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雪看得出來，王大春確實非常尷尬。

  知道他在轉移話題，找台階下。

  要不然，自己恐怕還要問他更多事情。

  「哥，你給我準備了什麼驚喜呀？」

  有些事情點到為止就行了，沒必要深究。

  更何況是一家人呢。

  不過，她心裡對這個驚喜，沒有抱多大的期待。

  王大春看到小雪饒過了自己，向她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

  「你跟我出來看看吧。」

  他拉著王小雪的手臂，牽著她走出了大門。

  「汪嗚！」

  「汪汪！」

  房子的角落裡，突然傳來兩道小狗的叫聲。

  王小雪驚喜的瞪大了雙眼，激動的左顧右盼。

  「哥，剛才你聽到小狗叫了嗎？」

  她小時候，就想養一條小狗。

  可陶玉蘭不允許，因為他們一家三口都沒有飯吃了，要是再養一條狗，家裡的糧食就完全不夠了。

  為此，也只能委屈小雪。

  小雪那會兒還小，不知道貧窮的概念。

  偷偷跑去鄰居家，問聶五爺買一條小狗要多少錢。

  聶五爺告訴她，說村里都是認識的，並不會賺彼此的錢。

  一般來說，去別人家買貓買狗，基本就是給個月月紅，也就是十二塊錢。

  從那天起，小雪就開始偷偷攢錢。

  去趕集的時候，買菜之類的，要是能找補回一角兩角的，她就會向陶玉蘭要，說要錢來買海椒糖。

  海椒糖算是最便宜的零食了，一角錢能買四顆。

  一顆海椒糖，有小手指那麼大，外形和小辣椒很像。

  只不過不辣，而是甜的。

  每一顆都是紅色的，非常堅硬。

  所以，一顆海椒糖放到嘴裡，都要吃半小時才會化完。

  農村里很多家庭條件不那麼好的，都買海椒糖給孩子吃。

  五毛錢的海椒糖，能讓他們的孩子吃好多天了。

  陶玉蘭信以為真，每次都會把找回來的零錢給她，並讓她買了糖以後，跟哥哥分享。

  每一次，小雪都要自己一個人去買。

  買回來後，給王大春吃一顆。

  每當看到王大春把糖吃到口中，她都是眼巴巴的，有時候還會像饞貓一樣流口水。

  陶玉蘭就忍不住打趣：「小雪，一角錢不是好幾顆嘛，你怎麼不吃呢？」

  小雪每次都是非常堅定的說：「媽媽，我今天吃了，回去就沒得吃了，你下次趕集起碼要半個月呢，這麼久沒有糖吃，小雪會饞死的。」

  每一次，陶玉蘭都會揉一揉她的頭，誇獎她懂事。

  直到三年後，王大春和陶玉蘭才知道真相。

  那段時間，經常看到小雪一個人，偷偷摸摸的跑去牛棚。

  吃飯的時候，盛飯的時間比往常多了一倍。

  但每次盛出來的飯，卻只有一丁點。

  有一天中午，陶玉蘭假裝午休。

  看到小雪一個人，端著一個破了小半的碗。

  裝著半碗紅薯、幾張菜葉子和一點油湯，鬼鬼祟祟的朝著牛棚走去。

  陶玉蘭叫醒午睡的王大春，讓他跟自己一起跟上去。

  她心裡猜到，小雪肯定在瞞著她什麼事。

  把王大春叫過去，可以順便一起教育他。

  母子倆跟到牛棚外，便聽到了小狗的叫聲。

  小雪非常溫柔的說道：「小黑，對不起啦，今天我們都沒有飯吃了，這是我給你節省下來的紅薯，你快吃吧，你要是吃慢了，我就忍不住要搶你的了，我自己都還沒吃飽呢！」

  陶玉蘭聽到女兒和小狗的聲音，整張臉變得陰沉起來。

  她神色不善的看了王大春一眼。

  王大春連忙說道：「媽，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啊！」

  牛棚中，小雪驚呼一聲。

  探出半個小巧的腦袋，面如土色的看了出來。

  看到陶玉蘭後，嚇得雙腿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

