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辨經

  二月下旬,樞密使張浚匆匆回到開封府。

  不得不說,這年頭的條件確實一言難盡,本來打個電話就可以弄清楚原委的事情,最後居然需要一個宰執親自花了一個多月的功夫往來這麼一回。

  當然了,反過來說,這不是沒電話嗎?誰想當面說句話表個態,都得花時間趕路。

  而張浚這日中午回到東京城內,然後馬不停蹄直接去大內見趙官家,卻除了知道那宣德樓『氣壓實踐』又被拖了一次放到明日後,並無其他所得——按照藍大官說法,官家雖然已經知道洞庭湖大定,卻並不知曉張樞相是今日回京,所以一大早便微服私訪去了。

  堂堂天子居然微服私訪,無疑是一個很荒唐也很輕佻的舉動,當然是要堅決反對的,不過考慮到太上道君皇帝北狩前就特別喜歡微服嫖妓……有些事情吧,也就是那樣,只要帶足人手,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了。

  不然呢,真以為能在一個皇權社會裡管住一個親自打過仗的馬上皇帝?

  不過,張浚依然不敢怠慢,還是認真向藍珪藍大官問清了官家去向,然後仗著自己年輕體健,直接又掉頭往趙官家眼下去處,也就是五嶽觀方向而去。

  且說,如果趙官家去了五嶽觀,那還未必就算是微服私訪,因為跟能傳承到唐代的大相國寺不同,五嶽觀勉強算是趙官家的私有財產——這是宋真宗時期為了搞封禪活動,專門修建的一個跟大相國寺很般配的道家場所,位於太學南側。

  當然了,雖然規模製度上跟大相國寺很般配,但所有人都知道,雙方實際影響力和業務水平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首先,五嶽觀出身就不正,因為誰都知道宋真宗封禪是個鬧劇,甚至王安石那一代政治家徹底毀棄漢儒天人感應那一套就是從封禪這件事開始的;其次,規模類似,相距其實也不太遠,但位置還是有明顯差距的,大相國寺的在內城,五嶽觀在外城,雙方隔了一道城牆和太學,這二環跟三環的地價是一回事嗎?

  不過,大概是因福生禍吧,因為地段太好的緣故,在趙官家還於舊都後,大相國很快被徵收為軍用,既有高端軍器監的作用,也有內城兵營的作用,甚至還兼有高級將領接待所的職責……這下子,便是和尚們的素齋再好吃,地段再高檔,客房服務再出色,也沒法繼續搞商品經濟活動和民間宗教活動了。

  而這個時候,因為東京經濟恢復產生的實際需要,位於太學南邊的五嶽觀便成為了全東京最高檔的民用賓館了……只能說,承蒙道祖保佑,道士們坐在那裡不動,居然就壓過了和尚們一頭。

  君不見,如今想要辯論個《西遊降魔記》的劇情,和尚們都得指望著少林寺分寺法河主持在城西帶頭,御街這裡,素來是五嶽觀的地盤。

  閒話少說,張浚雖然不清楚趙官家來五嶽觀的具體緣由,但大約還是能猜到一些東西的……彼處是全東京第一的民用賓館,又挨著國子監,那自然是非太學生身份的民間士人匯集居住之處。而眼下又沒到科考時節,再考慮到那什麼『氣壓實踐』延期之事,那彼處匯集之人自然便是諸位遠道而來的道學家、理學家,或者其他大儒、名儒了。

  而果不其然,張浚匆匆轉到五嶽觀,剛入觀中,便發現大殿前早已經聚集了數以百計的士人、太學生,一問之下才知道,乃是當今名儒、二程嫡傳,也就是程門立雪的主人公楊時攜子弟至此,這些人都是來看楊時的。

  不過,此時張德遠一身紫袍,匆匆抵達,四下尋不到趙官家身影不說,四下一問、再被眾人一望,卻登時陷入到了矚目之中,然後有好多面熟之人過來打招呼,便是五嶽觀的道士們也心急火燎的跑過來伺候。這下子,張浚方知道自己有些冒失了,無奈之下,他只好四下一拱手,然後直接如尋常太學生一般席地而坐,擺出一副好學求道之態,將所有人拒之身外。

  就這樣,熙熙攘攘又過了一會,一個年約五旬的布衣長者來到大殿前的預設的蒲團旁,卻不坐下,只是揚手相對,下方熙攘之態便登時消解:

