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 復盤開，不算開！
半小時的地鐵行程後，時煜抵達了目的地。
二環內，中國棋院總壇。
比起最新建成的杭城棋院，也就是之前舉辦圍乙的智力大廈，早20多年建成的首都棋院總部稍顯簡陋。
環京這地是這樣的，許多建築看上去都挺老舊，沒什麼光澤，屬於是放在柯南片場裡，能夠一直活到大結局的類型。
但正是這些老舊灰濛的建築，抬頭一看見上面的招牌，一大堆中字開頭的機構，名稱一個比一個厲害，莫名讓人懷疑人生。
對於許多職業棋手而言，都對這裡十分嚮往。
只有國家隊的成員，才可以住留在這裡，進行高強度訓練，與其他高手一起進行集體研究。
許多衝段少年都勵志要留在首都，指的就是加入國少隊。
本來時煜在道場裡，也被類似的小目標誘惑過，可奈何自己升級太快，沒等到國少隊，也沒等到國青隊的選拔，他就已經拳打曰本，腳踢圍甲，七段以上階層流通，七段以下階層固化了。
因此大家也不太計較其它細枝末節，讓他來就是了。
「時煜老弟，你終於來了。」
走進棋院不久，時煜就看到了古勝山在不遠處遙遙朝自己招手。
除他之外，整個國家隊高手都在，包括上次吃飯時，坐在同一間包廂的人，常韌，還有孔赫他們，又是一滿屋子的中國圍棋最高戰鬥力。
大家都是來助力古勝山奪冠的。
根據規定，但凡大敵當前，所有高手都得攜手助陣，更何況這是農心杯。
農心杯只有冠軍隊伍才能獲得獎金，五人共同瓜分300萬人民幣的總獎金池，而亞軍則只有每盤1.6萬元的對局費。
換句話說，哪怕你開局怒濤七連勝，但只要本國隊伍輸了，到最後照樣沒多少錢拿，只有一個連贏費聊以慰藉。
正因如此，之前在農心杯上有過斬獲的孔赫和常韌，更希望古勝山能夠取勝。
假如自己一盤沒贏的話，到時候蹭個冠軍獎勵也挺不好意思的。
可自己贏這麼多盤，卻最終還是輸出去了，就挺鬱悶了。
「其實吧，如果是輸給姜昌浩的話，其實倒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常韌笑著拍拍古勝山的肩膀。
「什麼話呢？什麼叫輸給姜昌浩，倒也沒什麼不能接受？」
一旁的孔赫反駁道，聽得古勝山心中一暖，尤為感動。
「我糾正一下，不是輸給姜昌浩沒什麼不能接受，而是古哥輸給姜昌浩沒什麼不能接受！」孔赫很快露出真容，哈哈大笑起來。
「對！尤其是在農心杯上！完整的句子應該是，古哥在農心杯上輸給姜昌浩，完全可以接受！」
常韌也忍俊不禁道。
「搞了半天，你們兩個原來是小黑子啊？信不信我比賽時，故意走一兩個昏招，讓你們拿不到獎金？」
古勝山坐在棋盤前，笑容跟僵住了一樣，整個練棋室里無不洋溢著快活的空氣。
看得出，團隊氣氛十分融洽，大家絲毫不介意拿目前的中國第一人開涮。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不想給他造成太多壓力。
時煜也挺能get到這個梗。
古勝山目前的成績無疑稱得上中國第一人，已經手握四個世界冠軍，且還有一個世冠決賽權，四捨五入一下，稱一句五冠王毫不過分。
但他在農心杯上的表現卻一直不甚理想，常常在讀秒聲中遭到逆轉。
而姜昌浩卻總能在讀秒聲中做到滴水不漏，強大的控制能力讓人畏懼。
畢竟農心杯是韓國方面的比賽，在韓甲上下快棋下慣了的韓國棋手是更擅長一些。
這次農心杯決賽看上去是中韓第一人對決，強強對抗，但熟悉棋手特性的棋迷都知道，姜昌浩的勝率高出不少。
農心杯英雄的神話，沒準依舊難以撼動。
「所以，時煜，這次農心杯的賽前準備工作，主要看你了，看看藉助你的混沌流，能不能出奇制勝。」古勝山說。
「沒問題，我盡我可能提供優質教學服務。」時煜真誠地說。
「可以，來先看看我擺擺大漢飛刀的變化圖吧，這是我自己研究出來的後續變化，你不用把壓箱底的東西透露，你只判斷我對不對就行了。」
「好吧.等等，伱剛才說什麼？什麼飛刀？」
