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異鄉的航海家

  那名法師被酒保拖走、卻還在哭嚎的樣子讓人知道,「巫婆」所說的話絕非謬言。Google搜索而身邊同時也傳來議論聲:「這不是歐格登嗎?他居然過得有這麼倒霉?」

  「小聲點,他妻子可是馬塞勒斯家的……」

  「嘖嘖嘖,那他有苦也說不出啊。」

  聽起來還是安傑爾斯的名人。

  而蘇格爾聽聞此言,對所謂的「巫婆」更感興趣了,此時巫婆已經開始對下一人進行占卜,幾秒鐘後,那又尖又高、抑揚頓挫的歌聲又響了起來。

  「你可真是一個慫包,你心裡深深愧疚,你偷走了美麗小姐的心,卻遠離她而去~」

  「亞德里恩,你要去試一下嗎?看那倒霉法師哭嚎的樣子,估計那個巫婆說的都是真的。」

  「算了吧,我們得抓緊時間。」西里爾搖頭道,「而且也不一定找得到。」

  「人這麼多,你靠什麼去找?」蘇格爾張望了一下。

  「看眼緣唄。」西里爾已經向左邊走去,「航海家多半是有些特徵的,比如他們會特別喜歡抽菸或是喝酒,因為船上的日子實際上非常地無趣。他們往往也很好色,因為在船上他們可能長年累月碰不到女人。」

  「這些都是水手會有的特質。」蘇格爾·溫克勒點頭道,「所以他們會出現在酒館的左半邊,圍在脫衣女郎旁邊吹口哨?」

  「凡事無絕對。說不定他就在右邊占卜呢?」

  「那你說這麼多幹嘛……等一下?」蘇格爾做出傾聽的姿態,巫婆未完的歌聲飄入耳中:「你漂洋過海,你執掌風帆,但這裡並非你的家鄉~」

  「看來我們的運氣有點好,如果那個巫婆說的都是對的話。」蘇格爾喃喃著,占卜的隊伍的盡頭、那張長桌前排隊的客人已經站起身,大步走向了酒館的門口,正朝著西里爾他們走來。

  那是一個金髮的中年人,臉上有著明顯的海風磨礪的痕跡,和苦行僧尼爾·奧爾登如出一轍。眼眶深陷、鼻樑高聳,寬闊的額頭上有著凹陷的痕跡,似乎是遭受過什麼重擊。

  「新奧威港人。」西里爾小聲向蘇格爾說道,隨後主動迎了上去。

  「有什麼事麼?」那人立刻注意到了走向他的年輕半精靈,哪怕在門口並不明亮的燈光下,少年的容貌依然讓人眼前一亮。

  西里爾迎著他那藍綠色的眼眸,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已經打量了一圈。他開口說道:

  「要不要去那邊喝一杯?我對你有點興趣。」

  「你對我?」那人笑了一下,側過身要從西里爾身邊走過,「別開玩笑了,我就一個普通人而已。」

  「一名浪跡他鄉的新奧威港人,嗯,聽起來倒確實沒有多少不同。」

  那人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再一次看著比他矮了一些的年輕人——他非常地高且強壯,手臂粗壯有力,體型上稍遜色於苦行僧那樣的肌肉猛男,但卻比精靈的體型要強壯太多了。

  「我想我的口音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我是用看的,不是用聽的。」西里爾指了指自己的雙眼,笑了一下,接著開門見山道,「我打算去新奧威港,我需要一名經驗豐富、實力出眾、可以信任的航海家——或者說,船長。」

  那人又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側身指向左邊的酒桌:「去那邊喝一杯?」

  「好。」

  「這位也是?」

  「一起的。」

  三人徑直在脫衣舞台下的一張桌邊坐下,將醉倒在那位置上的酒鬼推到一邊地上,很快酒送了上來,西里爾自然地付了錢,舉杯與那人輕輕一碰。

  「德雷克。」那人仰起酒杯,一口將一拃高的杯子裡的酒全部飲盡,喉間不斷發出「噸噸噸」的聲響。蘇格爾注意到來自西里爾的目光,少年的眼睛似乎在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確實沒錯,又愛喝酒,又愛看女人,水手都是這樣。」蘇格爾腹誹著,那人終於放下了杯子,打了一個響亮的嗝,「康納·德雷克。」