  「學問以靜為佳,諸位既來求學問,還請稍作安靜之態,恩師稍候便來……」

  「這不是楊時?」聞得此言,隔著七八十步,一處廂房內,坐在窗後的趙官家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隨行諸人面面相覷,不等楊沂中接口,旁邊呂本中便茫然相對:「官家,龜山先生(楊時)都快八十了,靖康前便是重臣,且之前官家登基時他還曾一度隨侍行在於南京(商丘),建炎二年到南陽後,臣記得家父還曾代朝廷又一次徵召過他……官家如何全都忘了?」

  趙玖啞然失笑,旋即挑眉:「不瞞居仁(呂本中字),朕當日墜井,真曾忘了許多事,後來大略記起來一些,卻還是有些糊塗。¸,ø¤º°`°º¤ø,¸ ➅9𝕊HUⓍ.C๏ᗰ ¸,ø¤º°`°º¤ø,¸」

  呂本中趕緊點頭,那件事情事關他父親的上位秘辛,他不願意也懶得多想,便直接隔著半掩的窗戶介紹:「好教官家知道,此人是龜山先生(楊時)弟子,喚做羅叢彥,號稱豫章先生,也是堂堂道學名家,東南大儒。」

  趙玖聞言頷首,卻又好奇再問:「楊時這把年紀,又是程門嫡傳,連弟子都是堂堂大儒,那他在諸位道學、理學家中,應該是數一數二的吧?」

  呂本中當即訕笑:「官家此言倒是一語中的,關洛之後,道學駁雜,但眼下前二的人物卻是沒什麼異議的,正是龜山先生(楊時)與青山先生(胡安國),其餘各家都要矮上三分的。。」

  「那你父親和你們呂氏家學也是要矮上三分了?」趙玖追問不止。「不是說你父親與楊時號稱南楊北呂嗎?」

  呂本中無奈訕笑:「不瞞官家,那是算上學派……家父承襲呂氏家學,龜山先生則承洛學正統,而若計量道統,家父到底還是能與青山先生相提並論的。」

  「朕就說嘛!」

  這些日子大長見識的趙玖徹底恍然。

  原來,眼下這個在野學派上的局面,很有些他穿越前看的那些高端修仙小說與武俠小說的味道,既要講一個名門正派與幫會路線的區別,又要比拼門派實力,還要講掌門人的修為。

  具體來說,就是道學算是主流的名門正派(還有很多其他學說),而胡安國與楊時,還有呂好問,毫無疑問是其中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放在武俠世界觀里那就南慕容北喬峰外加鳩摩智的感覺,放在仙俠世界觀里就是僅有的三個元神期大佬。

  不過這其中,胡安國有兩點不如楊時的地方,一個是他曾經向楊時討教過學問,有半個師生名分;另外一個是他水平上來後,有了開宗立派的修為,卻終究沒來得及開宗立派。

  而呂好問呢,他通過家學這種傳承方式來搞道學研究,天然具有一定宗派身份加成,卻不免又不如人家楊時的程門洛學那麼強大。

  所以,雖然各種並稱,但實際上,三人中楊時才是真正的正道魁首,修為、門派勢力,甚至年紀,都是眼下現存的道學體系第一人。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快八十了,還顛簸顛簸帶著自己的師弟、弟子跑來東京城,可見呂好問忽然創立一個原學,然後想當聖人這事惹了多少人了。

  說話與思索之間,那位豫章先生又站著講了一些龜山先生楊時在東南這幾年獲得的新學術成果,便主動退下,然後依然不是龜山先生楊時親自上場,乃是換了一個年輕人上去繼續控場。

  「這是李侗,號稱延平先生,算是龜山先生子弟,也算是豫章先生子弟……洛學正傳所在。」呂本中主動介紹。

  趙玖連連頷首……轉換了思路以後,這位官家登時通透,如何不知道楊時與這羅從彥、李侗老中青三代,便是洛學二程嫡傳所在,也就是現任掌門人和往後兩任內定掌門人了呢?

