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公子洵瞬息間覺察出異常,應龍恍然驚覺,輕拍額際,暗自懊惱,何以一時不察,竟疏忽至此。可這一白一黑兩股勢力針鋒相對,顯然是牽涉到大荒人族內部紛爭,應龍心生退意,不欲輕易捲入這渾水之中。
二人隱匿於蔥鬱樹冠之後,應龍以食指輕點於唇畔,眼神中透露出謹慎與機敏,向斐危無聲地傳達著警示——切莫輕率行事,此人正施詐術,意圖誘我等現身,務必步步為營,慎之又慎。
斐危睹狀,心中立時會意,更將周身氣息收斂,宛若靜水深流,不露絲毫痕跡。然而,世事弄人,恰在此時,斐危腹內因飢餓而起的咕嚕之聲,卻如晨鐘暮鼓,清晰可聞,悠然迴蕩於在場眾人耳畔。斐危面露驚慌之色,正欲向應龍輕聲解釋此非有意之舉,卻見那公子洵動作迅捷,猶如獵豹捕食,自身旁騎兵手中猛然奪過一桿寒光閃閃的長槍。只見他手腕一抖,長槍脫手而出,如離弦之箭,帶著凌厲之勢呼嘯而來。
長槍破風之聲尖銳刺耳,雖最終僅穿林而過,未觸及應龍與斐危分毫,然其勢之猛烈,迫使二人無法再隱匿於樹梢之上。隨即應龍拖著斐危身形一展,如同雙燕歸巢,輕盈自樹上躍下,穩穩落於地面,現身後立刻成為眾人目光所聚之焦點。
此刻,所有人都驚疑不定,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唯余那杆長槍深深嵌入樹幹之中,震顫之聲久久不散。斐危與應龍並肩而立,衣袂飄飄,神色淡然自若。觀此二人自樹巔輕靈躍下的輕盈身姿,其動作之矯健,非等閒武夫所能及,是以在場眾人都緊盯著這突如其來的二人,心中各自暗暗揣測。
應龍本無意攪擾金族與水族之爭端,然天不遂人願,竟被當場識破行藏,周遭情勢已不容其輕易抽身而退。正當此時,卻見斐危全然不顧周遭殺氣騰騰的緊張氛圍,反倒是悠然自若,拾起那烤得金黃誘人、香氣四溢的山膏,指尖輕撫,細心拂去其上塵埃,仿佛周遭的一切紛擾,皆與他無關,唯有手中之物,方能牽動其心。應龍見狀,苦笑搖首,暗道斐危這小子又欲作壁上觀,將這打架爭鬥的活兒,悄然推至自己肩頭。
公子洵目睹二人在自己面前舉止從容,無絲毫慌亂之色,不禁心中怒火中燒,終是按捺不住,遂厲聲斷喝道:「你等鼠輩,究竟是何人?匿於陰暗處,所為何來?莫非心懷叵測,圖謀不軌?」言罷,他雙目滿滿的殺意,直射向二人,周身氣勢陡增。
「鼠輩?」應龍抬手,似是覺得什麼污穢之物入了耳洞之中,遂以指作匙,輕輕掏挖,復而將指尖輕貼唇邊,徐徐吹氣,似欲將這污濁一併吹散。
初見之下,便驟遭長槍突襲,未及言語,又蒙無端辱罵。應龍其性剛烈如火,此刻更是怒意難遏,面上雖帶笑意但滿是陰沉之色,朗聲怒罵道:「我是你祖宗!特來尋你這痴蠢呆傻的不肖子孫。若欲領教拳腳,只管放馬過來,何須贅言饒舌!」言罷,他足尖輕點,暗勁涌動,一枚石子應聲而起,化作凌厲之勢,直取公子洵而來。
公子洵猝不及防,未及施展閃避之法,但見那石子猶如流星劃空,帶著幾分肅殺之氣,精準無誤地擊中了其頭盔。霎時間,頭盔騰空而起,劃出一道弧線,重重跌落於塵埃之中,塵土隨之飛揚,場面一時之間更顯緊張。
