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長擦了擦老花鏡上的霧氣。
覺得這一屆的學生們,是幸運的。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年也過了,溫軟語想祭拜的人也祭拜了,連婚禮都辦了。
他們一群人在村子裡也放鬆的玩了好幾天了,大家也該準備回京都了。
畢竟在場的人,大多數沒辦法一直這麼悠閒的生活。
離開之前,溫軟語帶著傅擎深出門了。
誰都沒帶,就他們兩一起出門了。
傅擎深也不問要去哪裡,便跟著溫軟語走。
他們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越走越偏僻,越走越遠。
傅擎深終於開口問:「我們這是要去哪裡?你今天走得夠久了,別累著了。」
溫軟語笑道:「快到了,快到了,放心吧,我不累。」
他們又走了十幾分鐘,來到了山腳下。
溫軟語指著眼前的這座山,神采飛揚的道:「這是我小時候經常上的山,你想去看看嗎?」
傅擎深想起了溫軟語那些生活回憶中,有去山上挖野菜,撿蘑菇,甚至是打獵,不出意外就是眼前這座山了。
之前沒想起,如今來到山腳下,倒是真想上去看看。
但傅擎深還是搖頭道:「你現在可不能爬山。」
溫軟語反駁道:「怎麼不能,我覺得我現在就是運動太少,竟然都不消化了,再說了這座山我熟,閉著眼睛都能上去,我們就走一段,又不是非要爬到山頂,大不了半山腰下來就是……傅擎深,我想帶你去看看。」
之前說的一堆解釋,其實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溫軟語想帶傅擎深去看看。
沒了父母之後,村民們的救濟也只是一時的,很多時候大家想不起她,她也不好意思去別人家要食物,可以說,這座山養活了溫軟語。
傅擎深終於點頭同意:「好,那我們去看看,累了跟我說。」
「好的,好的,走咯!」
傅擎深一直牽著溫軟語的手,確保她不會摔倒。
這座山不算高,看起來不少人會上山,踩出了一條小路。
只是傅擎深想著,這樣的一座山,對於成年人來說,確實不算高,可對於年幼的溫軟語,是不是高不可攀呢。
溫軟語看起來很興奮,不停的介紹著自己當年的所見所聞。
「傅擎深,我跟你說,山里下雨就會有蘑菇,我能分辨哪些有毒哪些沒毒,用來熬湯可鮮了,那邊的竹林里能找到新鮮的竹筍,可以炒著吃,放幾片臘肉可香了,這個這個,也是我小時候喜歡的……」
溫軟語一直不停的說著,試圖讓傅擎深更了解她一些。
傅擎深從溫軟語的形容中,仿佛看到了一個年幼小女孩,背著小書包,辛苦的往山上走,看到能吃的就眼睛一亮,直到把她的小書包裝滿,會滿意的回家。
小女孩可能會摔倒,但摔倒了她不會哭,勇敢的爬起來,繼續行走在山間。
一直興奮說著話的溫軟語,走到一處突然停了下來,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
「傅擎深,我累了,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吧。」
兩人坐在高高的半山腰。
溫軟語不說話之後,他們之間大部分是安靜的。
傅擎深很少會多話。
安靜了坐了好一會兒之後。
溫軟語指著那邊的一處險坡道:「傅擎深,當初,我就是從這裡摔下去的。」
傅擎深頓時皺眉。
溫軟語神思惘然的繼續道:「那邊有一簇野生獼猴桃,我吃不起水果,聽人說可甜了,那個時候我就是想摘一個嘗一嘗,可是沒想到,腳下一滑,就摔下去了。」
傅擎深看著那高高的斜坡,臉色都陰沉下來。
只要一想到溫軟語曾經摔下去過,他簡直恨不得平了這座山。
溫軟語低著頭繼續說道:「當年摔下去之後,我以為我會死,因為我沒有親人,我就算不見了也沒有人會發現,沒有人會找我,我受傷了,血一點一點的流著,那種孤獨的等待死亡,特別可怕,所以我開始恐高。」
傅擎深又想到了,自己當初為了留下溫軟語,任由黎邵他們欺負溫軟語,然後扮演救世主,陪著她一起做過山車。
他覺得自己真是該死。
如此惡劣,簡直不配擁有她。
他有些心慌的把溫軟語摟到懷裡,抿著唇緊緊的抱著她。
溫軟語朝著傅擎深安慰的笑了笑:「沒關係的,我現在已經不怕了,我當時意識都快不清醒的時候,柳老師找到了我,你知道嗎,我不是沒人在意的,我不見了會有人找我的,我受傷了也有人會擔憂。」
「我知道。」傅擎深聲音壓抑的說道。
「柳老師的腿不好,他說是年輕的時候受過傷,所以走路一瘸一拐的,那天柳老師背著我,就這麼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大山,那一天我想著,我要把柳老師當父親,要一輩子孝敬柳老師,可惜後來,我沒能留住柳老師。」
傅擎深沉默許久之後,低聲道:「真希望早些遇到你。」
溫軟語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也點點頭:「我也希望早些遇到你。」
早些遇到,陪著你在那暗無天日的地下室。
早些遇到,來這山上背你下山,幫你留下柳老師。
人生總是充滿了遺憾,不可能事事完美。
溫軟語只是想帶傅擎深來看看,看看她小時候生存的地方。
能摔死的大山,能關瘋人的地下室。
他們的痛苦交集,匯成了希望。
兩人坐在半山腰聊了許久,沒有繼續往上爬,一起下山。
他們走得很慢,傅擎深見溫軟語並不疲憊,便任由她走著。
走到山下,溫軟語在回頭看著這座山,突然笑著道:「傅擎深,小時候我覺得高不可攀的山,長大了發現,其實並不高,以後再也不必害怕了。」
「嗯,並不高,不用怕。」
「覺得不高,是因為我要長大了,所以我們要好好的長大,那些山裡的孩子們,也要努力的長大,長大了一切就會好起來,我要幫助更多的人,變成大人,走出這座大山。」
「嗯,吃獼猴桃嗎?」
「啊,你在哪裡摘的?」
「當年你想吃的那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