  就在這時,稍顯年輕的李侗上場後卻脫口而出:「諸位,不知道諸位會不會對課(對對子)?」

  下方眾人自然是轟然一片,對聯這種東西就是從宋初開始興起,然後大行其道的,乃是目下士人學生們之間常見的娛樂手段,也是訓練詩詞的手段之一。

  而很顯然,這李侗雖然早早得了延平先生的名號,但究竟年輕,不如之前羅從彥那般死板,所以上來便主動帶起了圍觀太學生、士人們的情緒:

  「那我來出對子……天對甚?」

  「地!」下方幾乎是瞬間應聲。

  「雨對甚?」

  「風!」下方聲音愈發整齊,卻也有幾分嗤笑之意,因為對方宛如在哄小孩一般,盡說這些基本到再難基本的東西。

  「山對甚?」這延平先生對其中嗤笑置若罔聞,只是繼續追問。

  「海!」

  「大陸對甚?」

  「長空!」

  「四岳對甚?」

  「三公!」

  「暮鼓對甚?」

  「晨鐘……」

  笑聲越來越多,但就在這時,李侗忽然提高了音量:

  「道德對什麼?」

  下方陡然一滯……來的都是讀書人,誰不知道曉得這位延平先生正在此處等著呢?但既然來了那麼多人,其中自然有促狹之輩,卻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當場笑言:

  「道德對利害!」

  「錯!」李侗當即厲聲相對。「道德對性理!」

  「出去!」趙玖聽到這裡,忽然低聲朝呂本中下令。「出去對『功利』!」

  呂本中咽了一口口水,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即刻在廂房內放聲大喊:「道德為何不能對功利?」

  然後,這位當朝公相長子、呂氏道學繼承人,便在所有人驚疑之中,從廂房門後跑出,卻只是立到那窗戶前,然後繼續揚聲拱手相對:「敢問延平先生,道德為何不能對功利?!」

  李侗聞言愕然,旋即肅容拱手:「原來是東萊小先生,小先生請了,敢問小先生何必這般咄咄逼人?我做此言,乃是因為恩師馬上要說道德性理,並非真要做對子!」

  趙玖這才知道,敢情呂本中也是個有名號的人物。

  「不要理會,直接接著問他,能不能兼行道德與功利?」趙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直接在窗戶後面低聲遞話。

  「我只問你,為何不能兼行道德與功利?」呂本中硬著頭皮相對。「聽你這番起調門,莫非道德與功利難道是相衝的嗎?」

  李侗本是成名大儒,當然有言語辯解,實際上他既然開了這個口就是要說話的,然而,未待他開口,忽然有人在下方冷笑:

  「國家淪喪,二聖北狩,束手空談性理,於國於民到底有何用處?」

  李侗面色發黑,再回頭去看,卻一時尋不到出聲之人,只能扭頭再對呂本中:「呂先生,這也是你的意思嗎?」

  呂本中這些日子早就知道趙官家的那些大略心思,且早就上了賊船,心中也有思量,便當即一咬牙,主動冷笑相對:「這位雖有些言語過了些,但終究有些道理……延平先生我問你,四載前國家幾乎有亡國之危,而官家能夠興復舊都,難道是靠你們在後面整日枯論性理所致?依我說,咱們做學問的,正該推王霸兼行,義利並用,好為官家求得三代以及漢祖唐宗一般的事業!」

  「這話如何說起?」李侗徹底色變。「漢祖唐宗焉能與三代相提並論?霸道又如何能與王道相提並論?」

  「如何不能相提並論?」呂本中是真有些不解了。「須知道,三代與漢祖唐宗皆是義利並用,只是三代聖君是聖人,能耐卓絕,所行皆合了天理,所以儒生們說他們是王道;而漢祖唐宗畢竟是有些能耐不足,所行未必皆合了天理,期間多少有些不對的地方,所以儒生們又指著他們的成就說這是霸道……而王道霸道,其實都挺不錯,都是人皇辛苦盡心於義利後成就的好東西、好功業。」

  「此言荒謬至極!」李侗面色發黑,拳頭都攥了起來,只是強忍著對方說完,便當面呵斥。「三代之治,正是順天理而成王道之業,何時用過功利之心,霸道之舉?而漢祖唐宗的規模,又何曾有過有過順天理之事?漢祖唐宗都是私心,皆是求功利……」

