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我要……上天去!

  第214章 我要……上天去!

  上次下山離得不久,到了十一月,秋風寒涼,縣城內的氣氛反而稍稍回暖,驅散了幾分蕭索。

  難得。

  陳嶼自顧自走在道上,兩旁叫賣聲雖比不得年前,猶記得那時候西州境內尚無諸多亂象,往來行商摩肩接踵,城內人聲鼎沸熱鬧得緊。

  匪如梳、兵如篦、官如剃。

  不得不感嘆一聲,世道漸漸艱難。

  路旁,有行人結伴,邊是前行邊低頭議論著最近的時勢。

  「北方的流民近月少了許多,大抵是平定了?」

  「哪可能!分明是那宋屠夫堵在河口江畔,攔殺了不少。」

  「肆意屠戮!失心瘋了不成?!」

  「嘿,聽聞五斗道那群妖邪在河間不知使了哪門手段,鬧了大疫,估計屠夫是擔心西南一片被衝擊,這才下此狠手罷。」

  「嘶——這般說還是好心?許是擔心朝廷申飭。」

  「說不定。真要把毒屍落入西州,搞得屍橫遍野、商賈斷絕,十室九空之下他上哪兒去搜刮金銀孝敬?」

  「也是。」

  鬧大疫了?旁側,陳嶼側耳聽來,神情微動面露思索。

  又前走幾步,陸陸續續傳來一些議論聲,或是竊竊私語、或是朗聲闊談。

  話里話外大都與河間的毒疫有關。不過三五句間有所矛盾,有人言之鑿鑿,說河間爛作一片,毒王橫行。有人則不屑嗤笑,只當好事者胡言亂語。

  聽了一路,他漸漸理順了這件事。毒疫爆發的傳聞是在半月前傳入西州,待到流入石牙縣時已經過了不知多少手,其間難免有所誇大,不過那位鎮西大將軍攔在河口倒是不虛,卻也未曾屠殺流民。

  只是苦了河間。

  大旱剛過,兵災未消,秋雨尚未滋潤田畝之際一場突如其來的毒疫足以令本就風雪交加的河間一帶雪上加霜。

  五斗道……陳嶼將這個名字記下,想來是個肆無忌憚的,以後若是遇到了要小心些,以餐霞境的修為他不怕江湖裡那些一流頂尖人物,唯獨下毒偷襲等下三濫手段防不勝防。

  繞過街口,走到了西巷。隔了十來步距離就見到不少人出入糧店,大包小包往外抬,一些丫鬟僕役則跟在力夫身後幫忙搭手。

  「賢侄,快進來。」

  老人遠遠就瞧見了一身青衣的陳嶼。

  打了招呼,揮手往堂內引。

  陳嶼拱手行後輩禮,然後一同進了已經搬空不少的店門內。

  避開不停往返的小廝和力夫,他與劉師伯一齊到了里堂。有僕役上前送了熱騰騰茶水,以及兩盤乾果點心。

  說了兩句,顯然,老人對陳嶼的到來很是高興,面上的笑容始終未散去。

  聊著,話題便偏到了最近在各地都鬧得沸沸揚揚的河間大疫上。

  劉師伯有友人居於河間,旁親也都在西州之外,不似石牙這般偏遠,故而在這件事上了解的要多一些,消息比路旁行人準確許多。

  「宋義雲引了兩萬人,在河口一片落座布營,那裡灘涂險峻,飛舟難渡。」

  據他說,前些日子朝廷連下三道金書讓這位鎮西大將軍出西南往北去。結果還是被推脫,到了河口就不再前行,奏曰河中多水鬼,皆是當初被水賊水匪劫殺之人所化,需犁清河道才能前行。

