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句話就上趕著想當施家的女婿嗎?」
事已至此,施仲卿也不願再周旋下去了,他冷眼對著越無咎,索性將話徹底說絕了:
「莫以為搬出高祖的名號來就能強壓人一頭,這件事你插手不了,縱使你再巧舌如簧,說破了天這也是我們施家的家務事,你一個外人就不要在這指手畫腳,多加置喙了!」
施仲卿說著一拂袖,鐵青著一張臉,帶著萬般決絕的態度就要離去時,越無咎卻是一挑眉,不怒反笑了:「外人?」
他霍然伸手,一把攬住了施宣鈴的腰肢,扭頭霍然叫住了施仲卿:「施大人,那我現在就跟令媛拜堂成親,同飲交杯酒,同結百年心,洞房花燭夜,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如何,這樣還算施大人口中的那個『外人』嗎?」
施仲卿瞳孔驟縮,一臉難以置信,似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是說,我要跟宣鈴拜堂成親,正式結為夫妻,如此一來,我是否算得上施大人的女婿,是否可以名正言順地去一趟道觀,帶走我岳母了?」
擲地有聲的話語迴蕩在屋中,震驚的除了施仲卿外,還有一人。
鍾離笙手裡的摺扇都差點沒握住,他趕緊一扯越無咎衣袖,語氣里都有些無以名狀的慌亂:「不是吧,老越,你來真的啊?」
越無咎面不改色,只給了鍾離笙一記「你懂得」的眼神,壓低了聲答道:「什麼真的假的,小鈴鐺本來就是我的妻子,我們之間不過是缺了一場儀式罷了,正好這次回皇城可以補上了。」
他說著又抬首目視施仲卿,似笑非笑道:「施大人,不,岳父大人,我們可是連嫁衣都早就準備好了,一直帶在身邊,正好再過半月就是宣鈴的生辰了,我們就在她及笄的那一天拜堂成親,做一對名正言順的真夫妻,你覺得如何?」
「真夫妻」三個字咬得格外之重,果不其然,越無咎滿意地看到施仲卿一張臉變白了。
其實他原本的計劃是在除夕之夜,帶著小鈴鐺去佛塔上拜見他母親時,讓小鈴鐺穿上那件綺夢嫁衣,他們二人在母親的見證下正式成親。
可如今這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不得不改變了他原有的計劃,為了能實現宣鈴的心愿,能讓她如願地從施家帶走她阿娘,他只能將儀式提前,雖然少了母親的見證,隱隱間有些遺憾,但卻能夠幫上他的小鈴鐺,成全她與她阿娘的相聚,似乎這也令他們那場成親的儀式變得更加有意義了。
「宣鈴,你說呢,你願意在及笄那日嫁我為妻嗎?」
越無咎思及此,扭頭對上身旁那對清淺的茶色瞳孔,少女眸中清晰地映出了他自己,滿臉期許的少年,憧憬著與愛人攜手白頭的同時,眉目間卻又帶著幾分無法言說的忐忑。
終於,少女脫口而出的答案沒有令他失望:「我願意,我想做阿越的妻子。」
就這麼短短的一句話,就牽動了屋中三個人的心弦。
越無咎舒然而笑,緊緊握住了施宣鈴的手,十指相扣間,如秋水搖曳,少年少女間流淌著繾綣的脈脈情愫。
他們身旁那襲紫衣卻是微不可察地一僵,三魂六魄都被抽離出了身子般,從頭到腳,連同那把玄鐵摺扇都染上了一片灰敗之色。
而反應最明顯的還要屬施仲卿,女兒出嫁本當是好事,可他這個做父親的此刻卻笑不出來,他正在腦中飛速運轉著,想著還能用什麼理由阻止住越無咎與施宣鈴時,少年似乎已經一眼看出了他的意圖,當著他的面果決開口,截斷了他所有後路——
「岳父大人還想編出什麼藉口來阻攔我們嗎?宣鈴及笄之日,就是我們成親之時,屆時我這個堂堂正正的施家女婿,想帶走我岳母可就名正言順了吧?」
越無咎微抬下巴,俊逸的臉上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他口口聲聲喊著「岳父大人」,說出的每句話卻都令施仲卿臉色愈白,退無可退,再無招架之力。
「請那時岳父帶路,領我們一道上那世外靈山,去道觀中接回宣鈴的娘親,若再是不允,那就足以證明有人心虛,所說之話皆是謊言,亡者遺骨根本就不在什麼道觀當中,一切的一切全是假的,那我們也絕不會善罷甘休,勢必掘地三尺,也定然要查出一個真相來,這既是還亡者公道,也是解生者執念,你說對麼,岳父大人?」
——
風平浪靜的皇城之中,無人注意到,施府內有處小院布置一新,掛起了紅綢彩燈,似乎即將要辦上一場喜事。
因為時間倉促,越無咎與施宣鈴的成親儀式沒有大操大辦,甚至都沒幾個賓客,出了施府無人知曉,但他們卻毫不在意,反而掰著手指一天一天地數著成親之日的到來。
尤其是施宣鈴,她迫不及待地想穿上那件綺夢嫁衣了,不僅是為了能做上阿越真正的妻子,也是為了能夠名正言順地去道觀接她阿娘,這於她而言,是一份雙重的喜悅。
可有人喜,自然有人愁,更加還會有人瘋。
愁的是成天在施府飄來盪去,對著那些風中搖曳的紅燈籠,一臉悲悲戚戚的小鯊魚。
瘋的卻是連滿身羽毛都氣得要全掉光,遠遠看著小院裡的各番布置,嫉妒得心頭都在滴血的扭曲孔雀。
丫鬟衡兒從沒見過自家小姐發這樣大的火,哪怕被安郡王在棲霞山上扔下,險些以為自己要葬身狼腹時,她都沒這麼憤恨瘋狂過!
