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吃完了罐頭,小黑貓蹲在灌木叢前,望著突然在它面前就開啟了神遊模式的別枝。
和當初的斯比不同,別枝新投餵的這隻小黑貓高冷得很,多數時間像個啞巴。
難得開了尊口,別枝一下就被它喚回了神。
「怎麼了?」別枝抬手想去摸摸貓頭。
小黑貓靈活地一扭頭,躲開了。
「……」
這小白眼狼。
別枝收回手,撐著下巴看小黑貓額頭的菱形白毛,嘆氣:「宛宛類卿,寵著你吧。」
感慨完,別枝拿起揣在兜里的手機,方才接連震動了兩下。
她站起身,低頭看了眼。
是昨晚剛加上的毛黛寧。
【毛球】:[文件:《山海大學理學院迎新工作手冊》]
【毛球】:啊啊啊別枝對不起!說好昨晚回來就發給你的,但我四點多才到家,給忘了,剛剛才醒!!
別枝點了接收,又選了個貓咪雙爪比心的感謝表情包,發了過去。
【木支】:沒事,我不急用
【木支】:怎麼四點才到家呀
毛黛寧回得很快。
【毛球】:嗚嗚嗚嗚因為我昨晚真的在酒吧遇見天菜了!
別枝一邊隨意回了句「恭喜呀」,一邊垂眸,小黑貓這會又主動過來,蹭到了她腳踝旁邊,正蹲著舔毛。
爪子抬在半空,一邊舔一邊漫不經心地看別枝。
別枝眼底泛起笑意。
「嗡。」
「嗡嗡。」
手機振動不停,別枝再次抬起屏幕。
【毛球】:別說了嗚嗚嗚嗚!
【毛球】:該被恭喜的不是我,是昨晚那個小婊砸
【毛球】:天菜昨天晚上不知道怎麼了,特頹廢,靠在最角落的卡座里給自己灌了一晚上的酒,那場面,嗚嗚嗚完全版男魅魔!
【毛球】:[圖片]
圖片彈出得突然,別枝原本要回復消息,不小心誤觸了下,就點開了。
乍一入眼,滿是昏黑,活像一幅恐怖片片場鏡頭。
不過鏡頭中央位置,酒吧某個方向的射燈恰掃落下一片光,就將那道靠在酒紅色皮質長沙發里的身影勾勒出來。
照片中那人似乎略向後仰,腰部以上模糊在翳影里。斜投下的三角光區內,覆著鬆散白襯衫的腰腹向里窩著,凹折出一截引人遐思的弧度。
光蔓延過腰腹向下,長腿斜撐起,倦懶地搭在沙發邊上。
明明只是張照片,都透著種散漫又駘蕩的靡麗。不難想,若是親眼見該是個多蠱人的場面。
而鏡頭也恰巧捕捉到了——離著那人長腿只幾公分的距離,正貼坐過去一個傾身向前的女人。
女人穿的是件抹胸裙,背朝鏡頭,一線紅色勾勒過她雪白的肩胛,曖昧又親密。
按這個距離,下一秒大概就要坐他腿上去。
【毛球】:啊啊啊啊可恨!
【毛球】:我們都眼巴巴看著呢,就那女的,完全不講江湖道義,差點就坐他懷裡了!!
【毛球】:幸虧天菜朋友來得及時,救了他的清白身!
【毛球】:現在想想好恨,我怎麼就沒湊近點拍……
別枝沒注意那一條條飛快彈出的消息,事實上,她方才恍惚了下心神——
шшш •ттkan 〇
有那麼一瞬,她竟然覺著,照片裡這個就是她方才還在想的那人。
連頭髮絲都沒露一根。
她現在是中毒最深,看只貓都像庚野了。
【毛球】:你說天菜這是怎麼了?為情所傷?
【毛球】:可也不應該啊,要誰能睡到他,那還不得宣揚得整個西城區都知道?
再次想起某人的「百年好合」,叫別枝意興闌珊。
和小黑貓作了別,別枝起身,慢悠悠往回走,順手給毛黛寧回消息。
【木支】:可能他白月光昨天剛結婚
【毛球】:?
幾秒後,毛黛寧才回過來一句。
【毛球】:可是他長得一副從幼兒園開始,一天一個女朋友的禍害樣,怎麼可能有白月光!!
別枝沒來得及再和毛黛寧插科打諢,別廣平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最後一點笑意從眼底散去。
別枝默然幾秒,接起了電話:「爸。」
「早上怎麼沒接電話?」大概是老闆當慣了,別廣平的聲音頗具威嚴,跟女兒也像在對下屬訓話,「也不回電話,白讓我和你阿姨擔心。」
20秒的未接來電。
這點擔心還真是少得可憐,稍縱即逝。
別枝懶得點破:「下周開學了,忙迎新準備工作,您有事嗎?」
「你阿姨擔心你身體的情況,讓我問問你,回來以後怎麼樣?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吧?」
「沒有。」
「還有件事,你弟弟也成年了,你阿姨準備給他買輛車,問你要不要也換一輛。你那輛二手車都什麼樣子了,還能開嗎……」
別枝的眉心蹙起。
倒不是她介意別廣平怎麼處理他們那個小家庭里的資金,而是別廣平這話,突然讓她想起來件事。
昨天的洗車錢,應該是費文瑄代付的,她忘給他轉帳了。
「不用。我還有事,您忙吧。」
匆匆結束了別廣平的電話,別枝打開和費文瑄的聊天界面,留言順便點了轉帳過去。
沒一會。
費文瑄那兒把錢退還了,還撥來了一通電話。
「洗車錢?」費文瑄疑惑,「我取車的時候,他們店裡沒人提過。」
「那怎麼……」
再次想起了費文瑄轉達的那句「百年好合」,別枝一默。
所以。
庚野果然認出她來了。
洗車錢也是他代付了嗎。
「取車的事情麻煩師兄了,」別枝再次道謝,「這周我工作上調整不開,等開學後,欠師兄的那餐飯我一定補回來。」
「跟我客氣什麼……」
心不在焉地結束了和費文瑄的通話,別枝走進電梯間裡,她無意識地點開了手機里的搜尋引擎。
等回過神,進了電梯,別枝低頭一看。
手機上是她剛搜索出來的結果——
問:[洗車工日薪多少?]
