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不要哭,要笑

  婚禮的前一天,傅擎深安排了很多事,喊來了很多人。

  不想給溫軟語留下遺憾。

  然而溫軟語依舊遺憾。

  溫軟語並不知道傅擎深和老校長,為什麼會選在年三十這個日子辦婚禮。

  柳老師的忌日村子裡沒人知道,可她提出要回來的時候,告訴過傅擎深。

  但傅擎深好像忘了她曾經說過,年三十是柳老師的忌日。

  婚禮的日子訂在了年三十,溫軟語沒有反對,內心覺得這樣也好,這樣仿若柳老師也在看著她。

  只是想到自己還沒去看看柳老師,便覺得惶然和悲傷。

  傅擎深把大家都送走後,回來看到溫軟語已經睡著了,微微一愣。

  本以為今天,小乖或許有些話想跟他說。

  他甚至思考過要怎麼回答才顯得不那麼生硬,才不影響到小乖的情緒。

  然而溫軟語就這麼安靜的睡著了。

  婚禮的前一晚,並沒有喜悅的暢聊,也沒有激動的失眠,更沒有談談某些事情。

  這反而讓傅擎深覺得有些悵然。

  但他不會因為自己的悵然就吵醒溫軟語,他腳步放輕,沒有發出聲響。

  躺到她身邊,內心安寧。

  溫軟語卻並不安寧。

  她做了個夢,夢到柳老師了。

  那年的大年三十,團圓的日子,家家戶戶都喜悅熱鬧,大門上貼上了喜慶的春聯,做著豐盛的年夜飯,一起守歲。

  而溫軟語守著病重的柳老師。

  她推著石碾子磨著僅剩不多的大米,添一些水,漸漸變成白色的米漿,她磨得很細,細到嬰兒都能吞咽。

  磨好米漿,煮熟之後她端著來到房間裡。

  房間裡柳老師躺著一動不動,被病痛折磨到最後,已經瘦得皮包骨了。

  溫軟語端著米漿,心裡悲傷痛苦的道:「柳老師,這是我今天剛磨的米漿,吃一點吧。」

  床上的人微微動了動,沉重的眼皮慢慢睜開, 那雙溫暖的眼睛看著溫軟語,張開了嘴。

  似乎已經說不出話了,但他還是張開了嘴。

  或許不是餓了,只是想安慰自己學生惶恐的內心。

  溫軟語小心翼翼的餵了一勺米漿過去,柳老師的嘴唇小幅度的動了動,嬰兒都能吞咽下去的米漿,柳老師卻無法吞咽,米漿順著嘴角往下流。

  溫軟語連忙拿紙巾去擦,強忍著眼淚道:「沒關係,沒關係的,我們慢慢來,總能吃下一些的。」

  紙巾似乎永遠擦不乾淨,白色的米漿,紅色的血。

  溫軟語到最後沒能聽到柳老師說什麼遺言。

  他只是用那雙到死都溫暖的眼睛,看著她。

  柳老師死在了除夕夜。

  死在了團圓熱鬧的日子,除了溫軟語守著,沒有任何人知道。

  柳老師也是個孤兒,一個和溫軟語一樣的孤兒。

  嘭嘭嘭!

  外面響起喜悅的鞭炮聲。

  慶祝著新年的到來……

  溫軟語沒有喊任何人。

  她背起了柳老師。

  去往當初柳老師說,風景極好的地方。

  她拿著鋤頭挖著,不知疲倦的挖著。

  曾經做農活的手,因為柳老師,養成了握筆的手。

  她不知疲倦的挖著,掌心磨出了血泡,然後磨破。

  血水順著鋤頭的木柄往下流,看起來觸目驚心。

  她一個人沉默的挖了大大的坑,親手埋葬了柳老師。

  柳老師說過,他不睡棺材,不想死後被關在木頭裡,也不要墓,不要碑,他有些累了,不想讓其他人來打擾,只想在一個安靜的地方休息。

  溫軟語聽話,沒有棺材,沒有墓,也沒有碑,她采了路邊的小白花,放在了墳頭。

  溫軟語再次成為了一個孤兒,暈倒在孤零零的墳前。

  不知何處的鞭炮一直在放,真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渾渾噩噩中,她似乎聽到柳老師在跟她說話。

  「小語呀,小小年紀別這麼板著臉,不要哭,要笑,開心的笑。」

  「小語呀,要好好學習,認真生活,山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美,將來一定要去看看,做個陽光明朗的孩子。」

  「小語你別怕,我不會拋棄你的,死都不會拋棄你的。」

  柳老師沒騙人,他死都死在了溫軟語面前。

  夢裡的溫軟語在墳邊醒了過來,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

  活成柳老師希望的樣子,陽光明媚的去看外面美好的世界。

  夢裡的溫軟語醒了,現實的溫軟語也醒了。

  醒來的溫軟語喃喃道:「好冷。」

  傅擎深本就沒睡,聽到溫軟語說冷,連忙把被子給溫軟語蓋緊了些,想著今天升溫,明明比前兩天暖和一些。

  然後傅擎深看到了淚流滿面的溫軟語。

  悲傷到極致的溫軟語。

  傅擎深慌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溫軟語微微沙啞的聲音道:「傅擎深,好冷。」

  傅擎深用被子裹著溫軟語,把她連同被子一起抱住:「怎麼會冷,這樣還冷嗎?」

  「柳老師死在了除夕夜。」

  傅擎深抱著溫軟語手一僵,壓低聲音道:「我知道。」

  溫軟語說過的,傅擎深本就沒有忘記。

  之所以把婚禮安排在除夕,也是基於這個原因。

  傅擎深古怪的思想,不像別人會覺得死人應該忌諱。

  他不知道在哪裡看到過,人死後在忌日的那一天會回來看看,他只是希望溫軟語最重要的人能參加他和溫軟語的婚禮。

  溫軟語悲傷的聲音喃喃道:「我親手埋葬的柳老師,我在柳老師墳前昏睡了兩天,本來那個時候我或許也會死的,只是我聽到了柳老師在跟我說話。」

  傅擎深目光沉痛的看著溫軟語。

  他知道柳老師的忌日是明天,因為溫軟語說過,他也知道溫軟語的成長經歷很不愉快,因為當初他調查過。

  可他不知道當年還那么小的溫軟語,是怎麼獨自一人埋葬柳老師的,也不知道她這麼冷的天竟然在冰冷的墳前昏睡了兩天。

  傅擎深眼裡的沉痛,在溫軟語看來像是憐憫。

  憐憫她悲傷下的胡言亂語。

  溫軟語突然激動起來,她抓著傅擎深的胳膊激動的道:「真的,我真的聽到柳老師在跟我說話,他說不會拋棄我,他說讓我好好學習,將來替她去看外面的世界,他說讓我不要哭,要笑!」

  溫軟語滿臉淚水,就這麼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