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同知

  張酸奶又要被氣死了!

  這個什麼鳥地方,條件也太差了!

  不是!條件差點就差點唄,非得給專家們燒熱水洗漱,特麼大家都是修行者,你用涼水會痛經還是咋滴?

  好!燒熱水就燒熱水!

  你憑啥使喚我去提水?

  老子堂堂劍宗劍主最後一個關門弟子,是來當護衛打架的,一身傲骨,你真把我當雜役了?

  當時的張酸奶用內心捍衛了「劍宗弟子永不低頭」這一句話,又用身體表現了「劍宗弟子能屈能伸」,好在劍宗向來奉行靈活的宗門理念,這也不算對不起宗門。

  反正她只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機器人嘛,也不算丟面子。

  然而就在她剛提滿兩大桶水,在表演「水盈而不灑」時,那個沙雕青菜從樓上走下來,對她點頭說:

  「幹得不錯。」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溫和的語氣,瞬間讓張酸奶破防了。

  媽的氣死!

  無論如何她也接受不了!

  ……

  「這個地方的網絡就是這樣的,最近很不穩定,白天和深夜的網速會稍好一些,傍晚最差,但是正常的語音通話是沒有問題的,就是上網不好使。」名叫尚夏旳小姐姐也來了勒車,對陳舒說道。

  「換當地卡呢?」

  「也一樣,現在不分那些了,反而和手機有一定關係。」

  「謝謝你。」

  陳舒不免有些遺憾。

  這意味著恐怕很難和清清開視頻了,每天晚上看不見自己的臉,清清肯定急得寢食難安、用頭撞牆。

  陳舒如是想著,走回院子裡。

  護衛隊已經架起了鍋和灶,開始準備晚飯了。

  正常來說,哪怕到了這種地方,在外面訂餐也是完全可以的。只是這座城市剛剛才褪下了戰火,許多居民房都在殘酷的巷戰中受到了波及或被摧毀,大多數人都逃去了其它城市,實在很難訂餐。

  幸好護衛隊各方面準備得很充分。

  陳舒很快碰到了正在幹活的眾妙之門,便對他問:「玄貞道長,來的路上,你有沒有看見一位僧人?」

  「你也看見了。」

  「是啊,感覺挺像我們益國人的。••¤(`×[¤ ❻➈𝔰Ĥ𝕦x.ςØ𝕄 ¤]×´)¤••」

  「那就是。是同燈師兄的師兄,法號同知。」眾妙之門語氣很淡然,「我以前見過他。」

  「是嗎?」

  「是的。」

  「他和青燈古佛是同一個師父?」

  「你怎麼知道?」

  「我正月去新正寺,遇到了他們的師父,那位尊者說,我與他的兩個弟子有緣,其中一個是青燈古佛。」

  「這倒很像他們的說話風格。」

  「是啊。」

  「那我等下和宋長官打個報告,出去見一見他,如果宋長官同意,我可以邀請他過來坐坐。」

  「我能去嗎?」

  「不知道。」

  「那我也去打個報告試試。」

  「應該可以。」

  眾妙之門眼光閃爍著,不確定的說,並給出了分析:「宋長官知道你的實力,何況現在勒車已停火,只在周邊走走的話,基本不會有什麼危險。」

  「你什麼時候去?」

  「晚飯後。」

  「行。」

  陳舒剛一轉頭,便見張酸奶又提著兩桶水走了過來,腳步很慢,磨著洋工,陳舒會控水的法術,但想到護衛隊裡大概率也是有會控水的靈修的,便沒有去幫她,只是咧嘴誇獎道:

  「張護衛挺勤快啊!辛苦了!」

  「……」

  張酸奶惡狠狠盯著他,牙關緊咬。

  天光逐漸消退。

  夜空掛上了一彎新月,星辰寥寥幾顆。

  陳舒吃過飯,在眾妙之門去向宋上校打了報告並獲得同意後,也跟著進去說了一聲,宋上校同意了,只是硬給他安排了三個護衛,不出意料,其中包括張酸奶和無名人士,還有一個叫左宥的專業軍人。

  感覺宋上校也不喜歡張酸奶在他面前轉來轉去、無所事事的樣子。

  五人踏著夜幕出門。

  這個城市現在是沒有夜生活的,一丁點也沒有。

  夜晚一旦到來,這座城市靜得可怕,大多數建築都成了廢墟或空樓,主人早已逃難走了,少數還沒有逃走的居民在這樣的夜晚也完全不敢開燈,路燈也失效了,除了死一般的寂靜,這裡還一片漆黑。✿.。.:* ☆:**:. .:**:.☆*.:。.✿

  路上基本上沒有車,也沒有人影,即使偶爾看見人影,也並不是普通居民。

  幾人也沒開燈,借著聊勝於無的月色與星光,慢慢往前走著。

  陳舒和眾妙之門並肩而行。

  在黑暗與月光下,那些破損的樓房變得影影綽綽,仿佛躲藏著無數鬼怪。

  張酸奶不知從哪撿了一根鋼筋,拿在手上舞來舞去,像是沒有重量,在寂靜環境中發出明顯的嗚咽聲。

  無名人士走在隊伍最左邊,開啟靈眼四下掃視,保持著應有的警惕。

  左宥最是專業,身著戰甲的他每一步都踩出沉悶的聲響,戰甲內部也發出輕微的機械聲,而戰甲的面罩為他提供了比正常五階修行者更強大的偵測能力,他抱著槍械左右扭頭,審視著周圍的一切。

