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一整個上午,兩個人便窩在客堂里。

  陽光透過窗灑下來,落在窗前那寸半處,映得整個房間都熠熠生輝,格外明亮。

  梵音寺在山腰偏上的地方,後面是一片竹園,再者除了行人行走的地方,其餘都有植物覆蓋。

  只是現在入了秋,便難看見那鬱鬱蔥蔥的綠意。

  有了一種冬天的蕭瑟清冷。

  但這種清冷,卻因為梵音寺的存在,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今日雖然是暖陽高照,但山腰處過堂而來的風依然還是很大,拂過山林時,能發出呼呼的風聲,像是有野獸在咆哮。

  那空氣里似乎也帶上了幾分冷冽,混著草木的香氣,絲絲裊裊。

  窗開了片刻,屋內的空氣都散得差不多了。

  溫景梵放下書,起身去關窗。

  折返回來的時候,點了香。

  沒多久,那香氣就飄了出來,聞著便覺得心曠神怡。

  隨安然從書架里抽了一本雜書看,她對那些佛經並不大感興趣。

  因為她對佛經的了解並不透徹,就連讀音,十個裡面她也能念錯九個。

  這一整本的,她一眼掃下去,就沒有翻閱的欲望。

  她不像是溫景梵,對佛極為信仰。

  再者他無論做什麼都極有耐心,又喜靜,哪怕手裡只有一本佛經,估計也能打發一整天。

  見她盯著自己發呆,溫景梵抬眼看過去,微勾了勾唇角,說道:「佛門重地,不宜再三犯戒。」

  隨安然被他打斷思緒,有些哭笑不得。

  剛才他那樣投入地把她壓在書架前親吻,隨安然卻在他攻勢柔和下來的瞬間尋到了幾分清明……這裡怎麼說也是寺廟的客堂,這般親近多不好啊。

  所以當即,就避開他的吻,氣息不勻地說了句:「這裡是佛門清靜的地方,怎麼能……」

  然後,他現在時不時就要拿出來提醒她一下,以讓她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是怎麼打斷他的。

  幼稚又記仇。

  卻偏偏讓安然又覺得,那個以前她總覺得有些遙不可及的人,那般親近。

  她歪頭看了眼他手裡的佛經,問他:「會不會念?」

  「自然。」

  他回答的快,見她有興趣,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過來一些。

  隨安然想了想,搬著椅子就坐到了他身旁。

  但沒一會,隨安然就有些後悔了……

  溫景梵簡直是蓄意用那聲音誘惑她,就連念著佛經時,承轉起伏都用了轉音,低低沉沉的,就像是這滿屋子沉鬱的香氣一般,絲絲入扣。

  他的聲音里有讓人沉靜的東西,那佛經由他念出來,格外好聽。

  一聲聲,一句句,他不急不緩,清晰又透徹。

  又帶上了幾分柔和和虔誠……

  隨安然想,如果是在古時候,就衝著他的聲音,她也會一日三餐地跑過來念經禮佛吧。

  念到最後,他突然收了聲,抬頭看向她:「在想什麼?」

  隨安然腦子還沒嘴快,想也沒想就回答:「如果拋開一切因素不提,我都想皈依在你的座下,日日聽你念經禮佛了。」

  她想著想著,腦補出了溫景梵一聲袈裟盤膝坐在蓮花座上,手指間捏著一串念珠輕輕旋轉,微瞌著眼,唇角微動,輕聲念經的樣子……

  頓時覺得腦子有些熱熱的。

  這麼禁慾,這麼……唔,佛門重地,她不能再瞎想了。

  溫景梵笑了笑,屈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力道掌控得剛剛好,只在她的額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紅印子。

  「你現在不就日日在我身邊?

