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要對他再次發起攻擊的灰狼此刻倒是不著急了。它轉過身,朝著狼群那邊嚎了幾聲,狼群立馬回應它,也開始嚎了起來。
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裡,狼嚎聲響徹山谷。有淡淡的月光灑在兩危山上,月色朦朧,油燈的光亮忽閃忽閃,一明一暗,顧青柏此刻清楚地感覺到,死亡正朝自己慢慢靠近。
他腦子裡一下閃過了很多雜亂的情緒,有年邁的父母,嬌俏的妻子,手足兄弟,以及還沒來得及降臨的孩子。
如果他走了,他們該怎麼辦?家裡現在有銀子了,很多銀子,可還沒來得及開店,一家人還沒來得及過上好日子,他也還沒來得及將銀子交到他們手中,此刻卻要葬身在這了,留給他們的怕也只有一具不完整的殘骸。
但現在這一局面卻是他自己造成的,想到這,他眼眶一熱,雙眼忍不住微微泛紅。罷了罷了,自己這一生,雖然還有很多遺憾,但生來父母疼愛,兄友弟恭,家庭和睦,夫妻恩愛,也算沒白來這世上一遭。
面對死亡,顧青柏突然就沒那麼害怕了,他解開腰上的繩索,雙手握成拳,猛地翻下馬,撿起地上的長棍,眼底的黑沉與這夜色融為了一體。
那隻灰狼竟被他身上視死如歸的氣勢給震得後退了一步。
接著想到身後的同伴,它很快找回了底氣,齜著牙,沖顧青柏嚎了一聲,便再次朝他撲了過來。
顧青柏接連出擊,可並不敵灰狼的速度,等再要揚棍時,已經被灰狼一把撲倒在地,剛剛與它近身搏鬥時,肩膀胳膊都被它抓出了長長的血痕,此刻狼爪壓在傷口上,顧青柏倒吸了一口涼氣,再也抬不起胳膊。
灰狼見對手被自己打趴下,興奮地朝著掛在空中的月亮嚎了起來。等它嘚瑟夠了,便磨了磨鋒利的牙齒,找准獵物的脖頸,張口咬下。
「砰……」地一聲,顧青柏只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一松,再睜眼,那隻灰狼已經被橫空出現的一隻腳,踢出了數丈之遠!
顧青柏抬眼,就見自家三弟如天神降世般,煢煢孑立,墨發飛揚,冷白的肌膚都與月光融為了一體,渾身充斥著一股讓人安定的力量。
狼群見同伴受了傷,一隻只變得暴躁了起來,兇狠地齜著牙,集體朝這邊衝過來。
顧青柏想翻身爬起來,可越掙扎越沒力氣,又氣又急,只能艱難喘息著朝顧庭之喊:「三弟,你別管我,快走!」
可顧庭之只是轉過頭來看著他,不解二哥為什麼要自己走。
「小心!」顧青柏猛地瞪大眼睛,呼吸都停頓了一瞬。
顧庭之轉身,這次反應不及,毫無防備的他被一隻兇狠異常的青狼撲倒在地,後腦勺『砰』地一聲狠狠地砸在了布滿石子的地面上。
「三弟!」顧青柏艱難地翻過身,朝著他的位置爬了幾步,手指都深深地摳進了石子地里,他試圖去將壓在他身上的青狼踹走。可才爬了幾步,便軟軟地趴在了地上,他此刻真的是恨透了自己的無用。
「三弟!」
顧庭之此時只感覺自己的腦袋嗡嗡的,似乎有很多畫面一茬又一茬地往他腦子裡擠,頭痛欲裂。
聽到二哥的呼喚聲,他趕緊甩了甩腦袋,將疼痛拋開。接著,在那隻青狼要張嘴咬他脖頸時,伸手掐住了它的脖子,使勁一扭,青狼的脖子竟生生被他給擰斷了!
顧庭之提起青狼的身體,往狼群的方向橫掃過去,啪嗒一聲,砸倒好幾隻。
見著它們老大的屍體,群狼原地踱著步,不敢再上前,但也執著地不肯撤走。
突然,不遠處亮起一片火光,稻草灰帶起一片火星,使得山腳下的乾草也燃了起來。見著離它們越來越近的火光,狼群眼露驚恐,不敢再逗留,幾隻狼合力叼著那隻青狼的屍體,匆匆撤回了山里。
顧青松見狼群被火光嚇走,鬆了一口氣。他急忙朝趴在地上的顧青柏奔了過去,滿臉著急:「二弟,你現在怎麼樣?」
顧青柏艱難地咧著嘴角,笑著安撫他:「大哥,你也來了啊,我沒事。」
顧青松雙眼泛紅,差點沒落下淚來。都是他這個做大哥的沒用,每次做什麼事,都得二弟沖在前頭。要是這次是他去縣城賣那兩頭熊,二弟就不會有事了!
「好了,先回去再說。」舉著火把的顧立宗大步走了過來。騰出一隻手,和顧青松合力將顧青柏抬上了馬車。
「相公,你沒事吧?」甄彌兒見顧庭之肩膀上也有血,急得踮起腳尖要去查看。
「饅饅,我沒事。」顧庭之矮下身子,讓甄彌兒能看到他的肩膀。
還好,只是被狼爪抓破了衣服,劃出了一點血絲,回去擦點藥就好了。主要是二哥,看著傷的很重!
燃起的稻草支撐不了多久,怕狼群返回,幾人不敢多留。
顧青松駕著馬車走在前面,他不敢駕得太快,怕顛到顧青柏的傷口,甄彌兒撕下自己的裙擺,給他包紮住出血嚴重的位置。顧庭之有樣學樣,替她撕著布條。
而顧立宗駕著牛車走在後頭。
走了沒多久,見著前方一人提著一盞油燈,急急往他們的方向奔來。
「四弟,四弟!二郎可找著了?」
顧立宗見這人竟是顧立堂,忙讓他先上車。「大哥?」
顧立堂喘著粗氣爬上了牛車,「我聽說二郎要趕夜路,怕出事,想跟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可沒追上你們。後面我去村長家借牛車,可村長今兒喝了酒,早早睡下了,叫不醒,他那婆娘是個小心眼的,不肯將車借與我。沒辦法,我只能靠跑的,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還好二郎沒事,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顧立堂說完也是心有餘悸,這兩危山以前發生的失蹤案可不少,夜裡獨自一人從這經過,還能活下來已經算是大氣運了。
顧立宗見自家大哥佝僂著背,吃力地爬進了牛車,他回身繼續趕車,可眼眶卻熱得發紅髮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