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 完-美-狀-態
煙火升空了——
不是亞軍專屬的煙火，而是決賽開幕的煙火。
白天的煙火不怎麼絢爛，充其量就是一陣日景彩煙，重點不在視覺效果，而在響那兩聲足夠喜慶，突出一個情緒價值。
收到信號後，古勝山與時煜分別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入場，見面之後先互相握手一番，然後再並肩走入古色古香的對局室。
這場面嚴肅得跟領導人會晤似的，就差在背後擺兩面國旗了。
時煜掃視了一下這個頗具歷史文化氣息的對局室，深深呼吸，坐靠在了沙發椅子上。
對面的古勝山也是同樣的狀態，凝重又嚴肅，坐在棋盤前散發著形同山嶽的氣場。
從不懂棋的路人視角看來，這一幕多少有些神奇。
一方是身姿挺拔的成年人，另一方則是尚且青澀的年輕人。
雙方差了近一倍的年紀，但就是能同台競技，這在其它競技領域裡都是不曾有過的。
而且，那個年輕人在棋盤前所散發的氣場一點也不比對方弱。
如果說古勝山是不可動搖的山嶽，那時煜表現得更像是一把利刃。
不僅要斬開山與海，更要斬開十丈紅塵。
只能感嘆，這就是棋類運動的魅力。
「等了三天，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呀。」
聶嵐背著手，遠遠地巡視賽場。
古勝山對時煜，這個對局組合可謂上乘天意，下順民意，簡直只能用棋界春晚來形容。
哪怕忙著干別的事，也得在後台掛個直播，聽聽熱鬧。
而且據聶嵐所知，他許多已經闊別棋圈多年的朋友們，也都在關注這次對決的勝負歸屬。
不僅是中國的朋友，日韓那邊的朋友也一樣，對這盤棋給予空前關注。
過去，時煜和其他人一樣站在山腳下，想像著山巔的風景。
如今，他就在山頂，感受著來自五湖四海，眾生萬象的注視。
正式對局開始之前，記者分別向兩位遞上了話筒。
「現在的情況，兩位都已經看見了，本局所收穫的關注量遠超以往，這使得這次棋聖戰的頭銜歸屬有重要意義，兩位有什麼想要在賽前想說的話嗎？」
古勝山想了想：「希望接下來能下出一盤好棋吧，不要辜負朋友們對我的期待。」
時煜也跟進：「我也差不多，我最近的狀態非常完美，這是我贏下古前輩的最好機會。」
其它場合下，時煜和古勝山都是很有興趣在面對鏡頭時多說兩句的類型，但此刻畢竟是比賽即將開始，神經緊繃之下，連話都變少了。
說是這麼說的，但他們兩個的採訪內容，還真就挺誠懇。
古勝山所說的朋友，指的不是什麼親朋好友，而是對時煜作戰本部的研究員。
大家這些天下來，集思廣益了一波，總算是搗鼓出了一些對付時煜的秘密武器，古勝山打算將其一一展現。
而時煜，也的確如他所說，狀態十分好。
「我宣布，本屆中國棋聖戰最終挑戰賽，古勝山九段，對陣時煜七段，比賽正式開始！」聶嵐中氣十足地喊道。
火藥一觸即燃！
抓子，猜先！
古勝山執黑，時煜執白。
「開了開了，比賽開了，別劃了！」不斷有彈幕來提醒。
「開就開了，急什麼？圍棋比賽又不是體育比賽，等他們下到50多手，我們再去解說也是一樣的，先讓我把這盤植物大戰殭屍打完。」詹鶯揮揮手，一副老娘沒空的模樣。
「可我怎麼看他們兩個開局落子飛快啊，古哥連三三都點了，還是第三手！」
「什麼？古老師也幹了？」
詹鶯趕緊切出去一看。
「媽耶！古老師真敢點時煜的三三！」
當古勝山的這記三三點下去時，從場內到場外，所有棋迷都在顫抖。
開局點三三作為混沌流的最招牌戰術，古勝山模仿一下也合情合理，更何況他曾跟時煜請教過一段時間。
但這可是時煜的三三。
而且是第三手就開點，棋盤上連角都沒占完。