  跟他同行,安全感滿滿。

  「玄貞道長。」陳舒問道,「你知道那位師父在哪?」

  「知道。」

  「在哪?」

  「原地。」

  「噢……」陳舒拖著長長的尾音,倒是沒有問他怎麼知道的,而是又轉頭看向無名人士,「無名師兄,你怎麼比在網上的時候沉默這麼多呢?」

  「我不是很愛說話……」

  無名人士話音剛落,便感覺三個群友都同時扭頭,朝他看了過來。

  「……」

  無名人士一下變得格外侷促。

  張酸奶扯著嗓子說道:「這算什麼?這段時間他只是比較沉默而已!你是不知道,九月初八那天,我和這小道士剛到軍營報導,他壓根理都不理我們的,你的待遇已經很好了。」

  「是嗎?」陳舒咧嘴。

  「老子還能騙你?」張偵探稍作思索,「他肯定是看我顏值太高,自慚形穢,因此故意和我保持距離!」

  「額……」無名人士沉默幾秒,終於冒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張酸奶問。

  「不是……」

  「那你就是對我有意見!」

  「沒有!」

  無名人士慌忙否認。

  「跟你開玩笑呢,哈哈,你咋這麼愛認真,在群里也愛認真……」張酸奶扯了扯嘴角,終於又在他身上看到了那個愛較真的沙雕群友的影子,可惜她並不喜歡和這種愛認真的人玩耍,「我之前還以為你被人替了,或者平常你的手機是別人在用,現在我確定了,就是你。」

  「為什麼?」

  「額……」

  張酸奶有點不想回答了。

  幸好這時,身旁的左宥提醒:「前方街道左邊,坐著一道人影,沒有武器,實力初步預測為中階。」

  「好專業啊!」

  陳舒說話時故意看了眼張酸奶和眾妙之門。

  張酸奶面無表情:「我早就發現了!」

  眾妙之門神情依然平靜,一邊往前走一邊回答左宥:「那就是我見過的那位新正寺師兄。」

  「好!」

  左宥的聲音從戰甲下傳出,經過了揚聲器,變得有些奇怪。

  幾人漸漸走近了僧人。

  街頭黑暗而空蕩,磚石一片狼藉,微弱的月光下,年輕的僧侶盤膝而坐,雙手合十,閉著雙眼。在他身邊靜靜躺著一條下半身被爆炸波及而血肉模糊的狗,已經失去了生命跡象。

  在這亂世,一條狗都無法苟活。

  感覺到幾人的到來,年輕僧侶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靠近的陌生人並未讓他感到慌亂,當看見幾人熟悉的益國面孔及眾妙之門那身道袍後,他亦沒有驚喜。在那張略顯圓潤的年輕面容上,更多的是疲憊與茫然。

  「見過同知師兄。」

  「你是……」

  「玄貞,在玉安觀修行,曾經見過師兄,也許師兄記不得我了。」眾妙之門作揖行禮,很有禮貌,「眼下跟隨國內的歷史專家團來到獨欽歷練,在出發前同燈師兄就叮囑過我,若見到同知師兄,定要幫他帶聲好。」

  「收到了,多謝……」

  同知法師緩緩的站了起來,這才對著幾人行禮,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眾妙之門神情平淡,看了眼旁邊的狗,說道:「把它埋了吧,有師兄作伴,它走得也不孤獨。」

  「也好。」

  同知法師親手埋了這條狗後,站在原地,臉上卻越發茫然了,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眾妙之門見狀說道:「師兄可吃了晚飯?」

  「吃過了。」

  「可有去處。」

  「去哪皆可。」

  「既然如此……」眾妙之門看出他去哪皆可但又不知去哪,便微笑著說,「那便去我們那裡住一夜吧,我好把你的近況匯報給同燈師兄才是,分別許久,他掛念得很。」

  「那便打擾……」

  「不打擾。」

  幾人又慢慢往回走去。

  頭頂有夜梟的叫聲,建築破洞中不時透出幾雙流浪狗的眼睛,偶爾也有意味不明的眼神在暗中窺探,但看見左宥這一身益國制式動力甲後,所有人都保持了冷靜。

  城中太靜了,腳步聲落針可聞。

  眾妙之門聲線很平:「師兄為何千里迢迢來到獨欽,也是來歷練的麼?」

  「不知。」

  「何為不知?」

  「不知算不算曆練。」

  「怎麼說?」

  「我來尋找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

  同知法師沉默片刻,這才說:「獨欽內亂爆發後,我通過網絡看見了這裡的慘狀,我對師兄弟們說,這個世上不應該有戰爭和暴行,我們應該尊重生命,我們應該厭惡和抵制這樣的爭鬥,我們應該呼籲人們去幫助獨欽並呼籲國家政府停止在獨欽的利益爭奪,被師父聽見了,可師父卻說我虛偽,說我空洞。」

  「為什麼?」

  「師父說,自古以來,真正腳踏實地的人,從不只是搖旗吶喊,而是要有實際行動的。停留在口頭上的同情並不是真正的對生命的尊重,獨欽人民需要實質性的幫助,需要幫他們阻擋暴行的人,而不是一個站在萬里之外慷他人之慨、什麼也不敢做、什麼也不願做的人。」同知法師頓了下,「師父說,若我願意幫助獨欽,可以給出一塊錢,可以捐出一斤米,可以來到獨欽保護弱小抵擋暴行。」

  「所以你就來了。」

  「是的,我覺得他說得對。」

  「師兄大善。」

  眾妙之門重重的行了一禮,自愧不如。

  「稱不上……」

  同知法師神情卻好像極其疲憊,甚至沒有多的謙虛、推辭的話,只說了這一句,就又沉默了。

  旁邊的張酸奶依舊握著鋼筋舞來舞去,卻是斜著眼睛瞄著眾妙之門和同知法師,內心覺得很有意思——這個群里的攪屎棍在這時倒是異常的正經,正經得讓她想諷刺都沒說出口。

  無名人士則依舊沉默著,目光瞄著前方地面,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