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摧殘人性的,但也是考驗一切的最終利器。♔🎄 ➅➈ѕ𝕙ᑌχ.𝓒𝓞M ✎☠
完顏兀朮南下以來,雖然推行的戰略並沒有引來實質上的反對,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卻一直以一種生人勿近的姿態應對所有人,也一直以來遭受著全軍上下關於他進軍動機上的質疑,這一切都是因為八九個月前的那場敗仗。
而相對應而言,南陽城內的趙官家更不好受。這些日子,作為勢弱者一方的最高統帥,他每天都要接收和消化無數糟糕的前線軍報……和原本心理預想中的這一戰過程不同,南京的陷落、東京留守司遠低於期望的阻擊效率,還有之前韓世忠的戰敗,可以說一件比一件糟糕。
到最後,還要不要堅持在南陽守城這一既定策略都成了問題。
實際上,之前幾日,趙官家自己都一度動搖。
不過,趙玖真的還算好的,因為他除了重陽節那日一時放浪之外,都還能把這種疑懼藏在心裡不外露,以免失態。而其餘人就沒這麼『鎮定』了……從梁紅玉梁夫人親自馳馬來南陽匯報韓世忠戰敗,決心死守長社以後,南陽城上下便開始出現大面積動搖。
且不提必然出現的士民逃亡南下風潮,也不說豫山大營前後殺了幾百個逃兵,只說趙官家身前左右,中樞那裡卻也開始漸漸偏向讓趙玖本人無條件先行襄陽了。
不能說先行襄陽有問題,這本就是原定策略之一。
但是問題在於,前線已經如此懸危,如果趙官家此時主動走襄陽,那前面的已經有全面失序徵兆的東京留守司部隊,以及五河之間的孤懸的幾座城池很可能會瞬間消散……前者會投降,會南下淪為軍賊;後者基本上沒有生路。
更重要的一點是,趙玖不能想像在岳飛此番打了水漂,連去處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自己若再失去韓世忠,那將來還能做什麼!
於是,趙官家以最強硬的姿態選擇留在了南陽,並引發了中樞上下的全面驚懼失措,中間的鬧出的事端足以單獨寫一本《建炎二年南陽行在記》。♨🐚 ➅❾𝐒ʰ𝓤א.𝐂𝕆𝐦 🐝♗
而這時候就必須要提到另外一個人了,也就是新任樞密副使呂頤浩了,這位新來樞相乃是趙官家這一年多時間裡,經歷的七八個相公中最直接最粗暴,卻也是唯一一個在這種事情上主動認可趙官家冒險作風的相公。
得益於此人的存在,以及官家加相公這一絕對權力的組合,都省、樞密院、豫山大營內部的『襄陽勢力』最終沒有成功。
當然,趙官家也沒有允許呂頤浩在這種事情上追加懲罰……局勢到了眼下,所有的分歧和爭端都不該對自己一方再造成額外損耗。
不過,隨著完顏兀朮引大軍抵達南陽城下,事情以『另一隻靴子最終落地』的方式得到終結,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到此為止,不僅是趙官家和完顏兀朮二人逃無可逃,各自決心在南陽繼續自己與對方的恩怨,雙方也事實上將宋金第四次大規模攻防的最終結果作為賭注,擺在了南陽城上。
十一月十一日,金軍抵達南陽城下的第二日,雙方便迅速爆發了戰鬥,但過程和結果乏善可陳。
金人器械都未完備,談何攻城?無外乎是驅趕京西百姓,強行撲城填河,以此來威懾城內,營造恐怖氣氛罷了。
而宋金戰事來到第四個年頭,甚至馬上就要步入第五年了,城上之人也早已經被磨成了鐵石心腸,根本沒有什麼人性上的思索和掙扎,卻是攻擊不停,不惜一切阻攔填河。
至於完顏兀朮和趙官家,也都各自沒有前往前線,前者在督造大營,後者在城內巡視安撫人心。
一連三日,都是如此。
實際上,一直到第四日,金人那包括三萬五千主力部隊,六七千新降漢軍,兩三萬民夫、工匠,累計五六萬人的大營方才算是完全落成,而一直到第五日清晨,趙官家也才第一次出現在了城頭之上。
「官家且看,這幾日我們居高臨下,窺察清楚……金軍此番有三個萬戶旗幟,算上叛將張遇部卻有四萬戰兵,其中兩萬騎兵。」十五日清晨,南陽城城北瓮城僅存的一座望樓之上,劉子羽遙遙相指,為趙玖與隨行的兩位呂相公(汪伯彥因為支持撤往襄陽,被趙官家遣送到襄陽去了)做講解。「而他們本可仗著騎兵之利圍三缺一,卻還是強行四面圍住,無疑是決心強吃此城!」
