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雪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顫抖。
這麼快，看來是江老太太跟江宇哭訴了斷絕關係的事，江宇才會情緒這麼激動地給她打電話。
能感覺到江宇的憤怒幾乎要從聽筒中化為實質，將自己千刀萬剮，江浮雪起身，攥著電話想進臥室。
這是家醜，與何羈舟無關。
「噠」
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輕關上了臥室門，擋住了江浮雪前行的路。
他雙手搭在江浮雪肩上，輕柔地按著她肩膀，讓她坐到沙發上。何羈舟聲音很輕很輕地在江浮雪另一隻耳邊響起，「我在。」
簡簡單單兩個字。
不知為何，江浮雪覺得心微微定住了。
她深吸一口氣，「爸爸，你聽我說。」
肖嵐的身後事辦得倉促，那是江宇已經身陷囹圄，他什麼忙都沒幫上，什麼都不知道。
江浮雪從江老太太拒絕參加肖嵐葬禮，辱罵肖嵐開始講，講到江老太太打電話來要錢，刺激得江琦春發病，再到她追到自己工作地點，要領走工資給江老爺子治病。
「爸爸，爺爺的身體你知道，他根本就沒有病！那是我三個月的工資，奶奶問都不問就要一起拿走，還讓我拿三十萬出來，給江耀祖買房子……」
江浮雪越說越委屈，忍不住眼眶發紅。
其實她也不名表，明明她和江老太太是學琴，是骨肉，她卻那樣恨她，到底是為了什麼？
一旁，何羈舟捏緊了手指，能夠想像江宇的心痛。
他一個跟江浮雪沒感情的人，都聽得氣得不行，只覺心臟悶痛。更別提江浮雪的親爸爸！將來誰要是敢這麼欺負他何羈舟的女兒，他定要叫那人後悔被生到這個世界上！
可下一刻，何羈舟就清晰地聽到，電話那端：「她是你奶奶！」
一瞬間，何羈舟眼中，只剩下江浮雪纖細的，微微顫抖的身子。
始終不屈的脊背，仿佛就要在這一刻被壓得徹底彎折！
電話那一邊，江宇還在自以為語重心長地喋喋不休，「爸爸有沒有教過你，要孝順老人，尤其是你爺爺奶奶！」
他長嘆一聲，「爸爸小時候家裡窮，都靠你爺爺你奶奶含辛茹苦地養大，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不知道孝順老人？爸爸真是白養你了！」
江浮雪難以置信，「爸爸，剛才我說的話，你是沒聽到嗎？奶奶說媽媽不是江家的人，我和姐姐也不是……」
江老太太從未把她們兩姐妹當成過家人，憑什麼索取她的孝順？憑什麼？
「還不是你和你姐平時就不孝順你奶奶，老人家的氣話？」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江浮雪仍覺不甘心，「可是，奶奶還說媽媽……」
「你媽媽也是！」江宇不耐煩地打斷，「定是你媽媽還活著的時候，在你和你姐面前說你奶奶的壞話！才教唆得你們和老人離心！」
「小雪，爸爸跟你說的都是好話。咱家已經不行了，你不跟你奶奶、你叔叔你伯伯多親近，你往後就是孤家寡人一個！你別那麼不懂事，別讓爸爸在你奶奶面前抬不起頭來，好不好？」
江浮雪眼淚像珠子似的，一串串地流下。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硬是一聲不吭。
江宇：「乖，去跟你奶奶道歉，把那什麼合同現在就給撕了！」
深吸一口氣，江浮雪冷靜下來，「那奶奶管我要的那三十萬呢？」
江宇沉重地嘆了口氣，「你不是沒有那麼多錢嗎，還擔什麼心。爸爸跟你奶奶去說。」他頓了頓，「你奶說，你只能拿出來一萬多塊？」
江浮雪沒吭聲。
江宇：「那就先給你奶拿一萬吧，剩下的錢，以後有了再說。」
一旁，何羈舟一顆心只在胸口內亂跳，他真恨不得馬上奪過江浮雪手中電話。江浮雪不是一向以家人為重嗎？她的家人，怎麼一個一個，都是這副德行？
懦弱自私的江琦春，是非不分一味偏心的江宇，胡攪蠻纏的江老太太。
這都是些什麼人哪，真的是江浮雪的血脈親人嗎？
江浮雪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掛斷電話的了。
她擦了擦又酸又痛的眼底，起身去了洗手間。好半晌，女孩在出來，白皙的臉上掛滿了水珠，神色看著倒還平靜。
何羈舟試探著：「你不會真的要按你爸說的做吧？」
江浮雪搖了搖頭，「錢可以給她，協議我還是會留好。」
她明白，江老太太想要的，就只有錢。給了她錢，她就能消停好一陣子。
「給錢？」何羈舟聲音上揚，「那是你的工資，你的補償款，憑什麼給她？不許給！」
男人的音調是江浮雪從未聽過的激動，她一愣，何羈舟這樣……
也是為了錢。
江浮雪：「錢沒了，我會再賺。」
她已經答應那位餐館老闆，這幾日就要去他那開始新工作。
「不是賺不賺的問題，」何羈舟皺眉，「傅書銘幫你擬定的協議中，根本沒有給錢這一條。你這麼做，純屬多餘。」
「可是……」
「再說，你奶奶那個樣子，你覺得一萬塊就能滿足她了嗎？」
「不能。」江浮雪還算了解江老太太，斷然答道，「或許，能讓她消停一陣子吧。」
「一個月？幾個禮拜？半年？你給了她希望，讓她嘗到了甜頭，她就會一而再、再而三！」
心底知道何羈舟說得有道理，可湧起的濃濃的無力感，幾乎要把江浮雪壓倒，「是為了……讓我爸高興。」
江宇身陷囹圄那麼久，心裡還不知道有多上火，再加上他早年創業，胃不好，血壓也容易高。萬一一個激動……
江浮雪：「我……已經沒有媽媽了，不想再失去爸爸。」
這還是第一次，江浮雪在何羈舟面前，流露出這種無可奈何的脆弱。
何羈舟心裡像被一隻小手輕輕地抓撓，偶爾又要用力地揉捏一下。
又癢又痛的，說不出的難受。
男人展開手臂，輕輕地攬在江浮雪肩上，「根源在你爸爸身上。明天，我陪你去看守所，看看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