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喲,季老師,誰這麼重要啊,還開著會呢就跑出來了。��

  徐禾瑋捧著文件夾拍了拍季渃丞的肩,表情有些幸災樂禍。

  全校大會,會議室里都是校領導,好幾個是部級廳級幹部,季渃丞居然在這幫人講話的時候,公然出來打電話,可牛逼壞了。

  季渃丞冷淡的掃了他一眼,側過身壓低聲音:「我先掛了,你好好休息。」

  然後他收起手機,微微一笑:「借過。」

  徐禾瑋不依不饒的擋在他面前,笑眯眯道:「季老師不會談戀愛了吧,可別恃寵而驕啊,院裡都指望你這個呂家殷得意門生出成績呢。」

  提到他在國外的導師,季渃丞多少有些觸動,意味不明的「呵」了一聲,單手推開徐禾瑋的肩,閃身走過去。

  徐禾瑋工作的廢寢忘食,快瘦成了紙片人,被季渃丞一推一晃悠。

  他望著季渃丞的背影,咬牙捏了捏手裡的文件夾。

  在會議室裡面,季渃丞是有資格坐在中央圓桌參與討論的,而他只能和一大批新教授一起,坐在臨時加的長條桌後面。

  這麼好的露臉機會,季渃丞居然心不在焉的盯著手機,後來甚至退出來打電話了。

  真是暴殄天物,仗著院裡器重。

  「季渃丞......」

  徐禾瑋深吸了一口氣,往辦公室走的路上,一直憋著一口氣。

  他最無法接受的,是季渃丞不如他努力,卻樣樣比他做的精深。

  這不是踏實用心的問題,這是最原始的,智商問題。

  有的時候,努力對上天賦,是最讓人無力的。

  但是他不甘心,他就是要跟那些比他有天賦的人拼。

  況且值得慶幸的是,季渃丞現在的心思明顯活了,也不知道是誰能讓他一次次分神。

  不過真是膚淺,等日後功成名就有地位了,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現在找一些擋路石。

  他剛走到辦公室門口,掏出鑰匙開門,身邊響起一個喏喏的聲音:「徐老師,十一我能不能請個假,我想回家一趟。」

  徐禾瑋一抬眼,是他帶的研究生。

  「你回家幹嘛?」他語氣有點冷,臉色也很沉,嚇得女學生更躊躇了。

  「我...好久沒回家了,我爸媽想我了。」

  徐禾瑋推開門,把文件夾往沙發上一扔,轉身盯著女學生:「你回什麼回,你看我回家了麼?項目進度那麼慢,哪有時間回家!」

  女學生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嘴唇動了動,還是不敢爭辯什麼,最後默默的退了出去。

  她剛走到電梯口,和她一起來請假的朋友歡天喜地的摟住她的肩:「怎麼樣怎麼樣?」

  女學生沮喪的搖搖頭,抹了一把眼淚。

  「我就不明白了,他成天工作狂似的,還非逼著我們做工作狂,我到現在連戀愛都沒談過呢,都是讀研,為什麼季老師就那麼好,也不逼你們,我當時要是能多考幾分,上季老師的研就好了。」

  朋友拍拍她的肩:「哎,能有幾個季老師啊。」

  女學生抬頭看著天花板,努力把眼淚憋回去:「關鍵季老師長得還那麼好看,要是為他拼命我也認了,我都他媽快月經不調了!」

  朋友緊張的堵著她的嘴:「你小點聲啊,這還有回音呢,一會兒被你們那個大變態聽到。」

  走廊里隱隱約約的啜泣聲漸漸小了,但壓抑的氣氛似乎沒什麼變化。

  季渃丞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閉上眼睛,腦海里一片空白。

  他很少這麼懶洋洋的躺在沙發上,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

  這段時間有些不同,和古井無波的前三年不同,和雞飛狗跳的高中也不同。

  他不想用邏輯去分析這種微妙的變化,體會就好,很好。

  咚咚咚。

  季渃丞睜開眼,從沙發上坐直身子。

  「師兄你方便麼?」

  程媛小心的問著,謹慎的敲了敲門。

  「請進。」

  他理了理西裝,仔細的系好扣子,站起身,給程媛拉開了門。

  程媛面帶擔憂,站在門口沒往裡走。

  「師兄想怎麼辦?」

  季渃丞眼神閃爍了一下,很快恢復了正常,平淡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程媛咬了咬牙:「可呂老師馬上就要來了,做的還是...量子態和納米技術的報告。」

  季渃丞從飲水機接了杯涼水,一仰頭含了進去,寒意充斥了整個口腔,然後順著食管滑到胃裡。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眼來:「我知道。」

  程媛拽住季渃丞的胳膊,眼神中帶著疼惜:「師兄你還是請假吧,我替你去聽。」

  季渃丞輕笑一聲,拍了拍她的手:「既然他都敢講,我有什麼不敢聽的呢。」

  空調風呼呼的吹,仿佛山谷里悲戚的哀鳴。

  程媛默默的縮回手,眼圈有點紅,她輕輕舔了舔乾澀的唇,哽咽道:「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寧願賭上自己的前途,也不想再承受道德的譴責了。」

