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但是我相信

  可她即便是一言不發,渾身上下也散發著令人無法忽視的自信。

  甚是連她說她不太擅長畫國畫,周圍的人都不太相信。

  就好比剛才下象棋,比賽的時候她看似隨意,可誰知道人家竟然是全國比賽的冠軍!

  不過謝婉玉不信顧微微有這麼厲害。

  因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不可能把什麼都學得那麼精。

  很快,兩人就準備好了筆墨紙硯等工具和材料。

  公平起見,謝老爺子在他們開始前把雙方的工具和材料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後才宣布比賽正式開始。

  「我是個大夫,有機會的話,以後你們都是要跟著我一起學習的。作為一個醫生,經歷病患的生死是常態。所以今天比試的主題就是『生死』,我想看看你們對於『生死』的理解。

  比試的時間是一個小時。現在你們有一小時的時間去構思和作畫,一個小時之後無論畫作是否完成,都要停筆接受評比。好了,計時開始!」

  謝老爺子話音才落,謝婉玉就開始動筆了。

  她畫得很快,仿佛早就已經在腦海中構思好雛形。

  反觀顧微微,她卻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沒有一點頭緒的樣子。

  一旁觀戰的葉一恆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與身邊的唐林竊竊私語:「這樣其實不公平。這謝婉玉學醫多年,心中對生死肯定早就有了自己的見解。但是顧微微可能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件事,她必然會在構思上花去大部分時間。謝婉玉畫得太快了,可能會給她帶來壓力。」

  唐林壓低了聲音:「我看夫人氣定神閒,說不定心中早就有了主意。再說就算這一局輸了,不是還有下一局嗎?夫人肯定會贏的!」

  葉一恆看了唐林一眼:「是什麼讓你對她這麼有信心的?」

  唐林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夫人身上的氣勢了。」

  「嗯!你看起來比你家夫人還要自信。」葉一恆說著,調整了一下心態,「別說,帶著濾鏡去看,你家夫人在我心裡已經是大贏家了。」

  而顧微微,她也沒有讓唐林和葉一恆失望。

  她很快就氣勢全開,只見她在紙上潑墨,下筆極快,縱筆揮灑、墨彩飛揚,猶如行雲流水、蛟龍出海般酣暢淋漓。

  一看就知道她是在畫寫意畫。

  而此時的謝婉玉仍然在用細狼毫勾勒著線稿,顯然她是打算畫工筆畫。

  可工筆畫崇尚寫實,要求精細,短時間內是無法完成的,現在距離比賽規定的時間只剩下四十五分鐘了。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她現在畫得很吃力。

  謝老爺子見此情景,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現在的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面他是希望顧微微能贏,這樣孫女就能心服口服。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想看到自己孫女這樣節節敗退,被接二連三地打擊。

  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他的孫女選錯了風格,想要在短短一個小時之內畫出一幅完成度高的工筆畫來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古代工筆畫大師再世,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很快一個小時就到了。