  「騙鬼哩!」

  老人呷了口茶,話語中滿是鄙夷,粗鄙武夫,不學無術,這等荒唐的推辭都拿的出口,他這個學道數年、未曾讀過聖賢書的平頭百姓都能聽出意思來,遑論高居廟堂的袞袞諸公。

  果不其然被申飭,然後又換了個護持西南免遭毒疫的由頭,總之那位宋屠夫死活不願走出西南。

  「毒疫是有的。」

  劉師伯說河間地確實爛了個徹底,早就滿地白骨,當初北邊兒偽齊打來時就殺了不少人,破門伐戶。

  數十年一遇的大旱又緊隨其後,死傷者更甚。

  天災人禍接連出現,往日繁華的地域幾乎快要空了。

  「莫要擔憂,五斗道的混帳弄不出什麼好手段,毒疫的爆發主要還是在本就死了太多人這件事上,醞釀數月,終於等到雨露初降,這才悍然起勢。」

  劉師伯是要去州外的,投靠親友。陳嶼不免擔心,不過老人自己看得開。

  「大疫來不了西南,至多在門口轉悠一圈就會消沉。」

  他覺得這場災禍甚至出不了河間。

  河間離河東、河西不遠,這兩地可是天下糧倉,數個大倉都在此,大官老爺們絕對不會令其出事的。

  劉師伯言道,早在毒疫爆發的消息傳入西南前,友人就傳來書信問候,透露出已有不少道派的道士和太醫院醫倌一同被派往河間地主持消解毒疫事務。

  正陽觀、真武山都在其中。

  「這兩家祖上顯闊,數百年不絕,底蘊驚人。這次少不得拿出了些秘藥秘方,說不上藥到病除,但對於配比出毒疫的解藥應當有不小作用。」

  老人對道門的期許比太醫院高,陳嶼瞭然,除了自身算是半個道門門徒外,真武山等道派的確積累諸多。

  不談旁的,數百年間大疫起伏不下十餘次,論及應對經驗,這些道派自然比新建二十幾年且一直豢養在宮廷里的太醫院要老練。

  再則,從劉師伯口中聽來,這場所謂的『空前』毒疫實際流傳範圍不大,被死死局限在河間一地,已經有了消彌的可能。

  呼——

  「不談這些,賢侄啊,如今雲鶴觀可有門徒在望?」

  看著身前的年輕人搖頭不語,老人輕嘆,終是提點了幾句,即便幾十年前就已經離了道門,但他內心還是分外期望能見到道觀香火鼎盛、門徒興旺的那天。

  只是一旁的陳嶼多少有些無奈。

  收徒?不談山下如今還有多少人知道青台山雲鶴觀的名頭,就他現今的情況也不允許有旁人出沒山上。

  甚至於最近他都在思索,想弄個陣法出來將整個山頭都包裹起來,遮掩一二。

  全無下山攪弄風雨的心。

  對於劉師伯的這點期盼便只能留待以後,萬一哪天他腦袋一抽或者找到了不用暴露靈植靈機就能教授徒弟的法子呢!