  「康納?聽起來像是一名優秀的刺客。」

  「說笑了,我就是一個坐船的。」康納·德雷克搖頭道,「你們呢?」

  「馬里內特·艾格。」西里爾喊來酒保,再送上兩杯酒,「這位是蘇格爾·溫克勒。」

  「餵。」蘇格爾小聲抗議,以示不滿,憑什麼你用假名,報我的就是報真名。還有,為什麼你用假名用的那麼熟練啊。

  「好吧,馬里內特·艾格,你是怎麼知道我是船員的?」

  西里爾扭過頭,向著占卜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們耳朵可真靈。你要去新奧威港?」德雷克也沒多在意,占卜前那名「巫婆」已經告訴他,不會保護他的隱私。

  「是。」

  「亞斯港口、拉布港口,都有直通新奧威港的航船,商船遊船都有,你大可以直接坐那裡的,只要多付幾個銀特里,就能享受極好的待遇。如果你找我是為了坐上更舒適的船,讓船長關照你,我可以給你一件信物。」德雷克說著,手上卻撮了一撮,「當然,得加錢。」

  但西里爾搖了搖頭:「嚴格意義上來說,我是要自己出海。」

  「自己出海?吃力不討好。」西里爾聽到康納·德雷克嗤了一聲,似乎對他的提議非常不齒,「我勸你最好不要,最近無論是商船還是私人船隻,在南海上都混的挺難的,甚至商船出海的次數都減少了。」

  「為什麼?」

  「有一夥不守規矩的海盜,不分海域、不分時間段的劫掠,不光劫掠商船,連海盜船都劫,甚至上次北盟海軍的船都被劫了。」德雷克越說越來勁,將一隻腳翹到了桌上,半蹲在長凳上說道,「而且他們不光劫財,還搶船。」

  「搶船?」

  「對,已經搶了有兩三次了,最開始他們只有一條船,現在可能有四五條了。」

  「那船上原來的船員呢?」

  「有些死了,有些被流放到荒島上了,搭了路過的船回來,問什麼都問不出來,像是被洗腦了。」德雷克臉上也露出疑惑的神色,「最理智的幾個,問別的都沒事,甚至連怎麼被俘虜的都記得清清楚楚,但只要一提船上什麼樣,就都驚恐萬分,喊什麼『不是人,不是人』!」

  「不是人?」

  「對,現在都在傳,那是南海的幽靈船,會把人拖向深海,變成鬼魂。」德雷克搖頭嘆息道,「我本來也跑這條航線,最近事情多,也不敢跑了。」

  「所以才來安傑爾斯?」

  「對,想來安傑爾斯找份活干。」

  蘇格爾此時終於抓住了盲點,迅速問道:「那你不考慮回新奧威港嗎?你可是新奧威港人。」

  康納·德雷克突然抬起頭,直視著蘇格爾。職業級法師被他的目光嚇了一跳,還以為戳到別人的痛點了,片刻後卻見康納·德雷克神情自然地搖了搖頭,「在拉羅謝爾習慣了,不回去住了。」

  「那你還能出海麼?」西里爾直接問道,「我有一些事情,肯定不方便走遊船的,我可以弄來一條船,也能弄來一些水手,但我需要一個好船長。」

  「如果你來,這個船長的位置,就是你的。」

  「算了吧,我可以給你介紹……」康納·德雷克猶豫了一下,正準備搖頭,卻聽面前的少年繼續道:「船隻的改裝權也可以交給你,水手也可以讓你挑選。我能保證,這絕對不是一艘小船。」