應龍此舉,不僅彰顯了自己非凡的身手與果決,更令周遭之人皆感其威勢不凡。而公子洵,初時面露驚愕之色,顯然未曾料到對方竟有如此手段。旋即,他橫眉怒目,怒意如潮湧般翻騰,自心底翻湧而出。他的身軀不禁微微顫抖,雙拳緊握,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面龐更是因憤怒而扭曲變形,仿佛要將胸中那熊熊燃燒的怒火化作實質,傾瀉而出,吞噬一切。
「狂徒敢爾!下跪受死!」
公子洵自青兕獸背暴然一躍而起,散落的髮絲在風中肆意翻飛,宛如墨雲逐風,不羈中盡顯狂狷之氣。他腰際束帶,繁複纏繞數匝,此刻卻見他手腕抖動,那束帶竟瞬間延展為丈余之長鞭,聲勢驚人。
隨著一聲清越嘹亮的嘯聲,公子洵手中長鞭猛然揮出,鞭影重重,裹挾著撕裂敵軀的威勢,斜斜地向著應龍疾掃而去。應龍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凌厲一擊,非但不露絲毫慌亂之色,反而不避不閃。只見他緩緩伸出手掌,輕輕一握,竟將那如電疾馳的鞭子的末端穩穩擒於掌心之中。
公子洵見狀,心中不禁湧起層層驚濤駭浪,驚異之餘,鬥志卻如烈焰般熾熱,愈燃愈旺。他深知,面前這位的對手,實力深不可測,遂凝心聚力,試圖從應龍的掌中奪回長鞭。
只見公子洵深吸一口氣,胸臆間仿佛有江河奔騰,身形微沉,雙腳仿佛生根於地。他雙手緊握鞭柄,傾盡全身之力。但任憑公子洵如何使力,青筋暴起,猶如虬龍盤踞,那長鞭卻如同被萬斤巨石所壓,紋絲不動,穩穩地握在應龍掌中。
應龍心中暗自思量,此子確有過人之能,然與自己相較,只怕是他命途多舛,此番際遇,對其而言,實乃不幸之至。應龍甚至連驁龍牙都不準備祭出,僅憑一雙肉掌,便欲與公子洵空手爭鋒,並故意眼神中流露出玩味而挑釁望向公子洵。
長鞭橫空,似被無形之力所鎖,卻見公子洵非但無絲毫慌亂,反而在嘴角勾勒出一抹森然冷笑,其眼神中閃爍著狡黠與決絕,仿佛暗藏玄機,蓄勢待發。應龍見狀,心中不禁泛起陣陣驚疑,暗自揣測此子究竟懷揣何種詭譎之計。
就在應龍屏息以待之際,那長鞭竟驟然間延展數倍,更在鞭梢之處綻放出兩道幽碧的光芒。緊接著,一抹猩紅如血的舌信自光芒中猛然彈射而出,攜帶著令人心悸的氣息,直逼應龍面門而來,其勢迅猛。那條看似平凡無奇的長鞭,剎那之間,化身為一條蜿蜒盤旋的黑色巨蛇,其身軀之長,逾三丈有餘,鱗片在夕陽餘暉下泛著森冷的光澤。
見此異狀,應龍心中大驚,急忙運勁將手中的黑蛇猛地甩脫,其猩紅信子幾欲舔舐到應龍的面頰,令應龍也忍不住汗毛倒豎。驚魂甫定之際,那黑色巨蛇身體盤旋、扭曲間猛然張開血盆大口,利齒密布,尖銳如錐,閃爍著森然藍光,直取應龍首級而來。
應龍體內真氣猛然向前噴吐而出,化作一股無匹的勁風,呼嘯間將那條企圖逼近的黑色巨蛇猛然迫退數丈之外。藉此間隙,應龍身形猶如鬼魅般向後疾掠,雙腳輕點地面,留下一串串虛幻的殘影,瞬間拉開了與黑色巨蛇之間的距離。