  謝老爺子準時叫停:「可以了,停筆吧。」

  顧微微早就已經停筆,現在她的畫也已經晾至半干。

  而謝婉玉那邊還在收尾,但她還是很遵守比賽規則的,在謝老爺子叫停之後,她立刻就擱下了筆。

  她畫到後期的時候,因為時間不夠,所以線條簡化了很多,上色也不算高明,但也勉強算是完成了這幅畫。

  雖然這幅畫的完成度不是極高,但她對自己的畫技還是很有自信的。

  一般人不論畫什麼,應該都是無法超越她的技術的。

  當然了,這是她在沒看到顧微微的畫之前固有的想法。

  然而當兩人的畫同時被懸掛起來的時候,她的眼神變了變。

  顧微微的畫技,根本就不像她自己所說的那麼『不擅長』,她筆鋒走向異常流暢,行雲在天、流水在地,頗有大家之風。

  但是摒除畫技,再看內容的時候,謝婉玉笑了。

  如果說她的這幅工筆畫完成度只有百分之八十的話,那麼顧微微這幅寫意畫的完成度最多只有百分之五十。

  因為這次比賽的主題是『生死』

  生死、生死,也就是生與死。

  但顧微微的畫中萬物凋零,明顯只畫了個『死』出來,畫中根本就沒有半點生氣。

  「爺爺,」謝婉玉自信地笑了下,「這局是我贏了吧。」

  「婉玉,」謝老爺子輕輕嘆了口氣,「現在就論輸贏是不是太早了點?」

  「爺爺!」謝婉玉已經有些不服氣了,「那是要在什麼時候論,再等半個小時等兩幅畫全乾嗎?」

  「這樣吧,你們先各自介紹一下自己的畫作。誰先來?」

  「我先來吧,」謝婉玉覺得老爺子這是在幫顧微微,她皺起了眉頭,「這樣也好早點開始第三輪比賽!」

  顧微微看了眼謝婉玉的畫:「那你先請吧。」

  謝婉玉沒理顧微微,她看了眼謝老爺子,開始解說。

  「我的這副畫叫做《輪迴》。畫中老人年事已高,垂垂危矣,一副將死之態。

  可圍繞在她膝下的卻是四世同堂,少年、青年、中年,以及她臥榻旁邊剛剛出生的嬰兒,這就是人類血脈的傳承,生死的輪迴。

  我畫的是工筆畫,一副畫上七個人,我承認畫到最後筆觸已經不夠細膩,上色也稍有欠缺,但我自認這幅畫已經遠遠超過了顧微微的那一幅。」

  「哦?」顧微微淡淡一笑,「願聞其詳。」

  「你的畫死氣沉沉!房屋破敗、萬物凋零,你應該只畫了一半吧。我問你,你那水面上漂浮的是什麼?小蝦的屍體嗎?」

  「謝小姐,你看清楚了?不妨走近一點來看。蝦怎麼會有翅膀,那是蜉蝣。」

  「蜉蝣?」謝婉玉明白了,「蜉蝣朝生暮死,一天之內上下兩代就能完成生死的交替,所以這就是你對生和死的理解嗎?萬物凋零,短短一天的生命?……你笑什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說得其實也不算錯,但你只看到了一半。」

  「哦?那另外一半呢?現在哪裡?你的腦子裡嗎?」

  顧微微笑而不語,直接把畫倒了過來。

  從顛倒的角度再看這幅畫的時候,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

  因為他們誰也沒想到,這副畫倒過來看,竟然是萬物復甦的場景。

  剛剛升起的太陽,破土而出的小草,剛剛抽芽的柳枝,正怒放的花朵,忙碌飛起的蜉蝣。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嘆到發不出聲音,尤其是謝婉玉。

  顧微微見大家都沒了聲音,這才出言解釋。

  「我的這幅畫,叫《萬物不息》,先摒除意境不談,我覺得光是在完成度上就已經贏過謝小姐你了,謝小姐以為呢?」

  謝婉玉一時不能言語,一個小時的時間,顧微微這個女人竟然在一幅畫中表現出了萬物的兩種形態,幾乎沒有敗筆。

  謝老爺子也開始了他的點評。

  「謝婉玉,你的這幅《輪迴》畫的是生命的延續,你對這個主題的理解是正確的,但又是片面的,因為你只考慮到了區區人類,但生死不僅僅只作用在人類的身上。

  而你,在明知道時間不夠的情況下,還是選擇了線條細膩的工筆畫。你對自己的認知不足,導致你這幅畫的完成度不高,成為了你這次比賽的缺憾和敗筆。

  而顧微微,她的《萬物不息》描繪的意境,乃是這世間萬物,不論是屋中的人,還是這世上的一草一木。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山枯水竭的意境。

  倒過來看這幅畫,更會發現這是一幅萬物復甦的場景。萬物更替,生命更迭,她並沒有違背我給出的『生與死』的主題。

  再看看這畫中的蜉蝣,只有短短一天的壽命,朝生暮死而不怨,何嘗不是對生死的一種灑脫態度?

  所以這一局,我判定顧微微為勝方。三局兩勝,婉玉,你輸了。那麼你就要信守你的諾言,不再阻撓我收顧微微做學生,你得心服口服。」

  謝婉玉沉默著,盯著顧微微的畫看了很久。

  緊接著,她忽然就扯下了自己的畫作,胡亂撕成幾片,最後揉成了一團。

  「願賭服輸!爺爺,我恭喜你找到了一個學習能力極強的學生。顧微微,從今往後,只要你跟著我爺爺學習,我都會緊盯著你。但凡你讓我爺爺有一點不高興了,我一定會百倍奉還給你。」

  「你放心,我絕不會給你那樣的機會。」

  「你最好說到做到。」

  ……

  謝婉玉說完,仿佛再也不願意多看顧微微一眼,直接就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關好門窗,確定外面的人聽不到她房間裡的動靜後,她立刻就給傅宴寧撥打了電話。