  若是喜歡,便每晚念了給你聽,哄你睡覺。」

  話落,他又補充了一句:「將來有了孩子,念念佛經,也好讓他能心神安寧,性子沉靜些。」

  隨安然沒忍住笑了出來,輕掐了一把他的手,說道:「你不怕孩子一出來就要剃度出家嗎?

  人家都覺得孩子性子活潑些好,怎麼到了你這裡,反而希望他安靜?」

  溫景梵垂眸專注地看著她,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說道:「因為我所有的耐心,都已經給了你。」

  午飯吃的是梵音寺里的齋飯,齋飯是遠近聞名的,每天都有桌數限制。

  吃過飯,兩個人沿著小徑四處走了走。

  到底是中午,陽光溫暖,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寺廟的後面有一處放生池,隨安然之前見過幾次,知道放生的人不少,而且她還親眼看過放生鱷龜的香客。

  後來似乎是有和尚來阻攔了,但最後到底怎麼樣了,她卻不知道了。

  現在不知不覺地走到這裡,便沿著白玉石的橋欄往下看。

  水碧綠的,並不清澈,上面還飄著幾片葉子,但依稀能看見裡面有金黃色的錦鯉在緩緩遊動。

  「早秋來的時候能看見更多。」

  見她不知道進退地往河裡探過身子,他握住她的手拉回來,補充道:「我上次來的時候天氣正暖,倒是能看見不少烏龜探出頭來湊到水面上換氣。

  一有動靜,又很警惕地游下去,小心打量。」

  話題一打開,隨安然就有了興趣:「有人說放生池裡的動物多聽聽佛經,就會開佛竅,是不是真的啊?」

  「那你下去問問它們?」

  他含笑地指了指水面,見她微微惱了,又和她緩步繼續往前走。

  「動物都有靈性,開不開佛竅又有什麼關係?