那黑色巨蛇弓起身子,雙眸宛若深邃翠潭,閃爍著幽綠而神秘的光芒,周身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黑霧,透露出不凡的威壓。公子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抬手緩緩撫過那黑蛇冷硬而光滑的鱗甲。黑蟒似對這溫柔的觸碰極為受用,身軀微顫,口中竟不由自主地發出陣陣悠長的嘶嘶之聲,讓人倍感不適。
「小賊,還敢囂張嗎?我這墨靈蝰蛇已歷數旬未曾享用過新鮮血食了。無知之徒,膽敢挑釁於我,今日便當你運氣不好,黃泉之下再去後悔吧!」
但見公子洵手中長鞭翻飛,帶起陣陣破風聲,那黑蛇受其激,頓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張開血盆大口,帶著一股腥風向主應龍猛撲而來,不可一世。
應龍傲然而立,周身真氣涌動,宛如古神降世。面對來勢洶洶的墨靈蝰蛇,他毫無懼色,毅然迎上。但見其雙手翻飛,捏指為劍,真氣如利刃般激射而出。然墨靈蝰蛇身法靈動,快若鬼魅,鱗甲更是堅不可摧,多數攻勢皆被其輕易化解,僅餘幾縷真氣之刃,在其鱗甲上留下淡淡痕跡,引得蛇身微顫,卻無損其根本。
墨靈蝰蛇身軀柔韌無比,蜿蜒扭動間,倏忽間已化作一道黑色雷霆撲向應龍。應龍眉頭微蹙,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若是手執驁龍牙,以其鋒銳定能輕易將這小小黑蟒斬為數段。然則,既已立誓空手應戰,若此時召喚出驁龍牙,在自己心中不啻於是示敵以弱。
稍一分神,那墨靈蝰蛇似已洞悉先機,靈活地扭動身軀,再次躲過了應龍激射出的真氣光刃。再次發動狂猛攻擊,長軀橫掃而來,帶起一陣狂風。
應龍心中暗自凜然,卻也洞若觀火,發現雖然墨靈蝰蛇的速度和力量驚人,然其攻勢多依賴猝然爆發與直線衝鋒,靈動變化乏術。於是,應龍身形微沉,輕盈一側,便輕易自那狂猛攻勢中抽身而出,趁墨靈蝰蛇攻勢難以及時迴轉之際,應龍已轉攻為守,擒賊先擒王,目標直指公子洵。
此刻,應龍雙眸微閉,旋即深長一息,仿佛天地之精華盡納入其胸臆之間。周身真氣隨之狂涌,雙掌猛然向前拍出。掌風呼嘯,帶動起一股狂猛至極的氣浪瞬間爆發,如同山洪暴發,其威勢連旁側的巨木也劇烈搖晃。
公子洵幡然醒悟,驚覺應龍之鋒芒赫然直指己身,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緊迫之感,一時之間竟有些手足無措。他雙手緊握蛇鞭,猛然一扯,鞭影如幻,在空中劃出一道耀眼的弧線。緊接著,公子洵氣沉丹田,他運轉周身真氣,真氣流轉於經脈之間,形成一道護體真氣環繞於周身,光芒閃爍。
應龍攻勢瞬息便至,身處這滔天氣浪之中,公子洵只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猛然襲來,即便是匯聚畢生修為的護體真氣亦難抵擋。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倒翻,雙腳雖極力掙扎,卻終未能穩住身形,一連串踉蹌之後,連連退了七八步之遠。
此刻的公子洵,衣衫略顯凌亂,髮絲隨風飛揚,額間微汗,顯得頗為狼狽。
