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柳仙堂的時候,就看到那隻血鴿站在我房間的窗戶棱上,它竟然比我先到。
長翅膀就是好。
我找出紙筆,開始給柳璟琛回信。
因為篇幅有限,我想說的事情又太多,最後思來想去,決定報喜不報憂:我很好,十五未遭偷襲,胡云璽已到,唐仁在抓,你好好修養,等你歸來。
我仔細地把信紙捲起來,塞到銅管里,那隻血鴿立刻拍拍翅膀離開了。
我先去看了看十五,小傢伙一直在睡,雷都打不醒。
我又去找唐言蹊,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胡云璽正在給她餵飯。
唐言蹊的手臂恢復得很好,已經能自由活動了,她要自己端著碗吃,胡云璽非得喂,兩人正僵著。
我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不打擾他倆了。
吃過晚飯,我回房洗漱,上床盤腿打坐入定。
這段時間紛紛擾擾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已經很多天沒能靜下心來修煉了。
這一練便到了深夜,柳書禾敲門的時候,我也剛好準備休息,她推門進來,臉色有些不好。
我拉著她坐下,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唐仁那邊又有什麼變故?」
柳書禾語出驚人:「唐仁死了。」
從昨夜到現在,柳穆之撒出去大量人手配合書禾追查唐仁的下落,幾乎要把整個秦嶺翻個底朝天,最後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斷氣很久了。
柳書禾問我:「蓁蓁,你猜我們是在哪兒找到他的屍體的?」
我疑惑:「哪兒?」
「秦嶺地界不僅有五塘鎮,還有個四塘鎮。」柳書禾說道,「我們是在四塘鎮山腳下一座廢棄的城隍廟裡找到唐仁的,屍體已經有味兒了,他身前有香爐,香爐里有還沒燒盡的紙紮人偶,周圍全是紙灰,他應該是在做法的過程中被反噬吐血而亡的。」
唐仁竟被反噬致死?
「我還發現了這個。」
柳書禾一邊說著,一邊翻動手機,然後遞給我。
我接過來一看,那是一張屍體背部的照片,在尾椎骨右側方位,有一塊黑色的印記。
那塊印記很像孔雀的尾羽,又叫孔雀翎。
「我查了,唐仁生前身上並沒有這塊印記,很可能是被反噬形成的。」柳書禾嚴肅道,「蓁蓁,你記得嗎,言蹊身上也有一塊胎記,跟它很像,只是顏色不同。」
我們仨關係好,聚在沉水村的時候,經常睡一塊兒,洗澡也一起。
唐言蹊的胎記也在背後尾椎骨處,因為這個部位隱秘,所以一般人是看不到的。
她的那塊胎記是褐色的。
我知道唐言蹊原本的真身是一隻燕鷂,所以她的胎記是羽毛樣子的,我並不感到奇怪。
可唐仁這一塊卻很不尋常。
不出意外的話,唐仁應該是前天夜裡做法時被反噬致死的,而唐仁是借著鷓鴣斑香的法力布陣施法偷襲唐言蹊的,所以他被反噬……是因為宵兒的那口業火?
如果真的是因為宵兒,那麼這塊印記便與宵兒有著莫大的關係!
胡云璽昨晚也說過,蹊鷂來自幽冥之境,當年她是受派去長明小店送燈芯的,那給她下達命令的又是誰?
是那位大人嗎?
還是說……會不會是宵兒的前世?
宵兒的真身是孔雀嗎?
我下意識地問道:「書禾,除了孔雀,還有什麼鳥兒是有翎羽的?」
柳書禾掰著手指數著:「這可就太多了,翎雀、冠翎岩鳩、鳳頭百靈……還有傳說中的鳳凰,都是長有翎羽的,只是部位不同,顏色、外形不同。」
好吧。
眼下宵兒的真身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宵兒前世的身份,以及她與唐言蹊的關係。
說曹操,曹操到。
唐言蹊抱著枕頭氣鼓鼓地進來了:「書禾你也在啊,正好今晚我們一起睡。」
柳書禾不解:「你自己不是有房間嗎?你那手臂剛接好,我怕夜裡再給你擠掉了。」
「不要!」唐言蹊說著便往床上爬,「狗男人以前對我愛答不理,現在整天黏著我,睡覺都盯著,我都快被他弄得神經衰弱了,今晚說什麼我都得跟蓁蓁睡。」
「咦~」柳書禾揶揄道,「秦嶺柳仙堂的伙食很好,我拒絕吃狗糧。」
唐言蹊頓時滿臉通紅,抬手就去撓柳書禾,手機被碰掉在床上,她伸手拿起來,就看到了唐仁屍體上的那塊翎羽印記。
「這胎記……跟我的怎麼那麼像啊?唔,痛……」
說話間,她閉了閉眼睛,兩手按著太陽穴,身體在晃,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我和柳書禾都瞬間緊張了起來,不停地叫著唐言蹊的名字,她剛從昏迷中醒來不久,這一刺激,很可能再暈過去。
唐言蹊一直按著太陽穴,越按越用力,後來就開始甩腦袋,不停地甩,像是要將什麼痛苦的記憶從腦袋裡甩出去似的。
柳書禾握住她的兩隻手臂,我就摟著她的腦袋,在她耳邊輕聲安撫:「言蹊,屏氣凝神……」
『屏氣凝神』這四個字一出口,我就不由地想到了柳璟琛。
每次我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候,他總會抱著我,對我說:「蓁蓁,屏氣凝神……」
有些東西真的是待在一起時間長了,潛移默化中就滲透到彼此的生活習慣中了。
「阿梔,你抓住我的尾巴,快,我拉你上來!」
「蒼生惘惘,憑什麼非得我的阿梔以身獻祭才能救?!」
「阿梔……阿梔……」
「他們不值得!不值得!」
「……」
唐言蹊忽然失控地大喊大叫起來,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可是她的眼睛還閉著,她似乎陷入了夢魘之中一般,深深地陷了進去。
我聽到她喊的這些話,既驚訝又心疼。
這些話,我曾經聽過。
我不僅聽過,還看到過當時的場景。
那場回溯里的每一幀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這輩子我也不會忘。
但我沒想到,這些話會忽然從唐言蹊的嘴裡喊出來,她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是因為看到了唐仁身上的那塊印記嗎?
可是她自己身上的胎記,不是也長那樣嗎?
還是說,唐仁的那場偷襲,或者宵兒的反噬,覺醒了唐言蹊的前世記憶?
她想起來了多少?
可不管她想起來多少,這一段卻是她記憶中最刻骨銘心的,她對鹿梔的感情真的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