上一次，對時煜第三手棋點三三的那個人，叫做井山耀。
後來他的墳頭別說長草了，都快成歷史遺址了，一天到晚都有人到那盤棋上打卡合影。
有前車之鑑的情況下，古勝山還敢這麼幹？
「不愧是古哥！膽子就是大啊！」江天啟感嘆。
這是古勝山早有預謀的一手。
昨晚大夥在一起商討戰術時，不知是哪個小機靈鬼獻計，提議可以上來直接開點，試探一下時煜究竟敢不敢亮刀。
如果他敢亮，那就說明他對當前的狀態十分自信，接下來得好好利用他的驕兵心理，誘敵深入。
如果他不亮，則說明我們氣勢占了上風，這簡直是秦始皇照鏡子，正反都是贏啊！
這小機靈鬼的提議，被眾人否決了。
這哪是獻計，根本是獻祭吧！
合著你對如何應付時煜提不出半點建設性意見，只會擱這玩心理戰是吧？
要是他真亮刀，態度有沒有試探出來先不說，萬一暴斃了？真不把井山當教訓是吧？
面對眾人的一致反對，古勝山當場拍板，表示就它了。
心理戰也是圍棋的關鍵一環。
甚至是他作為前輩，對下手的重要優勢之一。
懂不懂什麼叫博弈的藝術？
【來自古勝山的情緒值+45！】
還得是賽區第一人這種boss戰。
基本上啥棋也沒下，就擱這火力全開了，鬼知道他在腦補些什麼。
沒思考太久，時煜迅速做出回應。
第6手，長起。
刀，穩穩收在鞘中，絲毫沒有拔出來的跡象。
主要原因是右上角的星位是黑棋，這意味對手將征子有利，這使得許多殺招都無法祭出。
次要原因，是時煜也意識到了這是對手的心理戰術，想藉此試探自己本局的態度。
既然對手如此想知道，那就當然得藏好咯。
博弈？
勾心鬥角！
脫先，反點三三！
不由分說，這回輪到時煜點古勝山的角。
同樣也是試探。
同樣的條件下，你，敢動手嗎？
【來自古勝山的情緒值+30！】
拔刀的念頭在古勝山心中一晃而過。
靠著豐富的賽場經驗，他也從時煜這手棋上嗅到了濃烈的挑釁意味，仿佛諸葛亮下來戰書，約我等明日決戰的氣息。
雖然在棋院集訓期間，古勝山沒有打探到任何機密。
但靠著自己的努力，他堅信這個局部已經被破解得七七八八了。
你可拔刀，我亦可拔刀！
你是祖師爺又如何？我古勝山今個就要欺師滅祖！
啪！
第13手，黑棋同樣長起。
場面一度寂靜，古勝山感受到了數不清的疑惑目光在凝視他。
咳咳，開個玩笑而已，不要當真。
關鍵時刻，他還是克制住了拔刀的念頭。
除了想起井山的下場之外，他還想起了前些日子，江天啟慘遭暴打的那一局。
沒想到那麼司空見慣的地方，時煜都精心布置了陷阱。
關鍵是事後這人接受採訪時說沒事先準備，完全就是臨場發揮。
果然。
但凡從時煜口中說出的，與飛刀有關的東西，那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
他不會？
這不巧了嗎，魚兒也說自己不懂什麼游泳，想必您老不懂飛刀，也很合情合理吧？
就這樣，在無人觀測到的形上學領域，雙方完成了一波精彩的心理交鋒，最終選擇握手言和，此局從長計議。
「今天這局的節奏意外很緩呀。」木下野狐感嘆道。
在賽前的諸多圍棋UP主的預測中，無論最後誰輸誰贏，這三番棋下來，必將血流成河，大砍大殺。
古勝山的中盤力量毋庸置疑，甚至他很有可能是當今的世界力戰派第一人，如果不是讀秒拖後腿，以及收官理念過於抽象，他指不定早就八冠了。
而時煜的鬼手突襲同樣令人印象深刻，面對古勝山充滿陽剛正氣的全面進攻，未嘗不能找到羊腸小徑，像此刻一樣出奇制勝。
這兩人相遇，屬於名門正派與邪門歪道的較量，雙方都能在棋盤上發揮自己的最大長處。
這盤棋，很有可能從開局起就大打出手，一直絞殺到最後。
結果沒想到，棋局居然是以和平為主基調展開。
這種感覺，好比你們玩GTA，不僅不做任務，不犯星，不輸入秘籍，反而還開車等紅綠燈？
「別慌！這兩人之間的對局，肯定會導入到轟轟烈烈之中的！」