一擊之下,再度將對手牢牢壓制,應龍負手傲立,滿臉傲色,語調沉穩而威嚴,說道:「以你的修為,實難與我比肩。且你我之間,並無宿世恩怨糾葛。此刻若你能識時務,自行退卻,尚可保全顏面,免受無妄之災。否則,我雖不願妄動干戈,卻亦難保不傷你分毫。」言畢,應龍周身不自覺地散發出一股不怒而威的凜然之氣,令人心生敬畏。
這番話雖在言辭間儘量保持克制,但難掩字裡行間透露出的輕蔑之意,如同寒風微刺,不經意間便觸人心弦。身為水神共工膝下最為寵溺之子,公子洵自幼便沐浴於萬千寵愛之中,何曾領略過這等屈辱?今朝風雲突變,一時受挫,,他仿佛從雲端跌落塵埃,其心中猶如驚濤駭浪,羞憤交織,迅即化作一股誓要雪恥的熊熊烈焰,不可遏制。
公子洵緊握手中蛇鞭,眸光如炬,殺氣騰騰,直視應龍,仿佛要將所有的不甘與憤怒都凝聚在這一瞬。他掌中蛇鞭倏忽間已纏縛一金族騎兵,那鞭化作的墨靈蝰蛇,獠牙畢露,精準無誤地對著其脖頸狠厲一噬。那金族騎兵於半空中奮力掙扎,四肢亂舞,然巨蟒之力,非人力所能抗拒,其身軀漸漸僵硬,面色由驚恐轉為絕望,眼中光芒逐漸黯淡。不過須臾,其體內血液盡被吞噬,留下一具慘白如紙、皮肉乾癟之軀,悽厲之狀,令人心悸。
此景之下,餘下金族騎兵無不色變,驚怒交織,然公子洵之手段詭譎莫測,令他們心生畏懼,難覓對策。唯有迅速集結,背靠背而立,彼此間緊密相連,形成銅牆鐵壁,以防再遭不測之襲。
公子洵面色鐵青,五官因憤怒而扭曲,眸中儘是狠厲,對著應龍厲聲喝道:「狂妄之徒,今日本公子便以冥蛇九郎之名立誓。讓你領教一番,何為葬身蛇腹,魂飛魄散,屍骨無存之絕境!」
隨即見他手腕急旋,鞭法瞬息萬變,令人目不暇接。只見那墨靈蝰蛇,原本剛猛無儔的攻勢,竟在頃刻間化作了柔中帶剛、剛柔並濟的絕妙纏鬥之勢。它不再一味橫衝直撞,而是巧借自身無匹之靈動,時而弓身蓄勢,時而猛然彈旋,於應龍周身織就一張密不透風的攻勢之網,伺機而動。在這張網中,應龍仿佛成了籠中之鳥,四周皆是那蝰蛇的影子,每一次閃避都顯得異常艱難。
或許是因飽飲鮮血之故,墨靈蝰蛇之軀較先前更為粗壯,鱗甲閃爍,其速度更是快若流星,令人目不暇接,難以捕捉其軌跡。每一次弓身、每一次彈旋,都蘊含著足以摧石斷木的力量,它正耐心地在應龍周身游弋,那雙陰冷的蛇瞳,正銳利地搜尋著那足以決定勝負的致命一擊的絕佳契機。兩股強大的力量在空中激烈碰撞,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氣浪漣漪,震得四周草木簌簌作響,塵土漫天飛舞。
應龍不禁咋舌驚嘆,心中暗道今日之戰,恐難兩全,必有生死之決。他迅速調整呼吸,沉心靜氣,將全身真氣匯聚于丹田,而後緩緩運至雙掌之間。只見其雙掌之上,雷電交織,光芒四射,仿佛蘊含了天地之威。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應龍雙掌猛然揮出,擊向那墨靈蝰蛇。這一擊,即便是身形龐若小山的熊羆亦難逃一死,卻只見墨靈蝰蛇身軀微晃幾下,便穩住了陣腳。其鱗甲之上先前還能留下微痕,現在竟絲毫無損。那鱗甲泛著幽光,宛如千年黑鐵鑄就,堅不可摧。