  呂本中聞言蹙眉,剛要再對,卻聞得身後那位又在詢問:「他這是說王道與霸道是對立的?功利與義理也是徹底的對立的意思?取了一個便不能取另一個?」

  呂本中只能應聲:「是。」

  「而且他的意思是,這歷史是自上而下,一代代往下沉的?漢祖唐宗甚至沒資格跟三代相提並論?雙方根本就不是一個物種?」

  「臣不知道物種是什麼,但大約是那個意思。」呂本中再度束手應聲,早已經引得殿前諸多人驚疑起來。

  「算了,走了。」

  趙玖聽到這裡,只覺徹底無趣,便搖頭不止,然後兀自起身,卻是不再等楊時出場,就直接從廂房裡帶著呼啦啦一群人走了出去,往五嶽觀大門方向走了。

  呂本中也不再言語,直接隨趙玖往外走去,而無數太學生、東京士人大約都曾在太學問政中與官家見過面,其中官員更是不用說,所以一時間呼啦啦全部起來,紛紛如浪潮一般拱手行禮問候,只有那殿前台階上的李侗一時驚惶,大約是得了下方太學生的提醒才趕緊從台階上下來行禮。

  「免禮。」趙玖心下覺得無趣,只是抬手對所有人示意。「明日宣德樓前,卿等莫忘了去湊個熱鬧……」

  官家有口諭,更有無數衣服里罩著軟甲的御前班直匆匆湧上,大部分人當然直接止步,口稱得旨,不過張浚和幾名一起看熱鬧的官員,倒是一起跟了上來。

  一群人來到五嶽觀門外,御前班直團團圍住,然後自有人去牽馬,而此時,卻有追出來的官員小心提醒:「官家,龜山先生乃是天下名儒,更是國家重臣離任,又年近八旬,此時既然相逢於觀中,總該見一見的吧?」

  趙玖一時搖頭:「道不同不相為謀。」

  跟出來的眾臣各自凜然——這大概是趙官家第一次在某種半公開場合直接表達對某個學說的不滿,而這足已掀起風浪了。

  果然,根本就是下一瞬間的時候,跟出來的官員之一,國子監祭酒陳公輔直接拱手進言:「陛下,程學妖言惑眾,臣請禁程學!」

  趙玖愕然相對……他一時沒忍住提前公開表露了態度,當然知道會引來更多的投機者,但沒想到來這麼快,尤其是陳公輔這個人,一直給他的印象很好,不像是那種當場投機之輩。

  「不瞞官家。」陳公輔見狀失笑。「當日李公相(李綱)為政時,臣便一氣之下上書求禁過洛學,卻不知官家還記不記得?」

  趙玖此時才意識到,之前嘲諷道學『束手空談性理』的也是此人,卻是即刻醒悟,便就在這道觀門前笑問:「彼時是何說法?」

  「彼時臣就看龜山先生不順眼了。」一身家常居服的陳公輔絲毫不懼身側幾名道學出身臣子的怒目,依舊笑對。「官家剛登基那會,他一面力主抗金,另一面卻上疏請除去茶鹽兩法……臣實在是不知道國家傾覆之下、必須要練兵的時候,為何還要免稅?故此,即便是臣曾靖康中上書,請求速速把王舒王的祀位去掉,趕緊把程學門下的舊黨等人安置上去,被視為道學先生,但還是沒忍住,復又上書彈劾了龜山先生。」

  趙玖愈發失笑。

  而一旁幾名道學臣子卻是心生惶恐,趕緊拱手相對:「官家!黨錮之禍不可再生!」

  也有人咬牙切齒:「官家,這陳公輔反覆無常,不可輕信。」

  趙玖笑完,不去理會這些人,卻只朝陳公輔相對:「陳卿以為呢?」

  「臣以為確實不可真的禁了。」陳公輔也繼續笑對不停。「淵聖改弦易轍,盡用舊黨,而官家又攔住了舊黨推倒新黨之舉,君臣相忍為國,新舊罷斗的局面好不容易形成,確實不該輕易毀棄的,而臣也不可能真就這身衣服空手於道觀前來做彈劾之舉……」

  言至此處,陳公輔忽然正色起來:「官家,臣想說的是,一則,這朝廷正經經學還是得趕緊定下來的,不然下面沒法做事;二則,想要定下來經學,就得正經辨經,不然不足以服眾;三則,學問一途大的是,既有程學漸漸興起,也有呂相公弄起來原學,還有其他各家各派,更有許多人志不在此,真要辨經,什麼派系都不懼的,但官家須先站出來,告訴大家朝廷想要什麼經,又不想要什麼經,那自然就有什麼經、沒什麼經……」

