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因為太累……
隨安然默默地在床上又翻了個身,看著窗外像是霧靄瀰漫而顯得格外陰沉的天空,更加不想出門了。
今天早上不用說了,是溫景梵不放人,以至於兩個人就這麼虛度了一上午的時間。
等吃過午飯,就是她不思進取地重新爬回了床上補眠,這一覺睡到了下午的三點鐘。
溫景梵推門進來的時候,隨安然還裹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個腦袋感時傷秋地看著窗外。
溫景梵微微一頓,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放縱了些……以至於隨安然這種悲壯的表情持續了這麼一整天。
聽見他的腳步聲,隨安然往被子裡縮了縮,咕噥道:「別叫我起床,我不想起來。」
「忘記四點的同學會了?」
他輕扯了一下她的被子,見她扯得更緊,挑了挑眉,說道:「不想去?」
隨安然點點頭:「不想……很不想,非常不想,特別特別不想去。」
溫景梵的本意是想親手帶著她從那段黑暗的時光里走出來,她永遠不會主動提起那一年,就算偶爾提及了也是匆匆的一話帶過不願去想。
說實話,他一點也不喜歡看見她躲閃皺眉,陷入回憶便無法自拔的樣子。
而且,那段記憶他沒有參與,從而也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倒是在隨母這裡聽過隻言片語的概括。
見他沉默,隨安然不安了一下,翻身去看他:「你不高興啊?」
「我為什麼要不高興?」
他俯下身,按住被子的一角,看著她剛睡醒緋紅的臉,抬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不去就不去,有這個時間我們還可以做點別的。」
這一次過年真的認真計較兩個人的二人時光,其實反而比在A市的時候要更少。
他一本正經的提議,隨安然卻……一本正經地想歪了。
於是隨安然很麻利地翻身坐起來:「你出去等我吧,我馬上就起來。」
話落,更是毫不留情地開始趕客。
溫景梵略一思忖就知道是自己剛才那句話頗有歧義,以至於她想歪了。
也不做解釋,從善如流地出去等候了。
沒一會,隨安然就收拾妥當走了出來。
她邊穿外套邊看外面冷風肆虐的天氣,眉頭皺得更深了:「真的要去嗎?」
「我記得家裡的大小事一向都是溫太太全權拿主意。」
就因為全權拿主意……反而拿不準主意了啊。
隨安然大概是知道他的用意的,所以才選擇困難症發作。
不然按照平時,就算是人到門口請了,她也是說不去就不去。
這麼想著,心底暗嘆了口氣,和他一起出門。
比起溫景梵一臉閒適地像是去散步,隨安然的表情簡直要用慘烈形容。
同學會是下午四點開始的,隨安然一向準時,就算在路上磨磨蹭蹭,到達地點的時候也比預定時間提前了十五分鐘。
班長和葉小琴已經在酒店的大堂等候,隨安然往裡面看了眼,便發現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還有三三兩兩剛找到組織的同窗同學。
她猶豫了一下,看了眼溫景梵,目光灼然,像是蘊了一汪水,波光瀲灩。
他也低頭看她,用鼻音輕聲的「嗯?」
了一聲。
葉小琴在班裡的人緣向來不錯,所以像同學會這樣需要號召力的活動一向都是交給她和班長一起安排策劃的。
往年的同學會隨安然通常都是推脫自己不在L市趕不回來,從來不參加。
但偶爾也會留意這種活動,加上江莫承是每回都去,一來二去的倒是也知道一些。
只是她從來不關心,也不會在意。
高中的三年,她的存在感就像是一張白紙,幾乎透明。
正這麼想著,身後便傳來熟悉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
她轉頭看去,江莫承正大步地往這裡走來,眉眼間帶著淡淡的笑意,走到跟前時對溫景梵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怎麼不進去啊?」
她還沒做好進去的準備……
明顯底氣不足的樣子,江莫承自然也看明白了,彎唇笑了笑,四下看了眼,指了指酒店旁邊那家咖啡廳:「反正時間還早,一起去裡面坐坐吧?」
隨安然還在默默地想,自己來都來了,已經走到了門口,現在又不進去,是不是有些太矯情了啊……
而且只是一個同學會而已,又不是鴻門宴。
就算是鴻門宴,她也有人撐腰啊,也不知道心虛打顫個什麼勁。
溫景梵見她在出神,無奈地笑了笑,替她答應了下來:「好,過去坐會。」
不知道是不是還是初五的原因,咖啡廳里的人少得可憐,以至於本來就安靜的氛圍更加安靜了。
只有輕柔的音樂聲音在迴響,舒適又清新。
不打算久坐,三個人便直接選了咖啡廳一樓拐角處的角落坐下。
「這次來是不回去了嗎?」
江莫承問。
「初七回去。」
溫景梵抿了口茶,目光清潤地看向他。
他的眼神雖然平和無害,但江莫承依然還是覺得有一股凌厲的威壓不動聲色地撲面而來。
他看了眼有些不在狀態的隨安然,好奇地問道:「這次怎麼願意來了?」
隨安然看了他一眼,含糊地回答:「在超市碰到葉小琴了,她親口提了就沒拒絕……」
江莫承認識了安然這麼多年,哪會不知道這句話的真實含義。
葉小琴和隨安然是對頭這件事整個班都知道,哪有葉小琴親自開口她就給面子不拒絕的道理?
