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蚍蜉撼樹
鍾離復是陪奉祈雲前來的，他怕奉祈雲衝動行事，怕況衡極端狠絕，他唯恐事情釀成無法收場的後果，可一切似乎……依然不可阻擋地發生了。
聽到況衡要鍾離復表態時，奉祈雲不由別過頭，看向與自己在島上一同長大的好兄弟，如今四大家族，已有兩家與他站在對立之面，剩下的鐘離一族的態度便尤為重要，不，或許對他來說，最重要的——
是鍾離復自己的抉擇，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他會不會和他站在一起，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他笑著與他擊掌立誓，對他說，他們可算同生共死過了，一起去閻王爺那走了一遭，如今活了下來，得做一輩子的好兄弟，永不背棄對方！
同生共死，永不背棄。
感受到了奉祈雲灼灼的目光，鍾離復的心也不由紛亂跳動了起來，他從未有一刻這麼難以抉擇過，他代表的不是自己個人，而是鍾離一族的選擇，是整個雲洲島的立場。
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下來，若是他們四大家族分崩離析，後果將不堪設想，難道真要讓戰火重燃一次嗎？
終於，鍾離復深吸口氣，湊近奉祈雲，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低聲勸道：
「祈雲，收手吧，這次當真是你奉氏族人有錯在先，放走了前朝皇族，天下百姓需要一個交代，那些隨我們出生入死的將士們也心中意難平，這場火刑你阻止不了的，你放手吧，大局為重，你保不住她們的，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你捲入……」
「所以，鍾離島主，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海風颯颯，衣袂飛揚，奉祈雲一張臉蒼白若雪，他眸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過往種種皆成塵土，他一邊看著鍾離復，一邊一點點抽出了自己的衣袖，幽幽反問道：
「好一個大局為重，所以，連你也站在了他們那一邊，要殘忍虐殺我的族人，對嗎？」
鍾離復從未見過奉祈雲這般模樣，他心下刺痛，一時竟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而高台上的況衡已是仰天長笑，好不快哉：「聽清楚了嗎？如今況、越、鍾離三族皆已表態，今日定要嚴懲叛徒，火刑祭天，你們奉氏一族現下還有何話可說？」
他一拂袖，眉目陡厲，狠狠喝道：「還等著什麼，給我行刑！」
話音才落間，一陣疾風又是掠過祭台，伴隨著一記清冷的怒音：「誰敢動手？！」
奉祈雲衣袍飄飄，一張俊美面容冷如冰霜，他抬起一隻手，靈力翻湧間，仿佛有著操縱風雨雷電的神威。
無數驚懼交加的目光匯聚在了他的身上，他宛若神明一般，雙眸沉沉，手腕上的火鳳圖騰印記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天地之間只迴蕩著他冷冽的聲音——
「縱然你們三大家族聯手，今日我奉祈雲也絕不會屈服，我加入同盟軍，推翻天啟國，斬殺暴君夏符沖，一切的一切皆是為了保護族人，庇佑無辜生靈，可笑她們這群世間最苦命的女子，活在了天啟國，卻要死在所謂的新朝，這一切難道不荒謬嗎？天理昭昭，這世間難道就沒有公道可言了嗎？」
「祈雲，不要衝動！」鍾離複眼見奉祈雲將要喪失理智，一副魚死網破的姿態，臉色大變，不由急聲道：「你若用靈力太甚，會氣血攻心，反噬其身的！」
他就算再如何神通廣大，也終究只是一凡胎肉體，不是金身天神，伐夏之徵中他多次運用靈力，本就元氣大傷，這次若再強行出手，身子一定會承受不住的！
況衡自然也知曉奉祈雲靈力運用越甚，自身所受損傷也會越大，他也不禁脫口而出道：
「奉祈雲，你當真是瘋了不成？欲以一人之力庇佑一族，簡直是痴心妄想，你今日是真想給這群奉氏女子陪葬嗎！」
「若能救我族人脫離火海，縱是蚍蜉撼樹又有何懼？我是否痴心妄想，你們大可一試！」
周遭倏然狂風大作，鍾離複眼見不妙，出招想要制止奉祈雲，而台下另一道身影也飛掠而來，正是同樣出手的越執清。
他與鍾離復一左一右，電光火石間便想制住奉祈雲，眼見事態愈演愈烈，便要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時，那行刑台上的青瀾忽地悽然喊了一聲：
「大祭司，停下來吧，您已經為我們做了太多，切不可再為了我們釀成大禍，連累自己與奉氏一族與天下為敵了！」
青瀾早已是淚流滿面，她與一眾姐妹跪在祭台上，雙手被牢牢縛在身後，哪怕囚衣散發，也絲毫不掩她絕色殊顏。
她望著為了救她們而奮不顧身的奉祈雲，隔著火海落淚搖頭道：「島主沒有說錯，一切當以大局為重，您保不住我們的，不要為了我們大動干戈，將自己與奉氏一族陷入險境之中，今日您能帶著族人前來，為我們這些姐妹送別最後一程，我們已然心滿意足了，求求您放手……舍了我們吧。」
火龍飛舞，海風愈烈，奉祈雲在鍾離復與越執清的夾擊下，仍舊咬牙道：「我說過，我不會捨棄你們，奉氏一族也絕不會捨棄你們！」
祭台上的青瀾卻是搖了搖頭，悲戚一笑，嘴中竟念誦起來：「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不動明王，火鳳降世，苦海世人，何日歸岸……」
她回頭望了望身旁的一眾姐妹們，台上所有的奉氏女子皆眼含熱淚，心有靈犀般地點了點頭，一切不言而喻。
天地間瀰漫起一股悲壯難言的氣息，青瀾最後又深深地望了奉祈雲一眼，唇角微揚，面上帶著解脫之意：
「大祭司，今生我們都過得太累了，幸得以殘軀救人報恩，成全了心中道義，早已無怨無憾，您的恩情我們銘刻於心，只能來世再報了！」
說完，青瀾竟是毫不猶豫，猛地縱身投入了祭壇的火海之中，而她身旁的那些奉氏女子們也沒有絲毫遲疑，全都隨著青瀾一起躍入了熊熊烈火中，甘願為族赴死。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任誰都沒有想到，這一番驚天動地的舉動著實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連高台上的況衡都瞳孔驟縮，難以置信。
火海滔滔，眨眼間就吞噬了一切，天地之間風雲變色，只霍然響起了奉祈雲那撕心裂肺的一聲——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