼想的?」

  「唔……」孔斯棲沉吟片刻,半拖著調子說:「站在男性的角度,以男人對男人的了解——」

  沈安瑜眼中含有些期待,催促道:「怎麼樣?」

  「他就是這麼想的。」

  沈安瑜嘴角瞬間僵直,她深吸了兩口氣,還是沒把那股火下壓去。低吼道:「他是不是有病?!」

  她這忽然一聲在低聲交談的秀場裡顯得有些突兀,引起了不少人的駐足四處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孔斯棲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攬著沈安瑜的肩,半推半引的把她往出口帶,聲音中含著笑,半開玩笑半哄道:「你生這麼大氣幹什麼,當心動了胎氣。」

  說到孩子,沈安瑜更是又氣又委屈,同時還覺得有些好笑。

  她辛辛苦苦的懷著孩子,他倒好,轉頭先冤枉了自己一頓。

  平時腦洞不大,現在倒是大的直接飛起。

  是想上天和天陽肩並肩嗎?

  孔斯棲看著她劇烈起伏的胸口,以及扶著他胳膊都在發抖的手,知道這口氣是又莫名其妙的上來了。

  於是連忙道:「走吧,不是累了,先送你回去休息。」同時暗自嘆了口氣,心想他剛才就不應該多嘴。

  沈安瑜點頭應著,可垂眸不經意看到地上嬌艷的花時,腳步忽然一頓。

  原本鮮艷欲滴的花朵不知被誰踩了一腳,花瓣仍未徹底脫落耷拉在莖幹上,半死不活。

  心裡忽然有些又酸又悶的難受。

  沈安瑜走過去,慢慢彎下了腰。醫生囑咐過,儘量不要做蹲起的動作。

  孔斯棲看出她的意圖,忙攔著說:「你別動,我來。」

  沈安瑜卻按住了他的胳膊,近乎執拗的半彎著身體,將那捧花撿了起來,拿來了手上。

  靳擇琛單手撐著方向盤,漫無目的的開著車子。

  車窗四開著,耳邊嘈雜的城市獨有的聲響逐漸變成了背景。

  沈安瑜的每一個表情,全都清晰的呈現在他眼前。

  從最初的小心翼翼,溫吞自洽;到之後的淡然安靜,滿懷心事;再到後來的靈動狡黠和他針鋒相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人便悄無聲息的紮根在了自己的心上,不碰時不覺得有什麼。

  可是現在這個人要連根的拔走,好像是從他的心頭生生的挖去了一塊肉,留下了一處深深的再也填不上的洞。

  讓他心口生疼。

  靳擇琛緊咬著後牙,可怎麼也無法抵抗這心理上的疼痛。

  漸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心理上的疼痛逐漸轉化成了實質,靳擇琛單手捂著胸口忽然覺得自己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喘氣心口都像是針扎似的一樣疼。

  痛得他不由自主的弓起腰,連帶著視線都有些模糊。

  四周全是參天大樹,怪石嶙峋,不知何時靳擇琛已經將車開到了半山上。

  就在他即將要撞到面前的大石頭時,靳擇琛猛地清醒了過來,瞬間轉滿方向盤,狠狠的踩下了剎車。

  車子在距離石頭五公分處驟然停了下來,由於慣性靳擇琛的身體往前猛衝了一下,有被安全帶迅速彈了回來。

  他的後腦靠在了椅背上,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一樣。他靜靜的靠躺在椅背上,安全帶似乎將他的靈魂也一併勒緊,無法掙脫。