  茶水漸涼,端起茶盞飲下一口,陳嶼突然想起自己栽種的那幾株茶樹,也不知靈機培育後又有怎樣的獨特效果。

  繞開這話頭,兩人聊著家常、時勢。

  過程中,劉師伯不愧人老成精、交友廣天下,不少消息都傳入他而,陳嶼此刻聽得,倒是對天下諸事有了粗淺了解,不再陌生。

  「師伯遠去,經此一別,往後不知這些天下軼聞又該從何得來。」

  感慨了句,老人在城中,近乎他的萬事通,否則山上一呆數月,輪轉變化,許是大變模樣都不知曉。

  劉師伯聞言笑呵呵,道:「山上好。」

  清淨,自在,沒了那許多煩心事。

  人啊越到老了才越發覺得世間有太多美好,但於他而言年輕時在青台山上那段時日無疑最為懷念。

  誦經修道,日復一日,紅塵紛擾無奈何,超然物外。

  「種了田畝最好,省的往後還要下山採買吃食。」

  問了幾句山上方田近況,陳嶼挑挑揀揀說了些。

  這時候,屋外傳來腳步,是一位腰系素帶的中年人,面龐方正,蓄著腮胡。

  經介紹,這是老人的旁親後輩,此番來接他搬遷過去。

  「這邊的生意暫時停下,等回到龐丘後長輩們再思量讓哪位前來接手。」

  陳嶼點頭,不過他也清楚,此刻說是如此,但依照如今的局勢來看大概不會派人接手繼續經營糧店了。

  老人也很清楚,已經將農莊轉手。

  拍了拍手,喚來小廝,手中捧著兩方細長錦盒。

  「老夫這次回去也不知何時歸來,賢侄啊,雲鶴觀是你師傅的心血,萬不能遺棄廢止。」

  打開錦盒,一則有百兩銀,一則有長須似人草藥。

  非是山參,卻像極。

  身旁的中年人見到這株藥草後雖然努力保持著平靜,可微微粗重的呼吸還是暴露了內心的洶湧波濤。

  陳嶼不認得草藥,不過瞧此一幕就知曉必然價值不菲。他接過銀錢,將剩下那一隻錦盒推回。

  並非矯情,實乃用不著。

  在兩人見不到的領域中,精神力已經將之掃視數次,確認靈性消散一空,即便還存留著濃郁藥力,於他而言作用不大。

  若是活種或幼苗的話他不會拒絕,不過制干處理過的便算了。

  還不如留給師伯補補身子骨。

  迎著疑惑目光,陳嶼微笑著駕馭法力在掌心,刺激血肉皮膜,接著朝不遠處楠木桌上茶盞做推拿姿勢——

  然後便在兩人瞪大雙眼的注視下,茶盞無聲後挪了些。

  「嘶!咳咳!賢侄這、這是……」

  饒是見多識廣的劉師伯也被這一幕驚得險些跳起,滿是不敢置信。

  收回手掌攏在袖中,陳嶼點頭應了對方未說出的話。

  實際上不用法力他也能如此,勁力本就是血肉交顫產生,身軀不斷提升之下做到這點不難,唯獨在操控上有些不足,或許會顯得過於剛猛。

  另一邊,深呼吸片刻,老人甚至口中默念了兩遍清淨心經,這才滿面紅潤的開朗大笑數聲,再不疑惑為何不收下藥草。

  既已成頂尖,這等藥物再珍貴亦是如路旁野草無差。

  「道長……好功夫!!」

  失神片刻,中年人堪堪緩過神來,目光迷離,依然帶著濃濃駭然。

  內勁外放、世稱頂尖!

  尤其那等遊刃有餘的境界,簡直從未聽聞。

  未曾想到,這樣一個偏僻縣城裡竟然能有幸得見如此隱世高人!

  頂尖高手,數遍一州都少有,西南七州門派世家多如沙數,然而上次出現頂尖人物還是在近二十年前。

  再想到這位的年紀,心裡的震撼愈發難以按耐。

  一時間,中年人心下思緒萬千,浪濤起伏跌宕,看向老人的眼神也變得更恭敬了些。

  陳嶼瞥了眼,心下有數,反倒是一旁的劉師伯對此不甚在意,他還沉浸在自家賢侄先前施展的那一手上。

  離體數尺推物……真真是武林中的頂尖手段。

  「雲鶴觀,無憂矣!」

  小露一手,氣氛愈發火熱,劉師伯旁親也有跑商,知曉這世道有一位武力高深者的利好,於是在之後的談話中,對方隱隱透露親近,旁敲側擊想要給道觀翻修給觀中先輩們重塑金身。

  陳嶼最後都婉拒,讓中年人心中好一陣嘆息。

  時辰不早,幾人聊了會兒,等到店中騰空,老人便與中年人一齊坐上馬車。

  此番送別,他得到了百兩紋銀,同時也送上了不少青台山『土特產』。

  中年人對此並不在意,根本不知道被老人隨手放在一旁的布包里的東西有多珍貴,單論價值,甚至遠超那株沒有送出的藥草。

  「一些薰香和補氣丹丸,往後師伯若是用完,差人送信再取便是。」

  除此外,還有一包松子干。

  這是變異松子脫下的子粒,曬乾後更能保存,味道極佳,且有固本培元之效。

  搭配那些散丹丹丸,能讓老人往後的日子過的舒暢些,少些病痛折磨纏身。

  骨碌碌——

  車馬遠去,漸漸出了城北。

  陳嶼看了會兒,身畔人聲絡繹。

  輕吐一口氣,轉身返回,手上的錦盒不知何時拆開,白銀落在袖中,他準備去城裡找找有沒有冬日種的蔬果。

  想求其它時節的種子也找不到。

  ……

  劉師伯離去,算是最近的小插曲。

  山下局勢如何暫不去理會,事實上正如老人所言,在半月後他又一次下山打聽時,河間地的大疫已經被平息大半。

  旁邊幾縣的白蓮教也不再鬧騰,聽聞聖公聖女兩人各自糾結了一批人馬去了西州之外。

  緊接著就有西北瑤州發生叛亂,朱泉的義軍打下縣城,在鳳陽外圍困數日,掘了這座前趙陪都四周所有王公大墓。

  沒過多久太平道、五斗道、白蓮教等勢力紛紛響應,一群攪屎棍攪得西北大地不安生,數個重鎮都隱隱被波及。

  然後被捅了老家腹地的洛宋節度劉叔武不憂反喜,再顧不得在雍江處與朝廷僵持,連夜舉兵奔回了崇州,跨過瑤山兵出瑤州,揚言護國節度為民平亂。

  這回輪到宋屠夫坐南望北看熱鬧了。

  山下事多而繁雜,此刻的陳嶼卻埋頭在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上。

  浮空術與游空術組合成功,乘風而起就在眼前,他要……上天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