  但是傅宴寧卻沒有接,而是直接掛斷。

  這令謝婉玉十分生氣。

  她也不給傅宴寧任何發簡訊解釋的機會,一直不停地撥打他著的電話。

  傅宴寧掛都來不及,最後他沒辦法,只好接了謝婉玉的電話。

  謝婉玉冷著臉:「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傅宴寧壓抑著脾氣:「全組都在等我了,馬上就到我的戲了,你能不能講點理?」

  「我不是來和你講理的,有件事情我必須得通知你一下。」

  「你快點說,那邊全都在等我。」

  「我爺爺已經收治封燁霆了,剛剛已經給他開了藥、扎了針。並且,那個顧微微已經拜在我爺爺門下了。」

  「什麼意思?什麼拜在門下!」

  「意思就是我爺爺要教她醫術,對她傾囊相授。以後不僅有我爺爺幫著給封燁霆看病,甚至顧微微自己就能給封燁霆看。那個女人比你我想像中的都還要聰明,這一點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你爺爺不是已經有你這個高徒了嗎?」

  「宴寧!傅宴寧,」謝婉玉有些好笑,「你這種態度對待我,還指望我能幫你把事辦得有多好嗎?」

  「那你想要什麼?」傅宴寧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我給你!」

  「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謝婉玉低吼著,「我們起碼應該要見上一面吧,上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一年前還是兩年前?!」

  「好,婉玉!」傅宴寧暫時妥協了,「過段時間我會抽空去找你,但封燁霆絕對不能康復,你想辦法在你爺爺的治療中使點絆子。」

  「可以啊,但是我們要先說清楚,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來見我?具體哪一天?哪一趟航班?」

  「婉玉,我最近真的很忙,我剛剛進組,真的不好請假。」

  謝婉玉冷笑:「你根本沒有誠意,我看封燁霆的事情還是算了吧。」

  「等一下!」傅宴寧開口挽回,「這樣吧,我把我的日程表發給你,我發誓我沒有撒謊,我真的走不開,我的日程表絕對能夠說明一切。……好了,我發給你了,你看看。」

  謝婉玉看了一眼,果然手機上已經收到了傅宴寧發來的一張照片。

  那是他的行程表,表上的每一天甚至具體到每一個小時都安排得滿滿當當,他看起來確實是挺忙。

  「行,我知道了,我會看著辦的。選好日子後我通知你,你就買那天的機票!」

  …………

  顧微微給老爺子敬了茶,從今以後兩人就是師徒了。

  顧微微稱呼謝老爺子為老師,謝老爺子就叫顧微微為小顧。

  「小顧啊,今天的學習就到這裡吧。你真的是我帶過的最有天賦的一個學生了,短短一天你就學會了別人一個月才能學會的東西。你啊,未來可期!

  你去把你家那位叫醒吧,這大白天的睡太久也不好,最好還是晚上自然入眠,身體的各處器官才能得到充分的休息。」

  「好的老師,那我明天再過來向您請教。」

  謝老爺子點了點頭:「去吧。」

  顧微微去把封燁霆叫了起來。

  回去的路上葉一恆一直在和顧微微聊剛才比賽的事,封燁霆就一臉懵。

  「你們在說什麼?什麼比賽?還有那個謝槐實是誰,怎麼就跟小傻子特別有緣分了?」

  葉一恆笑了笑:「好了,醋罈子又打翻了!」

  封燁霆皺眉,一把將顧微微攬進了懷裡:「說!從實招來!一個字都不許隱瞞!」

  顧微微現在對封燁霆已經沒什麼脾氣了:「行,你聽我慢慢跟你說…………」

  「所以這個叫做謝槐實的人是你在網上的師父,然後他的親爺爺剛好就是謝老爺子,並且現在也成了你的老師。他在兩年前失蹤了,但是謝老爺子對他還活在這個世上仍然抱有希望,你想幫他繼續調查下去?」

  「沒錯,之前他失蹤的時候我就已經嘗試著要去找他了,然後我發現他在A城有一處房產,但是顯然老師並不知情。

  或許這處房產里有什麼文章也說不定。老師不求回報教我中醫,還幫你治病,我也想盡我所能幫他做點什麼。所以我打算繼續查下去。」

  「小傻子。」

  「嗯?」

  「你這麼做都是為了我。那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呢?」

  「傻子,」顧微微好笑,「你才是傻子!你已經為我做過了,只是你忘了而已。

  但是封燁霆,我相信,你很快就會都想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