江莫承斟酌道:「同學會就是同學聯絡感情,你一直沒來,大家也偶爾會提起你。」
隨安然也覺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了,點點頭,沒說話。
溫景梵靜靜地看了她兩眼,慢條斯理地抿著茶水,良久才說道:「安然不想去那我們就不去了,沒必要浪費時間。」
浪費時間……
江莫承默默黑線,心頭微微不爽,怎麼就浪費時間了!說誰浪費時間呢!
他正想說幾句什麼,手機卻響了起來,江莫承拿起手機看了眼,眉一挑,面色複雜:「葉小琴的電話,估計是催我了。」
隨安然被茶水燙得舌頭有些微的麻,她舔了舔唇,這才說道:「那你先過去吧,我再坐一會。」
江莫承猶豫了片刻,剛想說一起過去,正要開口便看見原本一直目光淡淡的溫景梵倏然轉過視線看過來,那目光清亮得像是能看透人心。
專注地看向他時,那壓迫猶如實質,毫不掩飾地威逼而來。
讓江莫承的心跳慢了半拍,下意識地便移開目光不敢和他對視。
所以說……男人之間的較量,只一個眼神便能分出勝負。
江莫承到了嘴邊的話只能變成:「行,我就先過去了。」
等江莫承一走,隨安然小口抿著柚子茶偷眼看溫景梵,見他面無表情神色自若的閒適樣子,斟酌了片刻才開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溫景梵用鼻音哼出個「嗯」來。
隨安然熟知他的聲音,見他似是沒有半分不悅,反而還微微帶了幾分輕快,不由一頭霧水……他高興什麼?
見她開了頭又不說下去,溫景梵手指搭在桌面上輕輕地敲了敲:「繼續說。」
「其實沒必要……」她垂著眸子看著茶水裡的柚子,繼續說道:「我不願意去同學會倒不是害怕,也沒有覺得往事不堪回首不敢面對……」
再說了,當年她又沒做錯什麼,只不過遭遇的事情有些不太好而已。
就算是有過計較,也在這幾年內磨平了。
「我的高中學校是寄宿的,同學大多都是住校的。
但我是走讀生,每晚爸爸都會開車來接我回去,各種原因就沒交到朋友。
所以覺得……同學聚會沒有什麼必要。」
都不熟嘛……而且後來的事情更是鬧到連普通朋友都敬而遠之了。
她這個那麼久不出現,今年卻突然帶著老公出現在同學會上,那得多奇怪啊。
而且私心裡,隨安然也沒有想要把溫景梵帶過去的意思。
如果有問題,她也能夠解決,她並不想把溫景梵也拉到這種幼稚的較量里。
溫景梵靜靜地看了她一眼,見她那一臉小心的樣子,不由失笑:「原來溫太太是這樣想的,我還以為是我讓你帶不出去。」
這飛來的一筆罪狀……
隨安然趕緊搖頭:「哪能啊,時遇大大這麼傾城絕艷的,一出場肯定能艷壓群芳。
再說了,他們那都是胭脂俗粉,哪能和您比較。」
這狗腿的……
溫景梵倒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只記憶里有一次是在微博上,她一口一個「時遇大大」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小女孩的粉紅。
他思忖了片刻,轉了話題:「附近哪裡有電影院?」
隨安然還在等他回答呢,結果她這麼拍馬屁,他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嚴重打擊了她溜須拍馬的積極性。
見她一臉鬱悶的樣子,溫景梵目光微亮,叫她:「安然。」
「嗯。」
她悶悶地應了一聲。
溫景梵指了指她的臉,「好像有髒東西,你靠過來。」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隨安然自然不疑有他,乖乖地把臉轉過去。
兩個人本來就坐在同一處的沙發上,距離一直親近。
她只微微靠過來,便已經在他的勢力範圍內。
溫景梵扣住她的下巴微微收緊,低頭把唇壓上去輕輕淺淺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見她呆愣,抵著她的唇低喃了一句「溫太太態度積極,溫先生很喜歡」作為評價。