  「媽媽，這不是我買的狗，這是，這是小麗妹妹買的，我只是幫她來餵飯，我，我我我……」

  王小雪眼珠子直轉，心虛的說著。

  後面的話，怎麼也編不下去了。

  陶玉蘭非常生氣，大吼道：「給我跪下！」

  王小雪小腿一彎，立即跪在了地上。

  王大春立馬繞到了小雪的身前，挨著她跪了下來。

  「媽媽，你別打小雪，小雪還小，你要打就打我吧！」

  王小雪眼淚汪汪，害怕得四肢都顫抖了起來。

  「媽媽，別，別打哥哥，小黑，是我買的，它是我的朋友，你不要，你不要傷害它，嗚嗚嗚……」

  王小雪雙手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陶玉蘭自然不會慣著一位小孩子，直接提著小黑，就朝著家裡去。

  小雪害怕極了，擔心媽媽會傷害小黑。

  連忙跟著跑了上去。

  可她一個小孩子，哪裡跑得過陶玉蘭。

  小短腿噠噠噠的邁著，跑幾步就摔一跤，跑幾步又摔一跤。

  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抹去眼角的淚痕，爬起來就繼續追上去。

  可她還是沒有追上陶玉蘭。

  剛到家，就被王國海攔住了，強行將她抱回了家。

  等陶玉蘭回來時，手上已經空空如也了。

  「媽媽，你還我小黑，啊啊啊，我討厭你，啊嗚嗚嗚……」

  小雪看到此情形，立即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陶玉蘭拿出十二塊錢，塞到了王大春的手裡。

  「這是你妹妹買狗的錢，你先替她保管，可以用來買零食，買玩具，但就是不能再拿給她買狗，否則我連你一塊教訓。」

  她把那條小狗，給賣回去了。

  拿回來的錢，正好是小雪給那個狗主人的。

  狗主人覺得小雪太小，本來就準備還給她的。

  那一把錢數量太多了，幾乎全是一角面值的。

  最大面值的，兩張兩塊的，還有兩張一塊的，其餘的，全是一角。

  總共十二塊錢。

  王大春那時候才知道，三年來，小雪一根海椒糖都沒有吃。

  她買一角錢的海椒糖，能得到四顆，有時候老闆看她可愛，就多給她一顆。

  她拿一顆給王大春吃。

  剩下的，就自己悄悄的藏起來。

  等下次要到錢，就假裝過來買，從上次剩下的海椒糖中，拿出一顆給王大春吃。

  一角錢的海椒糖，她至少可以給王大春吃四次。

  其餘三次，她就能存三角錢以上。

  就這樣，她足足存了三年。

  至於兩塊和一塊的，則是這三年，三叔王國海在過年的時候，給她的壓歲錢，一年兩塊。

  王大春哭了，被王小雪感動哭了。

  心裡還很愧疚，覺得對不起小雪。

  他等媽媽離開後，偷偷帶著小雪，想去把小狗買回來。

  大不了以後他少吃一半的飯，都要幫小雪把狗養大。

  可再次回到狗主人家時，才知道那隻小狗已經賣出去了。

  從那天起，小雪就沒有和陶玉蘭說話。

  王大春向她保證，等明年，那母狗再次下崽，就幫她買一隻回來。

  可沒等到來年，陶玉蘭就出意外去世了。

  小雪的精神出了問題，心智回到了五六歲的時候。

  自然也忘記了小狗的事情。

  而王大春家裡的條件，也註定買不起小狗。

  直到今天，王大春才兌現了當年的承諾，帶回來了兩條小狗。

  王大春對著房子角落招了招手。

  「快過來吧，這是你們的主人喔！」

  兩條小狗跌跌撞撞的，興奮的朝著王小雪跑來。

  「哥，嗚嗚嗚……」

  王小雪淚如雨下，直接抱住了王大春，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