房裡能砸的東西幾乎都已經砸遍了,連一人高的鏡子都被砸得四分五裂,只照出了那張淚痕斑駁,咬牙切齒的美人臉。
「賤人,賤人,施宣鈴你這個橫刀奪愛的賤人!你憑什麼能嫁給我的阿越,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不會讓你成為阿越真正的妻子,你不配,你根本就不配,我絕不會叫你如願的!」
施宣琴聲嘶力竭地發泄著,她捂住自己半邊臉,當日施家陵園裡,那賤丫頭射傷她的那一箭,現下似乎還在隱隱作疼。
儘管臉上那道淺淺的傷痕早已恢復如初,看不出一丁點痕跡來,可她心裡好像就是烙下了一條血淋淋的傷疤,帶著萬般的恥辱與不甘,每一夜的夢魘里,都是那支鋒利的長箭,攜勁風直朝她追來,躲也躲不過去。
而更讓她痛苦的是,那一日施家陵園裡,她最愛的那個少年,看向她的那道冷冰冰的眼神。
她終於明白有什麼再也回不去了,可哪怕至這般田地,她也絕不要鬆手,世間之事,往往是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可她卻偏要強求!
留不住的人,挽不住的緣,哪怕失敗一百次,她也要嘗試那一百零一次,就算她得不到,她最恨的那個野種妹妹也休想得到!
「施宣鈴,你的一場好夢要落空了,你當真以為自己能順利跟阿越成親嗎?你好好等著,二姐一定在那一天,送一份最令你意想不到的及笄之禮……」
鮮紅的指甲划過美艷的半邊臉,四分五裂的鏡子裡,映出了施宣琴唇邊那抹癲狂惡毒的獰笑,這副可怕的模樣甚至將她身後的衡兒都嚇住了。
「小,小姐,你想做什麼?」
衡兒心中升起一個不妙的預感,果然,施宣琴轉過身來,仿佛平靜許多,表面上似是恢復了理智,實際上眸中燃起的那簇火光卻愈發亮堂,帶著一股毀滅一切的興奮與瘋魔。
「將這裡收拾一下,再搬面新的鏡子過來,替我沐浴梳妝,我要去一個地方。」
衡兒膽戰心驚地點點頭,許多勸說的話語盤旋在心底,她不想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小姐執念成魔,愈陷愈深,可話到了嘴邊,對著那張充滿恨意,扭曲駭然的面孔,她卻又怎麼都不敢說出口了。
當衡兒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施宣琴梳妝打扮完後,鏡中的美人臉嫣然一笑,艷光四射,瞬間又變回了過往那個驕傲自信的施二小姐。
「衡兒,備車,陪我去一趟郡王府。」
「去,去哪?」衡兒疑心自己出現幻覺了,自家小姐最討厭的不就是郡王府的……那頭「死肥豬」嗎?
為了躲避那雙肥豬手的騷擾,施宣琴甚至有足足半月都裝病臥床,閉門不出,可今日她竟然破天荒地主動提出要去郡王府,難道,難道她當真被越公子與三小姐成親一事刺激得不輕,得了……失心瘋?
仿佛看出衡兒心中所想,施宣琴臉上露出陰惻惻的一笑,她忽然走近衡兒,又尖又細的指甲抵住了衡兒半邊細膩的臉皮。
「不要用看瘋子的眼神看我,你在想什麼我都清楚,你要再敢這樣看我,我就將你這對眼珠子挖出來,聽見了嗎?」
衡兒嚇得一個哆嗦,趕緊埋下了腦袋,煞白著臉連聲應道:「小姐饒命,衡兒不敢,衡兒絕不敢冒犯小姐……」
「那就乖乖按我的命令去做,日後不要讓我把同樣的話說第二遍,我今日要去郡王府,找安郡王,向他討要一件禮物,你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