應龍心中暗自驚駭,這墨靈蝰蛇,非但兇悍絕倫,其皮糙肉厚,隱隱透露出非凡的靈力波動,絕非世間凡俗靈獸所能相提並論。面對如此強敵,應龍眸光一閃,心中已生妙計。
墨靈蝰蛇身軀蜿蜒遊動,猶如黑色洪流,肆意蔓延,企圖以它那粗壯如柱的蛇軀,將應龍緊緊纏繞。可應龍豈是等閒之輩,怎會如此輕易中招,他身法靈動,眨眼間便躍上枝頭,穩穩立於古木之巔。那黑色巨蟒見狀,碧眼森寒,猛然間彈躍而起,張開血盆大口,鋒利獠牙直指應龍所立之處。隨著一聲沉悶的咔嚓聲,那碗口粗的樹枝竟被這巨力生生咬斷。
應龍於密林間穿梭,身形如電,於繁複枝杈間騰挪跳躍,而那墨靈蝰蛇則如影隨形,緊咬不放,其勢洶洶,欲置應龍於死地而後快。應龍於激戰間隙,餘光瞥見下方公子洵,但見他面色凝重,額間細汗涔涔,顯然操控那黑色蛇鞭,耗費了他大量真氣與心神。
時機正好,應龍猛然間揮臂,兩道凌厲氣勁破空而出,直取公子洵而去。公子洵見狀,心中大驚,急欲施展身法閃避,卻奈何手中蛇鞭已深深纏繞於密集林木之間,猶如被無形之鎖囚禁,難以掙脫,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絕境。無奈之下,他只得忍痛割愛,捨棄蛇鞭,身形急轉,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應龍的攻擊。
公子洵喘息未定,應龍已似蒼鷹搏兔,轉眼間已掠至其側,一掌攜帶著排山倒海般的狂猛真氣,轟然劈落。公子洵只覺胸腔內氣血翻騰,一股甜腥之氣直衝喉頭,緊接著,一口鮮血如紅綢般噴灑而出。他身子被這磅礴之力震得騰空而起,朝後疾飛,最終重重地撞在一株參天古松之上,樹幹為之震顫,枝葉紛披,落葉如秋雨般簌簌而下。
落地的公子洵斜倚著樹幹,衣衫凌亂,面色蒼白如冬日初雪,嘴角還掛著未乾的血跡,眼中卻充滿著無盡的怨毒。他強忍劇痛,試圖凝聚全身力氣,想要支撐起搖搖欲墜的身軀,但全身筋骨卻似被抽空了一般,癱軟發力,只能以一雙充血的眼眸,死死鎖定著步步緊逼、殺意凜然的應龍。
那蛇鞭所化的墨靈蝰蛇,雖然脫離掌控,卻似要忠心護主。它猛然間騰空而起,化作一道黑影,於半空之中展露猙獰之態,巨口怒張,獠牙畢露,帶著凜冽的殺氣,朝著應龍疾襲而來。
應龍未曾回眸一顧,僅微微釋放一縷蛟龍之息,細微難察,於凡人而言或如清風拂面,然於靈獸墨靈蝰蛇而言,卻如同九天驚雷乍響,敏銳至極地捕捉到了這絲龍息之韻。黑蛇身形驟停,原本兇猛的攻擊之勢戛然而止,轉而變得異常警覺與謹慎,它緩緩盤旋,巧妙地繞開應龍,那雙幽深的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既有畏懼,又有不甘。
隨後,墨靈蝰蛇以一種既溫柔又決絕的姿,緩緩將它那龐大的身軀輕柔地環繞在公子洵周身,宛如一道黑色的守護之盾,欲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為主人築起一道保命防線。而公子洵此刻因傷勢過重,已陷入昏迷。
目睹此等盡忠竭力、溫情脈脈之景,應龍心中原有的殺意漸消,念及對方已受重創,再無力構成任何威脅,心生慈悲,遂決定網開一面,饒其一條性命。