時煜一愣，心說自己的羋刀什麼時候被取了這霸氣又抽象名字。
「大漢飛刀呀，現在這個稱呼已經在棋迷圈傳開了，你有什麼更好的名字嗎？」
「這一時半會還真沒有。」
時煜宕機了兩秒。
最近幾天，他都忙著享受大別野與客廳大屏幕，沒怎麼關注輿情。
沒想到短短几天之內，棋迷們又整出了這活。
路人聽到大漢飛刀定式的第一反應：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實際上的大漢飛刀定式：致敬新世紀大漢棋聖，紀念那場掀棋盤的震撼神局。
抽象。
實在太抽象了！
唉，現在棋圈的風氣太差了，真不知道是誰帶的。
不過這也算是幫時煜解決了一個起名上的小困難。
大部分簡單定式都沒有名字，但對於羋刀這種複雜定式，它肯定會有一個正式名字，作為第一個走出它的時煜自然掌握命名權。
本來時煜想用自己的姓氏給它冠名，就當是圖省事了。
但想了想，這麼幹有些太沒創意了，畢竟前世就是這麼幹的。
如此一來，大漢飛刀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名字。
既能表示國籍所屬，又沾點文化典故，還能吸引一波不懂棋的路人，簡直一舉多得！
糟了，自己已經開始接受大漢飛刀這個抽象名字了.
「來吧，看看我這段時間的研究成果吧。」
古勝山在棋盤前擺動了起來，速度很快。
對於頂尖職業棋手來說，任何一盤職業賽事上出現了飛刀，都是值得關注的大新聞，更別提中日對決的碁聖戰決賽。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井山那盤太慘，愣生生被打出了二刀流的梗。
那盤棋過後，中日韓的不少職業高手，都在那個局部上徹夜未眠，越是鑽研，越是被其中的變化嚇到瑟瑟發抖。
龜龜。
這是人想出來的變化嗎？
本來大家都覺得點三三新定式已經夠離譜，夠顛覆傳統了。
沒想到這個看似簡單的八手棋定式中，居然還藏著如此深厚的殺機。
該不會這小子的真實目的，就是把我們都騙去點三三，然後就能用這又陰又損的招對付我們了？
太變態了吧，這人！
古勝山連續擺了好幾個變化圖，時煜瞅了瞅，都還挺正確，基本八九不離十，甚至還破了一兩個小騙招。
不愧是頂尖職業棋手，再加上有充足的研究時間，的確可以將羋刀現在叫大漢飛刀了。
的確可以將大漢飛刀基礎變化圖破解一部分，最終呈現出來的結果和AI時代幾乎沒有區別。
也還好。
他所破解的變化，僅限那些相對簡單的變化圖。
真正複雜的走法，依然處於層層迷霧的包圍之中。
要知道，哪怕是在AI時代，直到羋刀問世後的第五個年頭，大家都已經將變化背得滾瓜亂熟的情況下，依舊有頂尖職業棋手在世界大賽上險些中刀。
而在這個AI尚未誕生的時代，想僅憑人力就將其全部開拓完畢，這難度不能說是輕而易舉吧，只能說是新垣結衣倒追小約翰可汗——有點難度。
「古哥厲害呀，你這研究進度都快趕上我了？」時煜立刻給予讚美，「斯國一斯國一。」
「真的啊？快趕上你了？這麼說你還有貨？」
古勝山再次眼睛一亮。
如果說時煜說「恭喜你已經完全學會了」，那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瞎幾把亂吹。
可他這次特意強調了一下自己還有貨，莫非說明我真的快學成了？
「還有這麼幾個變化圖，我給你擺一擺。」
時煜拉過棋盒，擺出一個新的變化圖。
白棋下方一托之後，黑棋並未強硬扳下去，而是淡定一退，白棋再跟著多爬一下。
簡稱擋一飛變化。
「好了，擺好了，新的變化圖。」時煜拍拍手上的灰。
古勝山看愣住了。
「就這？這就是你說的新變化？就九手棋？」
「是啊，這也不失為一種變化，我覺得黑棋黑挺好的，兩邊都能接受。」
「這兩邊確實都能接受，可它這也太簡陋了吧！」
本以為時煜又要在這局部整出點複雜東西出來，沒想到他又大道至簡了。
話說，這變化圖，和原來的老版點三三定式真的有區別嗎？
你小子莫不是在糊弄我？
「別急，我這裡還有呢，遠不止這些。」