  她捂著眼睛,自暴自棄的嘆息一聲,眼淚順著指縫滑出來,然後還不待季渃丞說什麼,就倉皇轉身走了。

  季渃丞望著她的背影,臉上也掛不住笑意,他垂眸沉默了片刻,然後伸出手,輕輕的把門合上了。

  可還沒冷靜多久,手機上跳出來一條消息——

  「季渃丞,我後天去聽你講課!」

  備註是,小演員。

  他不由自主的彎了彎眼睛,難得提起了一點興致,老老實實的答覆道:「後天我去聽報告。」

  小演員:「那我和你一起聽。」

  季渃丞望著窗外思索了片刻,公開的講座,雖然前面的席位是留給校內教授的,但好像也不禁止學生來聽,只不過旁聽票是有限的。

  姜謠放下手機,仰躺在床上,徹底安詳。

  她偷偷把和季渃丞的通話錄了音,然後用電腦截出來,戴著耳機反覆聽。

  一邊聽著,她一邊忍不住笑。

  季渃丞真好啊。

  她難免暢想著後天和季渃丞見面的事情,可以一起吃個飯,或許還能要求季渃丞帶著她在校園轉轉。

  姜謠是個很能把握時機的人,只要季渃丞表現出一點情願,她都可以再鼓起勇氣撲上去。

  其實喜歡哪有那麼多道理,說到底不過是你情我願。

  想罷,她從床上一咕嚕身坐起來,然後把那個她默記了三年,從不敢打擾的號碼,認認真真的存在了手機里。

  輸完了號碼,看著姓名那一欄,她停了下來。

  填名字顯得太生分,更何況是她自己的手機,她想寫什麼都可以。

  [我老公]

  不行不行,不小心被人看見就尷尬了。

  [小神仙][大寶貝]

  這也太酸了,怎麼說季渃丞也快三十了。

  [季哥哥]

  姜謠要被自己噁心吐了。

  她歪著腦袋,盤著腿沉思了片刻,終於選出一個中規中矩又不失情趣的備註。

  [大教授]

  她對著這個名字眯眼笑,然後把手機抱在懷裡,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

  枯萎的少女心好像一瞬間鮮活了起來,堵在心裡經久不化的鬱結也逐漸傾退。

  還沒快活一會兒,手機就鬧了起來。

  馮連突然給她來電話,姜謠趕緊把手機從胸口移開,帶好耳機。

  「連連?」

  「好像別家還在努力那個角色,為了防止夜長夢多,董事長這邊施壓,讓他們今天六點就官宣,你做好準備,一會兒轉發微博。」

  「這麼快?」

  姜謠有些吃驚,這對她來說太倉促了,對整個宣發來說也太倉促了。

  因為張仲洵的緣故,這個劇的關注度不小,觀眾對女主演的期待值原本就高,她還是很有壓力的。

  「對,省的再變動,你注意官博吧。」

  馮連匆匆把電話掛了,好像還有別的事情要忙。

  姜謠方才的快樂心思全都提不起來了,捧著手機呆呆的登陸微博。

  莫名有些緊張,像高考時候一樣緊張。

  官宣之後,她大概不太好意思面對柳億一,也不想見到草木皆兵的何丁寧。

  姜謠咬了咬下唇,多希望那一刻能慢點來,最好一分鐘當成一年用。

  但在時間滑到下午六點整的時候,官宣還是如約而至。

  她看著官博上掛著的她的微博帳號,手都有點發抖。

  真的宣出去了,全天下都能看到了。

  她按著馮連交代的,點了轉發,在文案那裡躊躇了片刻,打了四個字——

  你好,遲悅。

  她要飾演的角色就叫遲悅。

  官博很快認領了她,給她的微博點了贊。

  然後緊接著,關注人消息提示來了,張仲洵轉發了她的微博。

  @張仲洵:你好,親愛的,遲悅。@summer姜。

  姜謠從來沒收到過那麼多評論,以前發一張自拍照也就一兩百個粉絲出來,現在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瞬間就有了幾千評論。

  有質疑的不接受的書粉,有吃瓜看戲的路人,還有激進派仲洵粉和友好建交派仲洵粉。

  大概是張仲洵那句親愛的顯得太曖昧了,所以激進派甚至從她的微博跳到官博,怒罵片方威脅他哥哥炒CP。

  姜謠看著雜七雜八的評論翻了個白眼。

  她平時雖然沒什麼放在心上,但是脾氣一點兒也不軟。

  那些被害妄想的粉絲直接被她拉黑,有多少拉黑多少,最開始是出氣,後來就成了較勁。

  但是男演員粉果然不是水的,沒過半個小時,summer姜拉黑張仲洵粉絲就被炒上了熱搜。

  一時間烏煙瘴氣,亂七八糟。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姜謠還是有點煩。

  看來人氣這東西還真是有必要啊,起碼不能一直被動挨罵。

  她鼓了鼓嘴,把手機扔在了一邊,決定眼不見心不煩。

  宿舍門被嘭的一聲推開,嚇的姜謠一哆嗦。

  何丁寧衝進來,看到坐在床上的姜謠,表情有些不自在:「原來你在宿舍啊。」

  完了完了。

  剛才拉黑的盡興,居然把何丁寧給忘了。

  姜謠有點頭疼,含糊道:「我一會兒就出去。」

  何丁寧笑了笑,故作輕鬆的湊過來,抱著姜謠的腰摟了摟:「恭喜啊,我看到微博了。」

  姜謠感覺自己像被一條蛇纏住了,難以呼吸。

  「我還以為是柳億一的資源呢,沒想到是你,是我們宿舍的我就開心啦。」何丁寧把下巴搭在姜謠肩膀上,親昵的蹭了蹭。

  呵呵。

  怕什麼來什麼。

  「對了,我聽隔壁彤彤說,柳億一眼睛都腫了,妝花的嚇人,估計沒想到拿了劇本也能掉角色吧。」

  救命吧。

  姜謠翻了個白眼。

  「好好努力,我看好你哦。」何丁寧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挺熱的天氣,姜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被何丁寧鬆開,姜謠快速拎起自己的包,出門投奔馮連。

  這個宿舍,大概一時半會不能回來了。

  她能感覺到何丁寧一直盯著她看,直到她消失在門口。

  那是種複雜的,仿佛被拋棄了的,怨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