應龍轉過身去,其眸光如寒星般凜冽,直射向水族眾騎,語氣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冷峻:「還不帶人趕快滾!否則,休怪本尊手下無情!」言罷,一股無形的威壓自他周身散發,令水族眾騎心生畏懼,紛紛後退,不敢有絲毫違抗。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風雲變色,令水族騎兵皆面露駭色,心中惶恐難安。他們深知公子洵若有不測,黑水真神及其麾下凶神惡煞,自身亦難逃剔骨煉魂的酷刑。應龍一念慈悲,寬宏大量,此舉令水族眾騎心生感激,卻也無暇顧及被圍困的金族鐵騎。他們連忙攙扶起重傷昏迷的公子洵,動作之中滿是急切與小心翼翼,生怕有絲毫閃失。隨後,水族眾人翻身躍上青兕獸,青兕獸發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四蹄翻騰,捲起陣陣塵土,帶著水族一行人在夜色中倉皇逃遁。
斐危悠然蹲坐於旁,手執佳肴,細品其味,其眼神卻未曾稍離應龍與公子洵之間那驚心動魄的較量,其神色專注中又不失一份超脫的愜意。只見他每啖一口珍饈,皆伴隨著對戰局精妙之處的輕聲讚嘆,食慾與觀戰之趣相輔相成,愈發顯得津津有味。
那整隻烤山膏,外皮金黃,,酥脆得輕輕一咬便能聽見細微的碎裂聲,內里肉質鮮嫩多汁,滋養著每一寸味蕾。在斐危的細細咀嚼下,逐漸化為滿口的醇香。他獨自享受著這份盛宴,轉眼間,山膏已去其大半,唯餘零星碎肉猶掛在骨架上。
見應龍已將水族眾人擊退,斐危邊咽下口中佳肴,邊言語含糊地笑道:「打區區一條……小小的黑蟒,竟勞……你驁逸狂龍如此費力,你的本事……什麼時候倒退到如此田地?」其嘴角尚掛著食物的殘渣,卻仍不忘以言語相戲。
應龍見斐危一點力氣都不出,卻吃的正酣,還有閒心揶揄自己,心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與不滿道:「你倒好,一人獨享一整隻烤山膏,怎麼不噎死你呢?」
而原本被圍困,已抱著必死決心的金族騎士們,對面前這一幕也摸不到頭腦。自己一方並不認識應龍二人,應龍卻莫名其妙得為自己一方解了圍。雖然知道應龍並沒有主動施救的意思,但仍是對己方有救命大恩。
金族騎士們本已深陷敵陣,懷抱必死之志,誓以熱血捍衛族群之榮耀,然方才在敵方重重包圍之下,絕望如陰雲密布,忽見應龍二人卻似天降神兵,其行徑之奇,令人捉摸不透。
金族眾人與應龍二人,實乃素未謀面,更無絲毫瓜葛,此番援手,實乃意外之喜。但見應龍修為高深,每一招每一式皆蘊含著無盡威能,破敵如破竹,瞬間瓦解了敵方之圍,讓金族騎士們得以從死亡邊緣掙脫,重獲自由。
此等情形,委實令人費解,恍若夢中。金族騎士們面面相覷,心中疑雲密布,卻也暗自慶幸。他們深知,應龍此舉,雖非主動施救而來,但實則解了他們燃眉之急,無異於再造之恩,實難言表。