  還沒等他平復下來,忽的一個大力從後面撞擊著車子,將他猛地往前一頂。原本五公分的距離被這一下子徹底摧毀。

  「咔嚓」一聲輕響,那是前車燈被撞碎,玻璃落地的聲音。

  靳擇琛被撞的大腦有些空白,他忍不住垂眸發出一聲低笑。

  在這明顯出現交通事故的事故現場,四處沒什麼人的山上,發出這樣的小聲總顯得尤為滲人。

  即使這個事故並不嚴重。

  後面那個追尾的司機,原本看到自己撞得是輛邁巴赫的時候嚇的腿都軟了,在車裡坐了半天愣是連車門都沒推開。

  好不容易撐著顫顫巍巍的走過來,想著可能這輩子都毀了。

  可能老婆都得因為這還不上的債務和他離婚,腦子裡全是完了完了。

  就期盼這是個好說話的,現在不有挺多撞了豪車不用賠的感動中國事件麼。

  希望自己也有撞得到豪車還因事主財大氣粗,能揮一揮衣袖慈悲的讓他滾蛋的命。

  可當他聽到車裡傳來的悶笑時,腳一個打滑直接給跪下了。

  他這是直接把人給撞傻了啊?!!!

  能開的上這車的,那能是好惹的?指不定就是誰家孫子或是哪個總的兒子。

  沒準還是家裡獨苗。

  直接讓他這麼一撞給撞傻了,他們家裡人直接扒了他的皮可能都不解恨。

  司機向旁邊看了眼深不見底的懸崖,思考著如果這麼跳下去,那剩下的債務還用不用家裡人償還。

  他閉著眼睛,像是做了某種決定,隨後咬著牙,腳下一個用力便要站起來。

  「你幹什麼?」

  忽然一道沉的不像人聲的聲音從這山里傳來,害的他還沒徹底站起來的腿一軟,又一下子跪了。

  靳擇琛抬起眸子時,便見到車窗外上扒著雙手,整個人奇奇怪怪的跪在地上,神色恍惚閃爍。

  說實話,他現在並不想離任何事,可是人就掛在自己車上,讓他更加煩躁。

  司機看了一圈才發現這聲音來自車裡,好像就是這輛邁巴赫的主人。

  他張了張嘴,試探著問,「你……你,沒……沒事吧?」

  靳擇琛耷拉著眼皮,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十分厭倦的狀態,聲音沉冷的讓人害怕,「沒事。」

  「那個……大……大哥,這是真不怨我,」司機緊張的吞咽了下口水,壯著膽為自己辯解道:「是……是你忽然急剎的,我——」

  靳擇琛閉了下眼睛,喉結動了動,用著最後的耐性強壓著煩躁,沉聲說:「不管你事,走吧。」

  「……」

  司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本來已經編好了一同驚天地泣鬼神家裡有生命的老母,待產的妻子這麼一個悲慘故事,沒想到這位邁巴赫老總竟然直接開口讓他走?

  這是什麼活神仙吶!!

  等他回過神來後,立刻眼睛冒著亮光。可是定睛一看,發現這個活神仙似乎不太舒服。

  臉色有些發白,額頭上有些細汗。額前的碎發輕垂著,被汗水打濕。

  這別是真撞壞了哪兒,又不想讓他賠錢,所以故意忍著不說的吧。

  那可不行!

  他雖然沒錢,但是把人送進醫院這事還是可以的。

  於是忙說:「先生您是不是不舒服啊?我……我打120吧?」

  「……」靳擇琛深吸了一口氣,「不用。」

  司機摸不准了,「那我幫您給您家裡人打個電話吧,您看上去不太好。」

  像是戳中了什麼痛楚,靳擇琛眉頭輕蹙了下,聲音也低沉了下來,像是輕易就能被風吹散,「不用了。」

  「那——」

  「我說不用,」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靳擇琛厲聲打斷,情緒再也壓抑不住,在身體裡四處逃竄卻找不到任何出口,「滾!」

  司機在對上這位邁巴赫老總時,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生怕他臨時反悔讓自己賠錢,幾乎是逃也是的跑了。

  山中風很輕,吹得兩旁的梧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

  就像是無聲的嘲笑。

  他沒有家人了。

  他再也……沒有家了。

  靳擇琛捂著臉,趴在方向盤上。

  山間頓時響起了促長的鳴笛聲,鳥被驚的失散飛去,樹葉再次嗽嗽響起。

  像是誰的哭泣與哀鳴。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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