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忌諱

  穆連瀟回府時,天已經黑透了。

  他夜視好,也沒打燈籠,穿過垂花門,一路往韶熙園去。

  剛剛能窺到韶熙園一角時,就見裡頭燈火通明,穆連瀟不禁彎了唇角,他的雲蘿,正在等著他。

  杜雲蘿正歪在榻子上翻書,聽見院子裡動靜,她把書冊隨意一放,趿著鞋子迎了出去。

  撩開帘子,迎面而來的人身上,帶著些許酒氣。

  杜雲蘿本能地皺了皺眉頭。

  穆連瀟瞧在眼裡,湊過來想逗她。

  杜雲蘿跺了跺腳,退來兩步,嗔道:「快去洗洗。」

  穆連瀟朗聲笑著去了淨室,等梳洗乾淨了出來,玉竹正在擺桌。

  「廚房裡熱了些粥,我讓她們取來了。」杜雲蘿道。

  熱乎的雞絲粥,一碟醬瓜片兒,一碟醉棗,一碟剛出籠放涼的米糕。

  「夜裡光吃酒了,肚子空蕩蕩的,」穆連瀟在桌邊坐下,自然拖住了杜雲蘿的手,「你餓不餓?陪我用些。」

  杜雲蘿依言坐下。

  曉得穆連瀟回來定要添些宵夜,杜雲蘿晚飯用的就不多,特特留著肚子。

  她喜歡陪著穆連瀟吃東西,無論是府中的各式大菜,還是清淡的宵夜,亦或者是在山峪關時簡單的飯菜,和穆連瀟一道吃,總是什麼都覺得香,什麼都好吃。

  這樣的體驗,饒是一日三餐加上宵夜,杜雲蘿都不嫌多。

  米糕清香,杜雲蘿撕著小塊往嘴裡送,見穆連瀟看向她,她又撕了一塊遞到他的唇邊。

  穆連瀟張口接了,失笑道:「這是第三塊了?我是要跟你說,當心不克化。」

  杜雲蘿一怔,眨了眨眼睛看著那碟少了一半的米糕,嘟囔著道:「才不會。」

  話是這麼說的,但也沒有再拿了。

  「我今天跟大嫂去了慈寧宮,皇太后跟我講起來,聖上要管葉大公子的婚事。」杜雲蘿支著腮幫子道。

  穆連瀟的神色不見意外,道:「黃大將軍和黃紜回京,今日在御書房裡,黃大將軍沒少夸毓之。山峪關戰事休了,上兩個月,我就琢磨著聖上怕是想讓毓之回京來。」

  「景國公府又做了什麼惹聖上不高興的事兒了?」杜雲蘿問出了心中疑惑,不管聖上再怎麼看好葉毓之,也沒有不問問國公府,直接就管人家庶子婚事的道理。

  穆連瀟一怔,復又抬眸看向杜雲蘿,眼中全是笑意:「當真是瞞不過你。我是聽陳公公說的,月初時國舅爺生辰,景國公府犯了忌諱。」

  六月初四,是皇后娘娘嫡親的兄長生辰。

  歷朝歷代,都忌諱外戚強盛,因此皇后的娘家孫家富貴榮華,祖輩、父輩早就退下了高位,子孫們就算出仕,也不居要職,與京中的權貴世家保持不遠不近的關係,定遠侯府在那日也是隨了禮的。

  依著舊例,只是隨禮,卻沒有人過府去,畢竟,定遠侯府是要掌兵的。

  而景國公府這一回,不僅僅是添了大禮,世子爺更是親自前往賀壽。

  伸手不打笑臉人,又是來賀喜的,孫家也沒有把人往外頭趕的道理,請世子爺入宴,等第二日,這事體就稟到了皇后娘娘那兒。

  景國公府求的是嫡女葉瑾之的婚事,想要把女兒嫁進孫家。

  聖上為此在椒房殿裡發了一通脾氣,皇后娘娘勸了許久才穩住。

  依聖上的話說,這滿京城誰不知道景國公府里烏煙瘴氣的,嫡庶、新舊,在別家裡乾乾淨淨、明明白白的事體,到了他們府里,就生出這麼多事體來。

  把嫡長女嫁進孫家,老公爺夫婦想的不就是給嫡長子的承爵添個援助嘛,只不過,老公爺還在,世子爺也年輕,再過個幾十年,誰知道又會生出些什麼變故。

  他們一家子要鬧只管鬧去,竟然想把皇后的娘家也拖下水,真真是可惡至極。

  杜雲蘿聽得目瞪口呆。

  京中權貴紛紛擾擾的,可誰也不敢去招惹的就是皇太后的娘家柏家,和皇后的娘家孫家。

  景國公想拖孫家下水,難怪聖上要發怒了。

  嫡庶之爭,在京中世家裡也不是多稀罕的事情,只是為了一個體面,不會鬧得跟景國公府這般卸磨殺驢,吃相難看,為了打壓庶子,連蒙蔭出仕的路子都要給絕了。

  若葉毓之是個庸才,聖上知道了指不定就算了,偏偏是個能當用的,愛才的聖上就不高興了。

  再說了,聖上的左膀右臂之中,最受信任的是誠王爺李源,皇太后與皇太妃感情又極好,不管嫡庶,兄弟們互相扶持,這是聖上喜歡看到的場面,又有慈寧宮這樣的「表率」在,景國公府逆水而行,這就叫聖上嫌棄了。

  杜雲蘿回想前世,景國公府是風風光光傳到了嫡長子手中的,也沒有惹來宮裡的不滿,究其原因,前世景國公世子續娶的並非原配的妹妹,老公爺夫婦對安冉的婚事也算照顧,沒有像今生一樣,一腳把安冉踹開,又對葉毓之下狠手。

  今生,原配夫人過世時,景國公老夫人當眾為難安冉,險些害得孩子小產,恩榮伯夫人去慈寧宮裡哭,才是宮中對景國公府不滿的開始。

  「葉大公子若回京,聖上會如何安排他?」杜雲蘿問道。

  穆連瀟搖頭:「估摸著是安排一個能升遷的差事。他畢竟是庶子,景國公府里再怎麼鬧騰,也輪不到他,聖上想要用他,就不會讓他再去摻合那些,會讓他不受國公府的鉗制。我猜,不是兵部就是五軍都督府,總歸是要熬幾年。」

  想起那年上元時神色堅毅的葉毓之,杜雲蘿想,這樣的人,只要給他一條出路,他是不會怕多熬幾年的,他唯一擔憂的,是連路都給他斷了。

  翌日一早,杜雲蘿和穆連瀟收拾妥當了,就帶著延哥兒回了杜府。

  唐氏新生的姐兒已經取了名字,叫湉姐兒。

  白露煙分光的的,微漣風定翠湉湉。

  從前,姐兒也是叫這個名字,對這個生下來就先天不足的曾孫女,杜公甫希望她能一生平靜,莫要起波瀾,可姐兒還是在豆蔻年華夭折。

  今生,這個健康的孩子應當能像杜公甫希望的那樣,平順長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