眾人翹首以盼之際，古勝山落子了。
29手，挖斷！
棋盤的下方，以時煜的一記打入為開端，雙方迅速拉至近身作戰。
相當棘手的一步棋。
原本時煜以為自己靠住之後，對手的扳頭是勢在必行，或者說只此一手。
沒想到古勝山居然在這裡準備了一步挖的強硬手段。
古勝山的中盤力量在此刻得到恰到好處的發揮。
「好棋！這次真的是好棋，我不騙你們！」詹鶯憔悴又驚喜道。
經過連續幾天的折磨之後，她整個人都呈現出精神憔悴的症狀，仿佛老成了三十歲的女人。
但此刻，在時煜對面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她偶像之一的古勝山，他完全可以值得信賴！
「詹老師詹老師，能分析一下，這手棋為什麼是好棋嗎？」彈幕配合地提問。
「你們仔細想想，對手這樣靠上來之後，第一感肯定是扳住，只有在對面空中騰挪做活的時候，才會用到這手挖。
而此刻，古勝山老師居然將它當成進攻手段在用，化盾為劍！
它的效果也一目了然，白棋打吃完之後，兩邊的斷點都不太好粘，這不一下子就落下風了嗎？」
彈幕聽完這邊的評價後，又很快摸到另一個直播間。
「鹿老師鹿老師，隔壁鶯姐說這步挖是好棋，您怎麼看？」
鹿思竹一邊嚼著蝦角，一邊咔呲咔呲回應：「感覺一般般。」
幾天混熟下來之後，面對一些彈幕的問題，她也終於能開口了。
「一般般的話，那有什麼好的應對手段嗎？」
「不知道，反正時煜會算出來。」
彈幕：「嗯？」
沉思片刻後，時煜也落子了
30手，反手橫頂！
沒有去管挖入單關跳的那顆子，而是向黑棋的薄弱處發動衝擊。
化盾為劍？
那感情好，既然你沒盾了，那我這一劍下來，您多半擋不住吧？
「走這裡？」詹鶯愣住。
不懂就問。
單關跳被對手挖進來後，不是只能反手一拍嗎？
伱居然還能走別的地方？
沒有妄下論斷，詹鶯趕緊順著往下多擺了幾手。
媽耶。
真行。
之前說被挖這一下，打吃過後會有兩個斷點，哪個都不好補。
結果時煜乾脆連打吃都不打吃。
別說出現兩個斷點，甚至連斷點都沒有了。
根源意義上解決了問題存在。
「不是，他怎麼又下出了好棋啊！開掛了吧這人？」
另一邊，鹿思竹則淡定道：「看吧，說了一般般。」
古勝山的心弦微震。
這手棋，的確是他最不希望見到的應對之策。
他才剛剛往這個選點上計算沒多久，結果時煜就像是已經全部算好了一樣，立刻往這裡一拍。
算得能這麼又快又准？
這就是年輕人的優勢？
還是說.真就跟時煜剛才接受賽前採訪時所說的一樣，只是狀態好？
古勝山悄悄抬頭，觀察了一眼對手。
不得不肅然起敬。
雖然這麼說顯得有些玄學。
但作為一名身經百戰的頂尖棋手，他的確可以做到看一眼對手，就能判斷出他現在的狀態好壞與否。
此刻時煜給他的感覺是狀態在噴火。
只能用完美來形容。
36手，開局時尖沖在黑棋無憂角上的棋子發揮了作用，順勢擋下。
如此一來，下方的作戰算是占據了主動權。
黑棋雖然開了一朵面朝棋盤中央的花，但旁邊就是白棋的硬頭，起不到「中央開花三十目」的效果。
時煜輕輕的呼吸，目光靜靜落在棋盤上，聽不到一點來自棋盤之外的聲音。
像是棋盤上的一舉一動都在掌握之中，又仿佛眼前的棋局與他毫無關係。
心如止水。
古勝山說的沒錯，儘管他表現得像姜昌浩那種老僧入定態勢，看似得用堅冰來形容。
但事實上，他的狀態真就在噴火。
這要擱那些以特效為主題的圍棋小說里，指不定就紅蓮哥斯拉了。
能達到這樣的狀態，是因為buff激活了。
激活它，並不是在棋盤上打出特定的操作。
而是意識到它是什麼的一刻，它就會自動解鎖。
【buff：完美狀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