  「這……」康納·德雷克的聲音明顯動搖了,他猶豫著,而少年的話音還在繼續:「一百金特里的改裝費和僱傭費,我另外給你開十五個金特里的佣金。」

  他這話一出,就連一旁的蘇格爾·溫克勒都坐不住了。後者怒視著年輕人,努力在桌下攤手,似乎在問:「那我呢?我怎麼沒那麼多錢拿?」

  但西里爾理都沒理他一下,只是站起身,伸手在康納·德雷克的肩上拍了拍:「你可以慢慢考慮,如果你同意了,十五天後,我們在拉布港口的『燈塔酒館』見面。」

  「再給他加一杯酒。」他向一旁的酒保招呼道,同時拉著蘇格爾起身,兩人向著酒館門口走去。

  「喂喂,他還沒答應呢,就這麼走了?」蘇格爾疑惑著問道,「還有,為什麼你給一個開船的開那麼多的錢?我呢?」

  「你?」西里爾斜眼看看他,「你的薪水可一點都不少,而且整個西利基的法師都歸你管,材料對你免費開放,想要什麼設施第一時間給你安排,這還不滿意?」

  「也對哦……」蘇格爾念念有詞,心滿意足了——畢竟他連西利基都沒去過,就已經享受了如許多的優待了。

  「只要有效果,多給點錢無所謂。至於他答不答應……我覺得他肯定會答應的。」西里爾笑了笑,「有哪個男人會拒絕一大筆可以隨意錢自己的車,

  改造自己的船的錢呢?」

  區區百來個金特里,現如今西里爾還真沒放在心上——而且這可都不是法師小姐的錢,這是他自己的!

  當然如果康納·德雷克實在不答應,放了他的鴿子,他出一樣的錢,照樣能夠在港口找到合適的人選。

  只不過一名流落在外的新奧威港人這個身份,實在是有些不同。

  而且還有巫婆的歌聲——

  「你可真是一個慫包,你心裡深深愧疚,你偷走了美麗小姐的心,卻遠離她而去~」

  他還記得巫婆的唱詞。

  放在遊戲裡,這就是明顯地不能再明顯的任務提示,和康納·德雷克對話後,系統就會跳出信息:「【異鄉人(1/7)】你從占卜者的唱詞裡得到了信息,康納·德雷克絕對不是一名普通的流浪者,他有著自己的故事,你對他的經歷很感興趣……」

  當然,現如今這半殘廢的系統顯然不會為西里爾提供這種服務。

  他們正要離開酒館,場館右邊的長隊突然爆發出一陣喧囂聲,只見隊伍最前列幾名排隊的同時拔出武器,砍向長桌後的「巫婆」。

  人群們驚叫了起來,混亂中,西里爾看到那頂黑色的帽子在半空中飄揚著,「巫婆」靈巧地踩在了桌子上,躲開了他們突然的攻擊,接著一手抓過自己的帽子,另外一手拎起一個琴盒一樣的玩意兒,重重拍在了最近一人的腦袋上。

  而她的歌聲還在繼續著:「你偷走了傳家寶,你還殺死了她,她的白裙染成紅,你搶走了她的吊墜~~」

  「閉嘴,臭婆娘!」另外一人喊叫著,攻擊卻再次被「巫婆」躲過,隨後又被琴盒拍在腦袋上,捂著頭跌到了一旁。

  「鬧出事情了?」蘇格爾看著好戲,已經起了再坐回去,和那個康納·德雷克喝幾杯酒的心思。

  但西里爾並不打算在這裡糾纏,他伸手正要推門,門卻被人從外面拉開——

  一道銀白色的身影自拉開的門縫中鑽入,無比輕盈地飄過西里爾的身邊。那道身影身著輕鎧,進門的一瞬間,手上已經亮起了一道白光。

  屋內的氣溫,驟然低了。

  這股徹骨的寒意一瞬間自那道身影周邊擴散開去,籠罩了整間酒館。西里爾甚至有些沒反應過來,便聽到一陣凍結、而後破裂之聲——那是一旁的酒罐子因為酒液的凍結而裂開的聲音。

  而屋內的喧譁聲,也一瞬間消失了。

  西里爾回過頭去,卻看到人們大多數都僵住了——脫衣女郎正用手托著自己的胸,另外一手勾在鋼管上張開大腿;下方的酒客正在將特里砸向台上的女郎;右邊的隊伍中,人們還在閃躲著,以免自己也被捲入戰鬥的餘波;而一名向巫婆發起襲擊的酒客停頓在原地,手裡的劍還保持著刺出的動作。

  這一切,都因為那走入屋內的身影。

  西里爾屏息凝神,一手按在腰間,凝視著那走入屋內的銀白色身影,忽然感覺對方有些眼熟。

  髮絲如雪,尖長的耳朵,側臉有著優美的弧線;一身輕鎧,手裡的長劍還閃著亮銀的光。

  而對方的目光,此時也落在他的身上。

  隨後那人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輕聲叫道:「啊,西里爾·亞德里恩,你怎麼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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