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靈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看著李家大娘。
屋裡落針可聞,李家大娘糾結著坐了會兒,眼中泛起了水霧,她瞥了一眼睡在錦靈身邊的哥兒,又把目光落在了錦靈的肚子上。
「雲棲媳婦,你也是當娘的,能體會大娘的心吧。」李家大娘抬手抹了一把眼角,「我養了那麼大的閨女,送她去府里當差,又看著她嫁人,我想要讓她過好日子,而不是、而不是去跳井了……」
錦靈的心不由就是一緊。
她當然能體會做母親的人的心情。
段氏為了她和弟弟,數年操勞,熬壞了眼睛,而錦靈自己也成家、生子,看著可愛的兒子,越發懂得慈母之心。
錦靈斟酌了一番,道:「大娘,那****回來時,是在胡同口遇見了紫竹。
當時她與我說,她夢見了四爺,只說夢見,的確沒有提要去伺候四爺。
她看起來精神並不好,我與她說話,也不曉得她能聽進去多少。
大娘,知女莫若娘,紫竹到底怎麼了,這些年,大娘應當看得比我們左鄰右舍清楚。」
李家大娘的身子微微一顫,掩面哭了起來:「我知道她心裡存了事兒,問了她無數次了,一個字都不肯說。
雲棲媳婦,是不是大姐兒在府里當差的時候得罪了人了?
是不是我們大姐兒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事情,這才被……」
聽了這話,錦靈的臉不由就沉了下來,她偏過頭,道:「大娘這話說的,大娘是在懷疑誰?
紫竹是在她婆家沒有的,半夜裡跳的井,不是她自個兒跳的,難道還是府里的誰去了她屋裡把她綁出來扔到井裡去的不成?
真有這樣一個人,紫竹她婆家難道都是死人了?
那是四太太的陪嫁鋪子,連老太君都不管太太們陪嫁鋪子的事情,誰能在四太太鋪子下的管事家裡撒野?
大娘莫不是以為是四太太使人做的吧?」
「不是,我怎麼敢疑心四太太,」李家大娘連連擺手,急得白了臉,「四太太如今孤家寡人一個,平日裡都在內院裡,連我們大姐兒是誰都不一定知道,怎麼會……」
錦靈嘆了一口氣,身子往後靠了靠,扶著隆起的肚子,道:「那大娘就是在疑心我了,我那日與紫竹說了幾句話,大娘以為是我逼著她去死了?」
李家大娘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剛要解釋兩句,錦靈又打斷了她。
「大娘疑心我,就是在疑心夫人了。」錦靈頓了頓,眸中閃過一絲厲光,「大娘,難道你真的忘了,紫竹當初是為了什麼出府的嗎?」
李家大娘抿唇,垂下了眸子。
「大娘分明是記得的,」錦靈瞥了眼戴著金鐲的手腕,輕輕晃了晃,「為了金鐲子,那鐲子招了眼,魯家的在胡同里胡說八道,說那鐲子是四爺給紫竹的。」
李家大娘的肩膀抖得厲害,淚水簌簌落下:「是,就是為了那隻鐲子。
那年清明後,大姐兒突然來跟我說,說流言再傳下去,真傳到主子們耳朵里,以二太太的性子,不管真假她都要褪一層皮。
她的鐲子絕對不是四爺給的,她絕對沒有膽子也不願意去爬四爺的床。
可三人成虎啊,再胡說八道下去,別說府里怎麼交代,我對大姐兒的婆家都不能交代了,這才讓她出府嫁人。
雲棲媳婦,當真是因為那隻金鐲子嗎?
那鐲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都三年了,我家大姐兒還為了那隻鐲子死了……」
錦靈最見不得的就是眼淚了,李家大娘哭得傷心,她看在眼裡,心裡也鈍鈍的痛。
可鐲子的來歷,錦靈是斷斷不能說的,穆元婧和穆連喻的事體,知道的人都閉緊了嘴巴,敢往外頭傳一個字,吳老太君都不會輕饒的。
至於紫竹為了鐲子害了蒼朮性命的事兒……
那是紫竹的真正的心病,也是她絕不希望讓人知道的污點。
就算是她的母親、丈夫,紫竹都不想讓他們知道,她殺過人。
「大娘,你也說了,鐲子的事情已經三年多了,說句大不敬的,府里真的有人想要紫竹的命,她也活不到今年。是她心裡背負的多,自個兒過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錦靈的話讓李家大娘心痛萬分,她縮著身子坐了會兒,這才顫著聲問道:「那鐲子來路不正,是嗎?不是四爺給的,那就是府里其他主子給的,又或者是她偷拿的?」
錦靈不置可否。
李家大娘顫顫巍巍站起身來,道了一聲謝,踉踉蹌蹌出去了。
錦靈歪在榻子上,嘆了一口氣。
段氏從外頭進來,道:「李家大姐怎麼這就回去了?我看她好像哭過了。對了,剛才我在照顧你弟弟,從窗口好像是看到她家二姐兒了。」
「二姐兒來過?」錦靈一怔。
「瞧那身段像,我看得也不清楚。」
李家大娘回到李家,打了水,淨了面。
轉身見二姐兒站在房門外,她不由驚了驚:「怎麼一聲不吭的。」
「我聽見了,」李二姐兒道,「大姐是因為鐲子死的?就因為我把鐲子翻出來帶出去了,所以大姐才死了?
我要是不跟鶯兒比高低,我不拿大姐的鐲子,是不是大姐就……」
李家大娘心痛極了,這兩姐妹年紀差了幾年,感情是極好的,突然聽了這樣的消息,也難怪二姐兒激動。
她上前抱住了二姐兒:「你莫要胡思亂想,不關你的事。」
「那關誰的事兒?」李二姐兒哭了起來,「娘,那鐲子到底是怎麼來的?大姐和四爺……」
「這話說不得!」李家大娘沉聲道,「你大姐是清清白白嫁去婆家的,大姐兒已經沒了,外頭傳什麼我們管不了,但我們不能那樣說大姐兒。」
李二姐兒咽嗚著,腳下一軟,帶著毫無防備的李家大娘一道摔坐在地上:「那到底是為什麼?大姐在前院裡當差,哪兒有鐲子給她偷?是後院裡的主子給的吧?是誰給的?
娘,不能叫大姐死得不明不白的,我要進府去,我要去府里當差,我要去弄明白。」
聞言,李家大娘腦海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一巴掌拍在了二姐兒的肩上:「你渾說些什麼!你就算弄明白了,又能如何?你能跟主子們硬碰硬嗎?我已經沒了一個女兒了,又怎麼會把你再送進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