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原先高高鼓起的觀音面已經完全癟了下去,之前猙獰的五官,也全部退掉了。
蔣欣雅早已經昏迷了過去,不省人事。
整張觀音面上寫滿了封印符,一開始的符文蒼勁有力,筆走龍蛇,到了中段,已經歪歪扭扭,明顯氣力不足了。
最後那一段又變得工工整整,卻完全不是我的筆跡了。
柳璟琛鬆開我的手,我整個身體瞬間軟了下去,倒在了他的懷裡。
柳書禾端過參湯強行餵進蔣欣雅嘴裡,然後掐著人中將她弄醒了過來。
但蔣欣雅太虛弱了,睜開眼睛無神地看了看,又要暈過去,柳書翊立刻上前給她診斷。
柳璟琛則一把打橫將我抱起,把我送回我自己的房間,放在床上。
我渾身已經濕透了,右手還在顫抖,卻還是緊緊地拽著他的袖子,說道:「玉佛……玉佛給我,這些天發生了很多事情,喬家已經被逼上了獨木橋,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無根胎不能留。」
雖然觀音面暫時被封印符控制住了,但我不確定它什麼時候還會捲土重來,到時候,再用封印符都不一定有用了。
更重要的是,這會兒賀蓮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已經沒有任何氣力再去畫一次封印符了。
並且無根胎要比觀音面霸道得多,封印符能暫時封住觀音面,卻不一定能控制得住無根胎。
柳璟琛輕拍我的手,說道:「玉佛我會在適當的時機拿出來的,但散痞香不能由你來制,制好的散痞香也不能由你來點,蓁蓁,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我滿臉的不解:「我是鹿家陰香唯一的傳承者,為什麼散痞香不能由我來制?」
「以後你會明白的。」柳璟琛模稜兩可道,「總之,蓁蓁,你只需要記得,我不會害你,永遠不會。」
拋開剛認識那會兒種種,柳璟琛如今對我的確是不錯的。
但現在我們討論的不是這個好嗎?
我剛想繼續跟他要玉佛,糰子嗖地一聲從外面沖了進來,胖胳膊胖腿抱住柳璟琛的膀子就開始嚎:「三哥,你終於出關了三哥,你再不出關,我這百年修為的人參精,都要被泡成醃鹹菜的白蘿蔔了,嗚嗚,我好慘啊。」
柳璟琛一把將糰子拽起來,讓他站在自己手心裡,看著他說道:「不喜歡待在我這兒,糰子可以回長白山去啊。」
正在聲淚俱下地控訴著的糰子,忽然就沒聲了,他呆呆地站在柳璟琛的手上,小拳頭握得緊緊的。
我以為他要抓狂,甚至一負氣,轉身真的回長白山去了。
卻怎麼也沒想到,他忽然咧開小嘴,嚶嚶嚶地小聲啜泣起來:「三哥,不要趕糰子走,大不了……大不了我再回木桶里泡著去嘛。」
他委委屈屈地待在柳璟琛的手上,低眉順眼的當個受氣包。
這會兒,我都有點兒心疼糰子了,可就在這時候,一股難聞的腥味從門口、窗戶邊鑽進來。
我一聞那味道,一下子從床上彈坐了起來,緊張道:「好像是喬家陰香,他們果然還是打上門來了。」
陰香味道能傳進童家來,說明童家在外圍鎮守陣法的那些人根本不堪大用,早已經被喬家人拿下了。
糰子咻地一聲又跑了,他去守著賀蓮去了。
可是已經為時已晚,賀蓮痛苦的呻吟聲尖銳地響起,比之前任何一次聽著都要絕望。
我再也坐不住了,掙扎著就要起來,柳璟琛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坐回去:「你就待在這兒打坐,恢復一下精氣神,外面的事情交給我,天塌不下來。」
我下意識地提醒道:「柳璟琛,我奶……」
「只要喬家敢帶你奶出來,我就一定將她救下來。」柳璟琛保證道,「蓁蓁,相信我。」
我直點頭:「我信你,柳璟琛,我只信你。」
至少這一刻,這個男人給了我足夠的安全感,我不信他,還能信誰呢?
我聽話地盤腿坐回床上,閉上眼睛打坐,只是我心緒不寧,很難快速入定。
我聽到柳璟琛離開了房間,並且將房門關上了,我聽著他的腳步聲離開,而我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在緩緩遊動著。
我本以為這種時候我根本不可能靜下心來,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渾身像是被一股暖洋洋的燈火包裹著一般,竟真的慢慢平靜下來,入了定。
這是這一次跟往常在龍王廟打坐不一樣,我入定之後,仿佛又回到了黃泉路上。
腳下是黃沙,周圍到處都是長明燈火,唯獨少了那個扎著高高的狼尾的提燈少年。
我試著叫了幾聲:「胡云璽,你在嗎?」
沒有人回答我。
我便不再白費力氣了,盤腿坐了下來,閉上眼睛繼續打坐。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又會來到這裡,難道是剛才我畫封印符消耗太多,又死了?
不,我知道我自己沒有死。
畢竟這次的感覺跟上次明顯不同。
想不通便不想了,打坐入定之後,我只感覺周遭的那些長明燈火不停地暖著我的身體,讓我感覺渾身舒適。
前後得有一炷香的時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自動退離黃泉路,又回歸了現實。
睜開眼睛,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再站起來的時候,渾身都有力氣了很多。
空氣中,喬家陰香的腥臭味還在,在這腥臭味中,我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我仔細嗅了嗅,這香……好像是鹿唯心的安神香。
鹿唯心也來回龍村了?
賀蓮的叫聲已經不見了,她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我再也忍不住了,推開門去,往賀蓮的房間走去。
路上遇到了琴姐,她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咬了,靠坐在牆角那兒,臉色難看得很。
我走過去,詢問琴姐的傷勢,我看到她小腿上起了大片的水泡,水泡周圍的皮肉都是不正常的黑紫色。
「琴姐,你的腿怎麼弄成這樣?」
「喬家人太陰險了,他們根本沒有露面,而是以陰香操控蠱蟲攻進回龍村,我甚至都沒看見那蠱蟲長什麼樣子,腿就成了這樣。」
「村里其他人都怎樣?」
「都比我好不到哪兒去,我現在甚至覺得蠱蟲無處不在。」
我皺了皺眉,心裡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來,問道:「柳璟琛他們呢?賀蓮現在怎麼樣了?」
「賀蓮被蛇君帶走了。」琴姐說道,「他們走了好一會兒了,應該是出村了。」
柳璟琛帶著賀蓮出村了?
難道他真的要用賀蓮去換我奶?
我不相信地跑去賀蓮的房間看,賀蓮房間裡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個水已經涼了的木桶,以及床邊一大攤黑血。
我轉身又往外跑,一路上,我真的只看到童家人,卻沒有看到柳書禾他們。
出了童家,我直接往村口跑,我不知道自己追上去想幹什麼。
是去阻止柳璟琛用賀蓮換我奶嗎?
還是去接我奶回來?
可就在我奔跑著的時候,眼睛餘光忽然瞥到了一抹紅色的身影。
她打著一把紅傘,穿著紅裙,邁著虛浮的步子,好像是往龍王廟的方向去了。
是鹿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