季成鼎整飭衣甲,率領麾下五六名殘騎,穩步上前,躬身對那立於戰陣餘暉中卓然而立的應龍深施一禮,言辭懇切:「公子英勇無雙,於絕境之中力挽狂瀾,救我等於水火,此等鴻恩,猶如再造,實乃言語難以盡述。請容我等以虔誠之心,拜謝公子大恩大德!」言罷,他率先屈膝,塵土輕揚間,叩首於地,發出沉悶而堅定的聲響。其餘騎兵見狀,亦紛紛效仿,一時間,感激之情,如泉涌般難以遏制。
應龍見狀,目光溫和,似有讚許之意,他輕抬右手,一股溫潤的真氣悄然拂過,將眾人輕輕托起,他溫言道:「諸位壯士,不必多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輩分內之事。你等英勇善戰,能為同袍捨生忘死,生死抉擇前不忘本心,堅守道義,於世間更是難能可貴。」
聞應龍言辭間,浩然正氣沛然莫御,眾人皆心生敬仰,愈發深重。季成鼎繼而自陳身份,娓娓道來今日與水族鐵騎交鋒之前情種種。
「二位公子,何不隨我等移步敝處駐地,讓我等略盡地主之誼,設宴款待,以表我等心中之誠摯謝意?屆時,必當備下珍饈百味,香茗美酒,讓二位公子品嘗世間美味,共敘風月,暢談天下大事,以添雅興,還望二位公子切勿推辭,賞光蒞臨。「
受到季成鼎的誠摯邀約,正中應龍下懷,他便欣然應允。非僅為解今夜露宿荒野之虞,更亦欲藉此良機,近觀新津城百姓口中交口相贊的棲霞關之巍峨雄姿,一睹此金族雄關重鎮是如何屹立不倒,屢挫水族千軍萬馬之侵凌。
兩匹龍馬被騎兵們牽引而至,以供應龍與斐危二人騎乘,棲霞關距離此地仍有五六十里之遙,應龍與季成鼎並轡而行,沿途攀談起來。
「我等來自海外之地遠渡重洋而來,對大荒之地五族之繁榮盛況,心馳神往已久,聞此地奇聞異事層出不窮,我等欲藉此良機,一探究竟。然其中諸多奧秘,實乃霧裡看花,難以窺其全貌。不知季兄可否撥冗賜教,為我解惑開蒙?」應龍期待得望向季成鼎。
季成鼎拍了拍胸膛,豪氣干雲地說道:「公子言重了。我老季雖不諳詩書之雅,然生於斯,長於斯,對大荒之地尚有幾分了解。各族風雲變幻,其軼事趣聞,亦是耳熟能詳,如數家珍。應龍兄弟但有所問,在下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應龍略微沉吟片刻,問道:「昔時大荒分崩離析,致使五族並立,本應是群雄逐鹿,共爭天下之時。然則時至今日,何以水族一力扛鼎,獨戰其餘四族於四海八荒之間?此中緣由,實乃耐人尋味,季兄博古通今,定有高論,願聞其詳。」
季成鼎輕嘆一聲,繼而講述道:「此事紛繁複雜,非三言兩語可盡。近數十載春秋更迭,五族興衰更迭,各有其命。火木二族內亂紛擾不息。火族之內,至今猶存分裂之禍,烽火連天之勢,愈演愈烈,難覓歸寧之時;而木族則另有一番光景,奸佞之徒,盤踞高位,如同蠹木之蟲,悄然侵蝕著族中根基,被耗盡了人力物力,猶如秋葉飄零,難覓往昔之盛,水族大軍所到之處如土雞瓦狗般潰敗;土族之地,本就遼闊而人丁稀少,近日又遭九黎軍攻破南禺谷,族中精銳皆被牽制,其他軍隊多散於邊陲,固守維艱,其境況之艱難,可見一斑;至於我金族……」