時煜又順著這個變化圖繼續擺下去，展示了一些後續手段，以及若干細節注意事項。
「對了對了，假如白棋不託這一下，直接頂住的話，黑棋也可以強行長起來.」
又是一個新的變化圖扔出來，這下古勝山總算是接受了一些。
第二個變化相較剛才那什麼擋一飛變化，的確複雜了一些，可細細一品，就這難度，不是隨便一分鐘就能算清嗎？
這就是你所謂的新研究成果？
過於落後，可以展示是吧？
「就這些了，有我這最新兩個變化圖的助陣，定能幫助古哥你拿下那姜昌浩！」
「好，說得好，拿下。」古勝山用僵硬的笑容豎起大拇指。
他算是再次看明白了，在露招這方面，跟時煜一比，葛朗台都算是慷慨大方的。
這也沒什麼好指責的，圍棋本來就是個黑暗森林式的零和博弈遊戲，更何況他也不在這次農心杯出戰名單里，就算隊伍獲勝，他也沒錢拿，劃划水應該的。
「來研究一下姜昌浩最近的棋吧。」常韌提議道，「最近他的棋，也開始向混沌流靠攏了，時煜搞不好能提出一些獨到的見解。」
棋譜一一展示出來，都是姜昌浩最近在韓甲聯賽，以及在一些杯賽上的表現。
肉眼可見的充斥混沌流的痕跡。
雖然痕跡不多，但都十分明顯。
看得出，時煜這套不僅得到了在座諸位的承認，也得到了韓國方面的承認。
咦？怎麼又覺得有些暗爽？
「讓我看看啊咦？他這棋下的明顯不對啊。」
時煜盯了兩眼後，立刻盯出問題。
「怎麼了，這棋壞在哪裡了？」古勝山問道。
「他這手棋，不該打入進來作戰，這樣太勉強了。」時煜點評道。
「在你來之前，我們哥幾個已經過了一遍，都認為這手是好棋呀。」古勝山解釋道
時煜難以回答。
因為他正在開絕藝，每一手棋的勝率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這手扳出，被絕藝給予了沉痛差評，一口氣怒掉30個點。
之所以這大家認為這是好棋，是因為對手沒走出應對正解，掉的更多。
當然，勝率慘案這事，哪怕對於頂尖職業棋手而言，也是家常便飯，沒人能例外。
「如果我是黑棋的話，我會應在這裡。」
時煜直接上一選了。
一步冷靜的補斷。
「走這裡？」
所有人都圍了上來，眼睛一瞪。
這手棋大大偏離主戰場，所得目數也十分有限，唯一的作用是加厚自身，子效跟烏龜爬一樣。
硬要說的話，它當然也很大，有一手棋的價值，可與主戰場相比，就顯得不值一提。
就這，你把它當成第一選項？
「來來來，我不信，我往這裡二路一飛，你怎麼辦？」
常韌有些不服，立刻落子。
「這個簡單，靠出頭就行。」
順著這個局部，兩人棋盤上快速交鋒起來。
擺不超過十五步，常韌就手抖了。
看似嚴厲的二路搜根，並未對黑棋造成多大威脅，兩三下就揚長而去了。
而此時時煜剛才自補的那手棋，則相當於是多賺出來的。
「這」常韌摸了摸後腦勺。
這回輪到孔赫上，但同樣不出十幾手，就明顯感覺到不太有利，那手補斷再次閃閃發光。
古勝山也試了試，糾纏二十多手後，他也發現，並無太嚴厲的手段。
無論怎麼使勁，都呈迴旋鏢的趨勢。
三人面面相覷。
真特麼神了！
這步明顯偏緩的棋，在數十步之後，居然無一例外呈現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算什麼？
大智若愚？還是大巧不工？
「等會，這根本就不是你的棋風吧！」古勝山突然意識到這點。
「你是那種會老老實實無棋自補的人？」
時煜的棋譜，現場的頂尖高手們都翻過無數遍了，就沒見過他走這種棋。
通常都是要多有節目效果，就多有節目效果，永遠選擇彈幕最多的下法。
這麼穩的棋，是你能下出來的？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是個穩健派，我走這種棋無可厚非吧？」
時煜深深呼吸，將手往身後一背，淵渟岳峙，頗有宗師風範。
「你」古勝山被哽住。
有一說一。
復盤開，不算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