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再重來一次,裴漓之也從不後悔當初手刃了林羨。
林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害得他國破家亡,害得他流離失所,卻又端著一張偽善的臉,教他識字,教他法術,替他準備本命法器,又替他準備弱冠之禮。
這一切的一切,如今想來,讓他如鯁在喉。
「轟隆」天空一陣雷鳴,旁邊稚嫩的童聲再度抱怨起來:「今日怎的打雷了,下雨的話山路可就不好灑了。」
另一道稍微清脆點的嗓音響起:「就算下雨也不能停下,夕遙宗收徒之日可不因為下雨改期。」
他們年紀雖小,可早已明白,凡人與仙人的雲泥之別。
入了門派不一定能成仙成神,但只當凡人,便只有短短几十年壽元。
雨很快下了,從淅淅瀝瀝到傾盆大雨,又是「轟隆」一聲巨響,九尊閣中一人驚醒。
沉香木床之上,檀木床頭雕刻繁雜的白澤圖案,屋內雅淡的香味縈繞,床上驚醒之人白衣勝雪,如瀑的墨發直垂至腰間,左眼下一顆淚痣生得恰到好處,一雙動人的桃花眼,似是多情卻無情。
林羨坐在床上,回想剛剛的夢境,越發覺得今日這場雷雨,乃不祥之兆。
修煉到她這份上的強者,已極少入夢境,凡是入夢境,都預兆著非尋常之事發生。
例如這場雨,她昨夜觀天象,今日理當是大晴。
可這傾盆而下的雷雨,著實是不同尋常。
回想起方才的夢境,林羨始終心有餘悸,她夢見自己收了個天資卓越的徒弟,她也盡心盡力地教導,像栽種小白菜般將他養得白白嫩嫩,可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那如同小白菜一般正直的孩子,親手了結了她的性命。
最後一幕,冰冷泛著銀光的劍身毫不留情地捅進了她的身體,鮮血四濺,染紅了她的白衣,濺到了對方臉上,然跟前少年神色冷漠,似乎不為所動,仿佛只是屠了一頭牲畜般。
林羨不寒而慄。
林羨是誰?
她是修真界寥寥無幾的憑實力攬下「尊主」之稱的人,也是最為年輕的化神境巔峰,她早早到了半步成神的境地,外界傳聞,九司尊主離飛升,差的不過是個機緣,她這般的實力,這樣的地位,理應是德高望重的。
但林羨,她怕死。
正因為怕死,還是小弟子時便勤勤懇懇修煉,不敢有一日懈怠。
正因為怕死,年紀輕輕挑遍了修真界的同齡人,一勞永逸般攬下「尊主」之稱,如今已無人敢輕易挑戰她。
也正因為怕死,她死死捂住了女兒身的秘密,自入門派以來,以男兒身示人,待身子開始發育時,她已修習了高階術法,輕易便將自己暫時轉成了男兒身。
可如今,夢境卻暗示著她死期將近。
昨日方才答應了掌門師兄至少收一名徒弟的林羨後悔了,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她在床邊坐了許久,終於斂了一下神色,準備下床去尋掌門師兄,說自己近日不適收徒。
言而無信,總比一命嗚呼要來得划算。
林羨剛下床,就聽外邊的傀儡人來報:「尊主,掌門來了。」
林羨驀地生出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