說道此處,季成鼎不禁搖搖頭,眉宇間凝聚著顯而易見的哀愁,繼續講述道:「我金族偏安一隅,得享百年之寧,雖豐饒富足,然安逸已久,使族中人才猶如秋後之葉,漸次零落。軍中將士更是久未臨陣,猶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昔日之勇,恐已化作塵煙。此消彼長之間,水族乘勢而起,獨霸大荒。其疆域遼闊,幾欲囊括大荒半壁,土地膏腴,海疆浩瀚無垠,其族民之眾,幾可匹敵餘四族之和。更有宵小之徒,見利忘義,紛紛背棄舊主,投奔水族麾下,一時之間,水族聲勢更盛。更兼其與鬼國暗通款曲,共謀霸業,鬼國之異術『九幽煉魂大法』,實乃驚世駭俗。此法能將攝凶獸神魂,並煉化封存於兵刃、戰具之中,一經施展,威能倍增,所向披靡,致使得四族將士聞之膽寒,望風而逃,軍陣瓦解於無形。」
季成鼎言至此,眼中憂慮更甚,仿佛已預見未來之風雨飄搖,他沉聲道:「水族之強盛,非朝夕可成,其背後所藏之深謀遠慮,實乃難以揣度。我輩若欲在亂世中求存,唯有摒棄前嫌,同心同德,共商破敵之策,方能於風雨飄搖中,覓得一線生機,重振各族之輝煌。」
「九幽煉魂大法?!」應龍聞聽此言,神色驟變,驚愕之色躍然於面,「適才鏖戰之際,我便已覺蹊蹺,那冥蛇九郎所持長鞭,竟能幻化為猙獰黑蟒,莫非便是此等妖術?」
「正是!那墨靈蝰蛇乃是水族朝陽穀六大靈獸之佼佼者,其色如夜墨,靈動非凡,凶暴異常。未料到那水伯天吳那老賊竟也捨得將其敬獻給水神共工,更被煉製為墨靈蛇鞭。世間異術萬千,然能觸及、乃至操控生靈之魂者,實為罕見。『九幽煉魂』之名,聽來便知非同小可,必是鬼國不傳之秘,非等閒之輩所能窺其門徑。往昔我等與水妖交戰時便吃盡此法苦頭,應龍兄弟日後行事,務必慎之又慎,對那等邪異之術,更需提起十二分警惕,以防不測。」
「多謝季兄提醒。若依兄之灼見,那水族之師所向披靡之勢,豈非不日便將席捲大荒,一統四海,威震八荒?」
季成鼎一皺眉,望向天際,緩緩說道:「言之尚早,未可輕言定論。傳聞水族朝堂之上,亦是暗潮洶湧,似有內患之虞,其勢微妙,頗引人遐想。且水族之中,不乏遊俠豪傑,心憂族內殺戮過重,以致生靈塗炭,故憤然而起,攜手其餘四族之英豪,結為義軍,頻頻襲擾水族軍伍與權貴,以圖變革。
此等壯舉,非獨見遊俠之勇,更彰顯世間公道自在人心。試想,若四族能摒棄前嫌,攜手共進,不再各自為政,離心離德,則水族之患,自可迎刃而解,不足為患矣。屆時,四海之內,必將是一片和諧共榮之盛世景象,水族亦能沐浴於和平光輝之下,與各族共謀發展,同享繁榮。
再者,水族之亂,亦或為一時之困,待其內部紛爭平息,未嘗不可成為四族團結之契機。或許,當今大荒,正亟需一位神帝降世,以超凡之姿,凝聚五族之心,共築和平之基,兼以無上之威,震懾四方,使萬民歸心,四海之內,自此昇平無虞。」
應龍心間悄然漾起一抹苦笑,今朝大荒,正值亂世紛擾,群雄並起,武法通玄之士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縱使他歷經千年苦修,脫胎換骨,已化身為蛟龍,騰雲駕霧,威震一方,然計蒙大長老之諄諄告誡猶在耳畔,提醒他需謹言慎行,萬勿輕易觸怒那些絕世大能,以免引火燒身,招來無端禍患。
再出神帝?統領五族?於這波譎雲詭的亂世洪流中,無異於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