  像梵希和它的……」他微微頓了一下,側目看她:「不是都很聰明?」

  一提起梵希,隨安然心底便燃起幾分想念來:「倒是好久沒見它了。」

  溫景梵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沉默了下來。

  兜兜轉轉地溜達了一圈,溫景梵領著她去大師那裡下棋。

  隨安然並看不懂,就坐在一側聽他們說話,只是兩個人都專心的很,並不怎麼開口說話。

  她看著看著便有些犯困,懶洋洋地耷拉了眼皮子就想睡過去。

  那大師卻倏然看向她,似乎是笑了一下,說道:「施主總算是來了。」

  隨安然已經在溫景梵那裡知道了一些原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並未接話。

  「今年可是還要繼續抄佛經供在佛座下?」

  他笑意溫和地看著安然,話卻是對溫景梵說的。

  溫景梵掀了掀眼帘看了大師一眼,也笑了:「這次就不了,時間有些匆忙,後天早晨就要回去了。」

  慧合大師但笑不語,良久才道:「這段姻緣能成就,也算是了了老衲的一番心愿。」

  溫景梵轉頭看了眼有些不明所以的隨安然,勾起唇角笑了笑:「是必然的。」

  「女施主是有所不知,自打你們五年前在梵音寺一別之後,溫施主偶爾有空都會來這裡小住幾天,每次皆要問問是否有你的消息,次次失望而歸。

  後來依然還是每次都問,但來了這裡就會抄些佛經供在佛座前。

  若是你來了,就讓轉交給你。」

  隨安然不知道這個,此刻聽說不由有些震驚,更多的還是心底滿溢的滿足和幸福,那種被人珍視,被人妥帖放在心上的感覺就像是潮水,洶湧地湧上來。

  她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麼,只是這畢竟不是只有兩個人。

  她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只抬手,輕輕地,不著痕跡的,勾住了他的。

  溫景梵心念一動,執著黑子緩緩落下,唇角也隨之微微勾起。

  隨安然有時候會想,她這樣喜歡他,怕是這個世界上再也複製不出第二個隨安然對溫景梵的喜歡了。

  可現在她卻想,這個世界上,怕是再沒有一個人會像溫景梵一樣,這樣小心珍重地對待著。

  那心底的喜歡,就像是被澆灌了營養液,瘋狂的滋生著,直到塞滿了她的整顆心,也還在不斷地生長。

  幸好,他們在一起了。

  隔日,卻突然下起了雪。

  隨安然在佛堂里坐了很久,等他和大師說完話出來,兩個人這才一起去吃午飯,經過鐘樓的時候,她抬頭往上看了一眼。

  漫天飄落的雪花,紛紛揚揚。

  那古鐘沉靜地吊在木樁上,隱隱透著漫漫年歲的古舊和沉澱。

  這種寧靜得像是時間都停止了的一樣的生活,真的是……太美好,就像是閒來偷得的時光,會不自覺地想要更多一些。

  南方很少會只是下雪,再加上氣候濕潤。

  就算是干雪,沒多久也會瞬間融成水,積不起來。

  這場雪一直持續到了下午,天色沉沉的,雲層壓得極低,都辨不清天時。

  後來還下了雨,濕噠噠的。

  原本計劃去後院飲茶賞景,也因為這場雨雪,以及陡然降下去的溫度改變了。

  隨安然立在書桌前磨墨,磨著磨著便笑了起來,問他:「我像不像你的小書童?」

  溫景梵在練字,剛提筆開始寫。

  隨安然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的軟筆寫得也格外的好,筆鋒蒼勁大氣,又細緻沉婉。

  她不太會欣賞,也說不出什麼專業的詞來形容,只知道他寫得之極為好看。

  聞言,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睛似有笑意閃過,跟流光一般:「溫太太是紅袖添香,怎麼會是小書童?」

  他最近是越來越喜歡在言詞上調戲她,隨安然鼓了臉沒回答他。

  他練了一會,似乎是找到了感覺,看了她一眼,提筆寫下「隨遇而安」四個字,見她眉眼一亮,輕聲問她:「偷偷關注我多久了?」

  「我哪有偷偷關注……」她關注得還挺光明正大的啊。

  「以前倒是沒注意。」

  他看了看這四個字,把它拿到一邊,又提筆開始寫:「陸熠方有一次住在我這裡,登了我的微博,我才看見你在我的悄悄關註裡。

  忘記是什麼時候關注的了,也忘記是什麼原因了……」

  說著,他自己便笑了起來,好像——他說了不少廢話。

  隨安然最近接收到的消息非常多,此刻已經淡定了,甚至已經敢揶揄他:「其實你才是偷偷喜歡了我很久吧。」

  「沒有偷偷。」

  他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經:「明明是一直想讓你知道。」

  隨安然沉默,她還是說不過他。

  這說話的時間,他已經又寫下了「時遇傾城色」這五個字,他自己看了看,又把紙移到一邊,繼續寫。

  隨安然見他沒注意,拿了他的手機找個角度拍了張照,又用他的微博上傳了上去,等做完這些她洋洋得意:「你的粉絲要是知道你這麼德才皆備,一定會更喜歡你一點。」

  溫景梵倏然停了筆,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輕笑著問道:「那你呢?」

  隨安然:「……」沒法聊了。

  「要不要試試?」

  他問。

  隨安然想了想,點點頭,站在桌子前握住筆,正要塗鴉的時候,他從身後圈上來,手心覆蓋在她的手背上,收緊之後微微一提,抬高她的手腕:「這才是正確的握筆姿勢。」

  他貼得近,說話的聲音就在耳邊,那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耳廓上,痒痒的,還有些發燙。

  她的注意力瞬間就分散了,視線落在他和自己相握的手上,臉微微得紅。

  溫景梵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握著她的手教她寫,更多的時候是他的力量引導著她,一筆一畫,皆俱風骨。

  就這樣寫了幾張,兩個人越靠越近,最後距離成零值時……隨安然這才恍然醒悟過來——

  好像是被某人不動聲色的流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