「張遇兵馬在何處?」不等趙玖開口,呂頤浩便蹙眉相詢。
「在東面,工匠與抓來的民夫也都在東面,由張遇統一約束。」劉子羽即刻抬手一指。
「如此說來,東面最弱?」呂好問捻須而言,似乎意識到了呂頤浩的意圖。
「非止如此。」劉子羽稍微一頓,繼續言道。「好教兩位相公知道,職方司討論,東面白河畔的豫山大營既然空置,金人無論如何不可能扔下如此好的據點,說不得便是在彼處做了後勤大營。而且,之前陳尚書也有言,說是護城河水雖然來源頗多,但主要還是從白河引來,這幾日護城河水位下降明顯,卻不是填河所致,十之八九也是金軍從東面做了截斷之類的手腳。但這麼一來……」
「這麼一來,又顯得太過明顯了些。」趙玖也算是『久歷兵事』了,聞言不由負手一嘆。「好像專門引誘我們去攻一般。」
「不錯。」劉子羽蹙眉相對。「東面有白河做阻攔,即便是能出城突襲勝一場,也會被金軍騎兵瞬間左右兜住。」
呂頤浩聞得此言,攏手一嘆,也放棄了多餘的心思,只是依然稍有不甘:「但護城河又該如何?」
「護城河也不必管了。」因為視線緣故,趙玖遠遠往側面看去,方才在視野內尋到一段護城河,只見彼處因為塞滿了屍首、雜物、冰棱,顏色顯得格外詭異,又在清晨陽光下微微反光,卻是頓了一頓方才應聲。「這幾日宮中水缸冰結的越來越厚,本就撐不了幾日,而完顏兀朮如此姿態,根本就是發了狠,說不得再過兩日便能看到正經攻勢……」
劉子羽欲言又止。
「什麼?」白氣瀰漫之中,呂頤浩蹙眉相對。「有話便說。」
「今日應該便能見到正經攻城器械了。」劉子羽沉聲相對。「城東那裡,昨日眼見著有無數雲梯和幾座鵝車送到北面完顏兀朮大營方向,而今日護城河就已經結冰深厚……」
趙玖緩緩頷首。
「還有。」劉子羽復又言道。「陳尚書要求今日後便拆除這最後幾座望樓……」
「這是什麼荒唐言語?」呂頤浩茫然之餘不由作色。
「是為了防砲。」不待劉子羽開口,趙玖便從容相對。「過幾日金軍砲車一起,高牆高樓徒勞淪為靶子,一旦被砸碎,反而容易產生傷亡。」
「陳尚書確是如此言語。」劉彥修頷首以對。
「官家,」呂頤浩終於忍不住了。「臣方來數月,之前又多在豫山,未曾細看此城,今日見到反而不安……恕臣直言,陳規所行守城法式,聞所未聞,且此城行制,也……」
「你所言聞所未聞,多是朕與他一起定下的。」趙玖直接打斷對方言道。「他的法子和路數是絕對沒問題的。而且事到如今,呂相公便是有言語,也請稍緩……切不可耽誤守城。」
呂頤浩登時氣悶。
而片刻之後,隨著陽光普照,城內城外炊煙散去,引兩位相公和一些重臣並排坐在瓮城望樓上的趙官家等人,自是第一次見到了金軍的攻城軍勢。
相對應而言,金軍也是第一次與這個形制古怪的城池產生了親密接觸。
城內必然有砲位,所以金軍在距離城牆外足足三百步遠的位置修築了高大土台,而完顏兀朮今日第一次出面來看,卻也是引三位萬戶、幾十位猛安在此排好座位,從容觀看。
照理說,應該沒人指望大規模起砲之前便能攻破營建了大半年的一國陪都,實際上,金軍此番攻城,依然是以張遇部驅趕民夫為主,不過投入了兩個猛安的核心甲士罷了,目標也只是城北一處……顯然是一個試探性的動作。
但問題在於,不知道為何,從宋人高官那裡來看,從金軍將領那裡來看,這座城池依然給人一種可以一鼓而下的感覺……
「這南陽城的城牆怎麼看怎麼覺得有點矮吧?」完顏拔離速在台後前後移動,上躥下跳,伸手比劃了許久方才上台,然後甫一開口便說出了心中疑惑。「咱們這個台子是一丈五高的,這麼比劃下來,這堂堂宋國陪都的城牆怎麼看起來才四丈不到?莫說太原、東京,便是尋常宋國邊郡大城也比不上吧?」
周圍金將聞言紛紛比出手指去量,唯獨上首完顏兀朮坐在那裡微微蹙眉,好像又在甩臉色……沒辦法,他幾何學有點差,莫說跟對面趙官家還有陳規比,跟自己的下屬都有些差距,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