  趙玖心下恍然。

  且說,陳公輔的意思已經直白到不能再直白了,他其實代表了一大批的實幹型官僚,這批人認可經學這種指導思想的必須性,但卻更追求效率和實績,所以根本不在意什麼經學內容,只是追求『立下官方學說』這件事情本身罷了。

  譬如說,靖康中(宋欽宗主政),朝廷改新為舊的局面已經是很明了了,不可動搖了,陳公輔這種人便匆匆上書要求趕緊把王安石的牌位扔下去,更換那些舊黨……但這不是因為他陳公輔真就是個舊黨,舊黨不可能在新黨治下拿到相當於狀元的上舍第一,而是他見到彼時的皇帝心意已決,大局已定,想趕緊把這事了斷了而已。

  而後來,建炎初年,大局徹底崩壞,沒什麼比活命更重要,學問道德該滾哪滾哪去,而那些道學先生卻偏偏還在扯皮那些破事,他們自然也會反過來彈劾。

  到了現在,他們同樣不是在反對程學,支持呂學,只是希望大局速速抵定而已……一句話,他們不耐煩了,只要不搞出來一個平安經,他們啥啥都認了。而反過來講,這也意味著趙官家一拖再拖的姿態終於起效了,他這麼幹,本身就有逼迫這些中間派出來表態的意思。

  不過,雖然心下醒悟且得意,這位官家當即只是再度點頭失笑而已:「朕知道陳卿的意思,但還是等明日宣德樓下有了結果,朕再行宣告吧!」

  陳公輔聞言,並不好再說,只是微笑退下。

  而此時馬匹已經牽到跟前,趙玖捏著馬韁,卻又不免單獨對張浚這個宰執多說了幾句:「張卿一路辛苦……此事你又怎麼看呢?」

  張浚當即應聲:「官家,臣此番出去,著實有些感慨……正如臣在札子裡提到的那件事一般,眼瞅著這天下人人皆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以為的公心,撞到一起便往往沒個定論,這時候官家確實該弄個正經經學擺在上頭,讓天下人都知道該循著什麼道理去做事,去定是非,去解矛盾。」

  這便還是在強調立官學,以及辨經的重要性了……很顯然,他也聽懂了陳公輔的意思,而且做出了『官家指哪兒我們打哪兒』的明確表態。

  而趙玖點點頭,直接上馬,方才繼續對張浚說道:「岳鵬舉與卿的札子各自送到,朕已經知道彼處原委了,你們做的對……而且朕已經給鵬舉回復,只說『岳卿為事,我素來放心』……讓他不必掛慮那些事情了。」

  張浚趕緊拱手稱是。

  「當然,張卿辦事,朕也是素來放心的。」趙玖繼續微笑相對,然後方才勒馬欲走。

  且說,張德遠今日回到京中,不顧車馬勞頓,依舊輾轉,本就是求這句話罷了,此時見官家當眾說出來,登時便覺得渾身舒坦起來,覺得什麼都值了。

  「對了。」趙官家既然上馬要走,卻又再度想起了一件事情,然後回頭對張浚提及。「與你們二人札子前後腳的功夫,湖北馬經略也遣人送了札子來……」

  張浚一時茫然,卻又趕緊相詢:「臣冒昧,不知馬經略如何說?」

  「他說楊沂中當斬。」趙玖看了一眼身側面無表情似乎已經適應了的楊沂中,也是愈發失笑搖頭。「因為他從你與岳飛處置洞庭湖的結果上明白了岳飛之前有密札送到,卻是以此引申開來,說這般密札制度本非王道,而楊沂中以武臣之身操弄此事,宛若竊權柄於樞機之任,而至於有隔絕內外文武之嫌,所以當然該斬。」

  張浚聞得此言,心中生惡,卻是直接拂袖提醒:「馬經略程門高足,王道霸道上自有一番見解!」

  趙玖笑而不語,直接轉身打馬便走,楊沂中終於忍不住一聲輕嘆,也只能低頭打馬跟上。

  PS:

  一夜沒睡,瘋了一樣……我明明記得我存了一個資料,關於南宋道學家辨經以對子說義理的,但怎麼都找不到……為此幾乎重看了好多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