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非黑即白

  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問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

  柳璟琛似乎早有預料,他搖頭否認:「我並不認識他,但在八塘鎮第一眼相對,我就確定,他與當年的瘟疫有關。」

  果然。

  我推測道:「也就是說,我們派去探路的兩撥人,以及石家那幾個人,都是死於此人之手,對嗎?」

  「機率很大。」柳璟琛說道,「否則石家人手裡的烏金龍石碎片,不會落在他的手裡。」

  我渾身一僵,懸著的心終於死了:「也就是說,那封請事帖就是他遞的?我們遲遲不將那封請事帖蓋章入庫,他急了,錢松身上的瘟疫是他給我們的警告。」

  「不僅是錢松,如果不是無妄大師的香囊,他本意應該是想生奪明庭香的。」柳璟琛說道,「好在他似乎只意在明庭香,沒有與那一群人同流合污。」

  那一群人,指的就是現在匯集於八塘鎮祭台的那些人。

  我有些想不明白:「他是瘟疫的源頭,是萬惡之源,他被壓制一百年之久,如今既然已經借屍還魂跑出來了,按照他的尿性,不應該是繼續作惡、為害人間嗎?他又不冤,要什麼明庭香?明庭香只渡冤魂入輪迴,他又不冤。」

  我說的義憤填膺,柳璟琛摸摸我的頭,安撫道:「蓁蓁,你要記住,這世間很多人很多事並不是非黑即白的,瘟疫可怕,但掌管瘟疫者並不全是魔,瘟神起初他也是神啊。」

  我錯愕地看著柳璟琛,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柳璟琛繼續教導我:「神就一定都是好的嗎?魔一定就是壞的嗎?上神難通人心,而墮魔之人卻最通曉人心善惡之本,真正能堪透魔心、掌控魔心之人,才最是慈悲為懷的。」

  柳璟琛的這些話太抽象了,我還是不明白,可以掌控魔心之人,還能稱之為魔嗎?

  不過眼下這些不重要,我問:「這就是你為什麼已經猜測出對方身份,卻還要我先制出明庭香的原因嗎?從一開始,你就打算幫他的,對嗎?」

  「到底幫不幫他,還得看他是否值得。」柳璟琛說道,「我一直在想,唐老留下這顆佛骨舍利的真正用意在哪?」

  「他點名要將這顆佛骨舍利留給十五,說關鍵時刻能救他,那麼,怎麼救?是讓他吞噬,還是以別的方式幫他擋災?」

  柳璟琛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了。

  當初在決定製明庭香之前,我也曾有過同樣的心路歷程。

  唐門掌權者,赫赫有名的佛骨胎,以唐老的能力,大抵是一早就算到了這場災難。

  他留下這顆佛骨舍利,助我製成明庭香,吸引這些傢伙的視線,有現成的明庭香可用,又有誰願意去冒險搶十五呢?

  再者,十五那么小,從未修煉過,身體裡是否有佛骨舍利形成都是個未知數。

  我看著柳璟琛鄭重道:「我相信我們的選擇是正確的,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們會錯意了,唐老也不會怪我們的,對嗎?」

  「對。」柳璟琛摟著我往回走,「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養好精神,等著三日後應對那些牛鬼蛇神。」

  柳璟琛將我送回陰香堂後院的房間,盯著我躺上床,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這才離開。

  這一夜,整個沉水村靜悄悄的,仿佛所有村民都進入了夢鄉。

  實際上,他們在書禾、大力的引導下,悄無聲息地進入地下庇護所,柳璟琛設了結界,沒有一定修為的人,根本發現不了地下庇護所的存在。

  後半夜,我是摟著裝著九根明庭香的盒子睡的,生怕有人在我睡夢中將它們搶走。

  心裡藏著事,我睡得並不安穩,第二天早上五點多就起來了。

  我將明庭香藏進暗格里,洗漱好出門,路過唐言蹊的房間,發現她房間的燈亮著。

  金色的燈光印在窗戶上……不對,金色?

  並且從窗戶看去,那光分明是一個盤腿而坐的人的輪廓。

  我在窗戶前站了一會兒,想到在龍光寺里,唐言蹊調動真氣時,那真氣就是金色的。

  自從被無妄大師點撥之後,這小妮子一路回來沉默寡言的,看來是想通了,憋著勁兒在修煉呢。

  我沒有進去打擾她,自己去廚房找吃的,剛吃沒一會兒,柳書禾也來了。

  她一眼看到我,立刻湊過來說道:「蓁蓁,馮賤女的事情有眉目了,但事情有些棘手。」

  我疑惑道:「怎麼回事?說來聽聽呢。」

  「我的人查到她那顆心臟,當年是被她那惡毒奶奶吞了。」柳書禾忿忿道,「那老東西都死了幾十年了,她家那一片土地又被徵用過,墳全被平掉了,找不到那老虔婆的骸骨,馮賤女心結未了,再被激化,怕是要生變。」

  我明白柳書禾在擔心什麼。

  馮賤女那邊急需渡化,我也曾答應用鹿家陰香幫她,可現在瘟疫男守著出村的山路,我們不能隨便出入。

  「要是堂姐在就好了。」

  鹿唯心也是鹿家陰香的繼承者,雖然她制香能力有限,如今又是魂體,但一般的安魂香超度,她還是可以操作的。

  可惜她忙著接洽童冰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三日後,我會在鹿家陰香堂施香救世的消息傳播出去之後,傍晚時分,村口山路那邊就起了霧。

  如今這個季節哪來的霧呢?

  並且那黑沉沉的霧氣,看著就不正常。

  柳書禾冷哼道:「三哥算無遺漏,它們開始狗咬狗了。」

  我的視力要比她好很多,透過黑霧,我甚至能看到瘟疫男的身影。

  他就站在風暴的中心,巋然不動,周圍十米,幾乎寸草不生。

  既然要瘋,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沒有心情觀戰,瘟疫男越強,三日後我的壓力只會越大。

  我轉身回房,開始研究對策。

  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大概凌晨四點左右,鹿唯心回來了。

  迷迷糊糊中,我就感覺有人坐在床邊,嚇得我一個激靈翻身而起,抬手就劈了過去。

  鹿唯心也不躲,只是轉過頭來,有些失魂落魄地看著我。

  我及時收手,埋怨道:「堂姐,你知道人嚇人嚇死人的道理嗎?」

  鹿唯心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我心裡咯噔一下,趕緊查看她的魂體,生怕她受傷了。

  一邊查看,一邊問:「堂姐,你是怎麼躲過山路上那個傢伙回來的?他有沒有傷到你?」

  「沒有。」鹿唯心淡淡道,「我展開功德傘準備應戰,他只瞥了我一眼就放行了。」

  啊?

  瘟疫男竟沒有攻擊鹿唯心?

  他還挺有原則的嘛。

  但下一刻,鹿唯心握著我的手,說出來的話卻讓我更加匪夷所思。

  她說:「蓁蓁,你相信這個世間的某個角落裡,還有另一個你嗎?」

  我頭都大了:「堂姐,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童冰夷……」鹿唯心斟酌著說道,「她……她長著一張跟你一模一樣的臉,甚至她的眉心之間,也有一顆紅痣。」

  紅痣?

  我就是在點燃九塘鎮石棺中的陰香之後,眉心之間才長出那顆紅痣的。

  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還是冥冥之中,我與童冰夷之間的確存在著某種特殊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