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一聲五表嫂好喊,但是否能喊一輩子,有待考察。
蒼山常五爺家的門檻,可不是那麼好踏進去的。
越是高門大戶,越是害怕牽扯上不必要的因果,槐煙可以看在柳璟琛的面兒上救我一次,但如果我爛泥扶不上牆,她也不可能次次為我收拾爛攤子。
好在從槐煙的語氣來看,這一關我算是過了。
陰鏢隊在黑水河的東岸停下,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車隊的後方,一片黑暗中,一群人也在默默地等待著。
等了有一刻鐘,對岸才將一架破舊的吊橋一點一點放下來,老舊的橋身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轟咚一聲,吊橋落地。
前方常狄粗獷的聲音響起:「升幡,渡橋,過陰陽嘞!」
我撩起帘子,唐言蹊的小腦袋擠過來,我倆好奇的往前方看去,不多時,就看到一面鴉青色的幡旗升了起來,幡旗上面繡著紅色的『玄』字,特別醒目。
幡旗升起來的同時,常狄手中拎著一盞燈走過來,掛在了我們這輛馬車的一角上。
唐言蹊小聲說道:「這是鏢燈,鏢未送達,鏢燈不滅,鏢燈若滅,燈毀鏢亡。」
我驚愕的看著那盞古老的油燈,沒想到它竟那樣重要。
做完這一切,押鏢隊伍重新啟程,槐煙叫了我們一聲:「蓁蓁,唐小姐,進來吧,過了黑水河再看。」
我和唐言蹊聽話地坐回軟塌上,馬車晃晃悠悠地在吊橋上走著,我們能感覺到顛簸和不穩,好在一切順利,十來分鐘後,我們已經安全到達對岸。
馬車卻再次停了下來,槐煙撩開馬車後窗的帘子讓我們過去看。
透過後窗,穿過後面的鏢隊,我們的視線便正對著那架吊橋,以及滾滾的黑色河水。
黑水河的水位不知道什麼時候漲起來了,水面翻滾著,裡面似乎藏著無盡的野獸邪祟。
橋上,一個背著竹簍的壯漢正箭步飛奔著,竹簍的邊緣趴著一個光頭小娃娃,黑水河裡一個大浪,捲起河水朝著男人舔舐上去,我清楚地看到那河水裡伸出一隻森森白骨手,抓向男人的小腿。
竹簍里的小娃娃嗖地一下子翻滾下來,一腳踹在白骨手上,白骨手迅速縮回黑水中,隨著黑水的降落回到黑水河裡。
可另一面,一朵浪花又掀了上來,浪花之中裹挾著密密麻麻的小魚,它們張著嘴,嘴裡面滿是尖銳的小牙,男人抬手以掌風擋了一下,大部分小魚被打落回去,但還是有一小部分咬住了他黝黑的手臂。
死死咬住,猶如螞蟥一般,貪婪地吸吮著。
男人彎腰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直接衝著被咬到的手臂用力刺下去,將被小嘴咬住的血肉果斷剜掉了!
看著這一幕,我和唐言蹊全都『嘶』了一聲,我們怎麼也沒想到,過這架吊橋,竟要面臨這重重艱險。
可剛才鏢車隊伍過來的時候,雖然顛簸了一些,卻很平靜。
也直到這一刻,我才徹底意識到,蒼山常五爺的名望到底有多高,威懾力到底有多強!
這支陰鏢隊能走到今天,也是他們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這樣的險境,他們曾無數次面臨,哪怕只有那麼一次的失敗,也就沒有陰鏢隊的今天了。
吊橋僅放下半個小時的時間,除去陰鏢隊,只有兩人成功過橋,掉下橋去的有五個,沒入河水裡就徹底消失了。
吊橋再次升起,槐煙放下後車窗的帘子,鏢車隊伍往前行進。
我和唐言蹊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槐煙捂著嘴唇輕咳了兩聲,臉色比之前更差了一點,她問到:「被嚇到了?」
唐言蹊拍著胸脯心有餘悸道:「原來吊橋是如此險境啊,明知道這麼危險,那些人怎麼還上趕著要上橋呢?」
「有人求財,有人為命,還有的人,大概是為了見一見自己日思所想的那個人吧。」
槐煙說著,又咳嗽了起來。
她的臉色泛著一股不正常的潮紅,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她連忙從軟塌的暗格里拿出一個小瓷瓶,吞了裡面的藥丸才慢慢好起來。
我和唐言蹊都很關心她的狀態,詢問她的病情。
槐煙搖搖頭:「老毛病了,不礙事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她靠在軟塌上休息,我和唐言蹊不敢打擾她,就挨在前面車簾前往外看。
渡過吊橋,車輪軋著漫漫黃沙往前走,走了好一會兒我才忽然意識到,這是上了黃泉路了呀!
八百里黃沙路,每一寸都有每一寸的故事。
陰鏢隊伍行進的速度加快了很多,這一片沒有胡云璽的數千盞長明燈,沒有一望無際的彼岸花,更沒有連成一線的亡魂隊伍。
有的,只有灰濛濛的天、黃撲撲的地,以及嗆人的風沙。
前方時不時地傳來常狄的號子聲:「蒼山常五爺押鏢,陰人借道,活人退避,合吾!」
就這樣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和唐言蹊靠著馬車門昏昏欲睡,槐煙的聲音忽然響起:「蓁蓁,唐小姐。」
我倆驚醒,回頭看去,就看到槐煙已經恢復過來了。
她沖我們招招手,我倆靠近過去。
「再往前便是望鄉台了,到了那兒,我們就要分道揚鑣了。」槐煙看著我問道,「蓁蓁,我聽說你有個女兒現在身處幽冥之界?」
我一個勁兒地點頭,猛然想起胡云璽給我的血玉蓮花,他叮囑我進入陰間就要將它掛在腰上。
我趕緊將血玉蓮花翻了出來,掛在腰間之後,才鬆了一口氣,回道:「是的,我有一兒一女,女兒沒出生之前就被幽冥之界的一位大人預定了,出生那日就被他帶走了。」
我頓了一下,有些憂傷道:「我至今還沒看過她一眼。」
槐煙輕拍我的手,安慰道:「冥界有十殿閻王,各司其職,每一個領域都不一樣,不過我在幽冥之境有一些朋友,如果需要幫忙,可以跟我聯繫。」
她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黑色燙金邊的令牌放到我手上,令牌的正面是一個紅色的『常』字,背後雕刻著一隻青龍龍頭,神情肅穆。
「再過一段時間,我家壹壹過生辰,到時候我給你……你們遞請帖,一起過來玩。」
我和唐言蹊忙不迭地點頭應下。
槐煙又看了一眼我腰間的血玉蓮花,說道:「我有一個朋友……他最近兩年有些不正常,眸色會變,到時候我想讓你幫忙看看,興許鹿家陰香能讓他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