答:[150元左右。]
別枝:「……」
她記得自己選的還是50塊那檔。
罪惡感瞬間沒頂。
別枝嘆了聲氣,按開門鍵,再次走出電梯,朝戶外停車場去了。
-
大概是已經晚上八點多了的原因,萬象城樓下,停車場裡的車明顯少了許多。
別枝開車到B3層前,跟自己明確了「你只是來還錢的,還完就走,絕不回頭」,結果停車下來一看,卻發現庚野似乎並不在洗車店中。
看店的是個小個子。
「洗車嗎美女?我們這兒——」
看見迎面過來的女孩,劉成志正心裡驚艷著,話音就在看清她下來的那輛白色小轎車時戛然而止。
不知想起什麼,他表情忽然微妙起來。
可惜別枝的目光正在他身後找人,並未注意:「打擾了,請問庚野在嗎?」
「啊,他不在,」劉成志一頓,「你找他有事?」
「昨天我在這裡洗車,忘記付錢了。」別枝指向自己的小轎車。
「那個啊,庚哥給你付過了。」
別枝心道果然,輕捏了下指尖:「那我把錢給你,你能幫我轉給他嗎?」
「哎?那什麼,你等等啊。」
劉成志轉身回到店裡,摸出褲兜里的手機,飛快地撥出一通電話去。
電話響了幾十秒,才被接起來。
通話另一端的背景音十分嘈雜,聽著像是DJ混響的酒吧,音樂聲,笑鬧聲繚繞迴旋,聽得人耳暈。
「庚哥?」劉成志愣了下,差點以為自己撥錯電話了。
不過在他拿下手機確認前,那混雜的背景音里,就有一道低而清越的聲線響起,如撥弦輕震,叫冷冽乾淨的雪意劈開了喧囂。
「是我。什麼事。」
那人嗓音比平日稍低,尾音墮底,透著冷淡倦怠的啞意。
劉成志回神,忙低聲快道:「昨晚那輛小轎車的女主人過來了,指明了找你!」
「……」
電話另一頭驟然沉默。
像是掐斷了一般,輕無聲息,又徒留鼓譟,轟鳴的,叫人心口悶沉的背景音。
就在這沉默久到讓劉成志覺出古怪時。
「找我的。」
庚野慢條斯理重複了遍,撥得音色散漫。
手機里的背景音慢慢寂了下去,關門聲響起後,耳邊倏地一靜,像是將一切嘈雜隔絕去了另一個世界裡。
「她還找我做什麼。」打火機擦響的聲音,那人似乎是咬上了根煙,問也漫不經心。
劉成志:「額,她是來還洗車費的,說,讓我直接轉給你。」
「…………」
銜進唇間的香菸停住。
一兩秒後,庚野低眸,顴骨線條收緊,他緩慢而面無表情地咬碎了香菸里的爆珠。
凌冽的薄荷氣夾著冰片的涼意,從薄唇間吐出。
「不要了,」喉結滾壓,撇出聲冷漠至極的輕嗤,「就當封給她和她男朋友的禮金。」
啪。
電話掛得乾淨利落,不留餘地。
劉成志把手機從耳旁拿下來,對著亮起的屏幕咧嘴:「不會真是前女友吧……」
心裡犯著嘀咕,劉成志只得轉頭出了店。
他看見女孩站在洗車店的招牌旁,沒來由地等了這麼久,她卻不急,也不惱,只是安安靜靜地盯著那塊小黑板,像是在出神。
劉成志走過去,餘光瞥見,黑板上是他前些日子麻煩庚野給他寫的洗車標價。
庚哥這字是挺好看的。
劉成志想著,朝回神望來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個,庚野他說他不記得這事了,錢他也不要了,就當做是……」
蓋過了劉成志話音的,是他突然響鈴的手機。
「稍等啊,」他望著上面的號碼,猶豫了下,一時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誤撥,「餵?」
「……」
西城區。
驚鵲酒吧,通向二樓的樓梯上。
懶支著長腿的青年斜倚在牆根前,長睫低曳下冷淡,側顏上不見一絲情緒,更顯得眉骨凌冽清絕。
他薄唇抿得極直,一瞬不瞬地望著掌心摘下的木牌。木牌的繩子纏繞過他修長的指骨,向下垂落。
那個眼神像墜在懸崖外的人看向手中最後一根安全繩。
[庚野,別再來找我。]
[別犯賤了。]
「……」
幾秒後。
那人在昏昧里闔眸,垂下手。木牌從他掌心無聲跌落,卻在落到最低點的瞬間,被纏在他指骨上的繩子猛地向上一拽。
庚野插袋,從牆前支起身,邁著清挺勁瘦的長腿,朝樓上走去。
黑暗裡傳來一聲低嗤,仿佛自甘沉墮前最後的嘲弄。
「把我手機號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