而這句勉強算誇獎的話……卻讓隨安然有些摸不清他誇得是哪方面了……
她……好像就沒有積極的一面啊,而且在他的縱容下,越發懶散了好麼——
既然打定主意不去了,那這四點之後的時光便便宜了……某位占了便宜心情越發愉悅的時遇大大。
在咖啡廳又坐了片刻,等到天色擦黑,兩個人這才去尋吃飯的地方。
最後隨安然以「想吃的太多吃不過來,就隨便吃點」為理由,去一家砂鍋店吃砂鍋面。
她顯然是經常來,菜單也不看,隨口便點了幾道小菜下面,又叫了一籠鹹蛋蒸飯,這才問他:「想吃什麼面?」
北方和南方的習慣不一樣,為了省事,他通常都是這樣的回答:「和你的一樣。」
而這邊,同學會開始。
葉小琴還惦記著隨安然,眼看著都快要開席了,人還沒來,不由抱怨道:「隨安然這是放我們鴿子的節奏啊。」
江莫承坐在她的不遠處,正好聽見這句話,抿了口酒,淡淡地笑了笑:「對,被她放鴿子了,今晚不回來了。」
葉小琴看了他一眼,越發不高興了:「怎麼這樣啊,說好要來的啊。」
「我怎麼不知道你們倆的關係什麼時候變這麼好了?」
江莫承又是一聲輕笑,這一次便帶了幾分輕蔑。
「我知道你喜歡她,有必要當著老同學的面這麼幫她說話嗎?」
葉小琴不高興地嘀咕了一聲,正有人問她要喝什麼,她別過頭去張羅,忽略了江莫承那一閃而過陰鬱的眼神。
席間熱熱鬧鬧的,氣氛倒是不錯。
有個跟葉小琴關係好的,突然就問道:「葉小琴,你不說隨安然這次要來嗎?
怎麼人沒來啊?」
「不想來唄,誰有那麼大的面子能請得動她啊。」
「你不說上次在超市看見她,她已經結婚了嗎?
那男人誰啊?
幹什麼的?」
葉小琴嗤笑了一聲:「鬼知道幹什麼的,就長得還不錯,原來隨安然喜歡那個調調的。」
話雖這麼說,葉小琴心裡卻有些發酸。
溫景然叫她「嫂子」,而且她身邊的男人和溫景然的面容又有那麼幾分相似,十有八九就是一家人了。
至於來頭,便清楚不過了。
不說是權貴,也是富貴之家。
說著說著,幾個人便笑做一團。
江莫承今晚心裡本就壓抑,聽到這些,便更是難以抑制心底而起的邪火。
他把酒杯重重地往玻璃轉盤上一放,那清脆的碰撞聲大得幾乎有些刺耳,另整個房間所有的人瞬間都沉默下來,轉頭看向他。
他微眯了眼,雖是在笑著,但語氣卻沉得滴水:「她嫁的是A市溫家的溫景梵,如果這個不知道,那S市的SY投資公司知道吧?
就是溫景梵的公司。
她也的確是在做酒店的大堂經理,不過盛遠牌子這麼大,你以為進去容易?
而且不巧的是……也是溫家的。
還需要詳細些嗎?」
葉小琴被他當眾博了面子,惱羞成怒,臉色一變,厲色喝道:「江莫承你怎麼回事啊?」
他卻不管不顧,繼續說道:「而且葉小琴,你一副看不起她的樣子,你難道不知道你使出十八般武藝都沒能追到的溫醫生也是溫家的?
說起來還要叫安然一聲嫂子,哈哈……」
他笑出聲來,但片刻又突然止住,嚴肅地看向她,一本正經:「別用外貌來定義一個男人,像溫景梵這樣的……」
「呵。
倒真的是一齣喜劇啊,你追了幾年沒追上,現在倒還有心幫情敵說話。」
葉小琴冷笑。
「我活該追不上。」
他豁然站起身來,眼神里是毫無憐惜的肅殺之意,那滿身烈焰的樣子嚇得葉小琴臉色蒼白如紙。
他看著葉小琴,一字一句道:「溫景梵對她的好是我怎麼也做不到的,所以我輸得心服口服。
但就算這樣,我也容不得你說她半句不好。
你算什麼東西?」
葉小琴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見眾人目光各異地看過來,面子終於掛不住,瞪著江莫承的眼神幾乎想要吃了他:「江莫承你給我記住。」
「告訴你,千金難買小爺樂意。
你就是不如隨安然,上學的時候你嫉妒她家世好,她一落魄你比誰都高興。
但人家現在過得依然比你好,你這輩子……也就只能這樣了。」
江莫承說完這些,心裡的鬱結終於散去了不少,那三分醉意也清醒了,肅容正色道:「葉小琴,你記住。
不要隨意踐踏別人的尊嚴和感情……想和你計較的話,隨安然估計會讓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