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余也把季星凌的成績單發給了家長,附帶一段真情實感的誇獎評語。語文老師表揚起學生,措辭向來豐富,胡媚媚收到之後心花怒放，她捧著手機站在臥室門口,看著人模狗樣的、正在伏案苦讀的兒子，那個心軟,那個高興,那個欣慰，當場表示：「這回媽媽就當你考了500，之前欠的妖怪幣一筆勾銷。」

  季星凌也挺高興,不用背債誰都高興,但他的高興里同時還伴隨著一絲絲惆悵,惆悵為什么小林老師不像親媽這麼好說話，482也能四捨五入一下當500。准男朋友到底哪天才能升級成男朋友，單詞3500背背忘忘,總分又差十八分,不能親親不能轉正，現在連面都見不了，這究竟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生活不易，星哥嘆氣。

  胡媚媚繼續說：「重明叔叔已經幫你找好了家教,具體上課的時間——」

  「不用。」季星凌晃晃手機，「林競說他幫我整理落下的筆記，每晚都會送過來,這兒還有一大堆他在之前給的複習資料，已經快忙不過來了。」

  胡媚媚：「……」

  這是什麼讓家長省心的隔壁小孩？！

  她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表示感謝了，乾脆打電話給弟弟，讓他從青丘弄了一些純天然無污染的蔬菜瓜果，又扛過去半扇新鮮的羔羊肉，還有牛奶啊堅果什麼的，七七八八堆滿了半個廚房。連遠在寧城的林醫生和商醫生，也因為兒子成功的業餘補課事業，而獲得了一批茶葉燕窩干海參，用紅綢緞捆著，跟電視劇里的聘禮似的，非常喜氣洋洋。

  高二一班。

  各科課代表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迷之默契，季星凌的試卷一律繞過於一舟，全部交給林競。白小雨在髮捲子的時候還感慨了一句：「季星凌這次作文未免寫得太整齊了吧，以前都是通篇狗爬，我還以為看錯名字了。」

  旁邊立刻有男生唯恐天下不亂地來了句：「妹妹，你怎麼會知道星哥以前的作文是整齊還是潦草？」

  白小雨：「……」

  她惱羞成怒地拍了對方一巴掌：「少來了，誰是你妹妹！」

  一邊說，一邊心虛地看了眼林競，可能是怕他會把這件事告訴季星凌。不過幸好，年級第一不像別的男生那麼討厭，並沒有調侃自己的意思，而是一直在看手裡的卷子。

  這次作文的題目是《珍惜時光》，林競掃了一遍大少爺的答卷，在收尾部分發現了熟悉的《贈劉景文》，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硬是給凹進去了，還凹得很合適，很自然，很合老師心意！他悶笑了半天，微信發過去一個親親以資鼓勵，撩得大少爺蕩漾嘰嘰，立刻又連背三首詩。

  下午四點多，季星凌在家學得無聊，趴在床上想給小林老師發一條微信，卻又怕打擾他學習，猶猶豫豫刪刪打打，林競也就盯著提示框上一直存在的「對方正在輸入」，焦慮等待五分鐘都沒收到消息，只好主動詢問，你是在寫3000字大作文嗎？

  星哥：不是，我就想給你發個表情，又怕打擾你學習。

  可達：你想多了，我學習的時候，沒人能打擾。

  季星凌十八倍濾鏡閃閃發光，果然是我的小林老師，就是這麼酷！但嘴上還要痞兮兮嘚瑟一下，連我也不能打擾嗎，如果你學習的時候，被我拉過來瘋狂親親呢？

  林競：「……」

  這時預備鈴已經響了，有不少同學都在往座位上走，他面不改色把手機丟回桌斗，抓過一支筆開始就演繹學霸算題。這回輪到大少爺遲遲等不到新消息，他一琢磨，還以為小林老師要身體力行證明一下什麼叫「學習的時候沒人能打擾」，於是繼續討厭兮兮地給他發過去許多表情包，見依舊沒有回信，又孜孜不倦按出十幾秒語音，外帶一個紅臉小人。

  鑑於季星凌平時和「害羞」兩個字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林競盯著這個可疑的小紅臉，越盯越覺得猥瑣，自然而然就對上面的語音產生些許懷疑，覺得難道是什麼少兒不宜，我才不聽。

  然後就點了語音轉文字。

  沒轉成功。

  蓬勃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慾驅動著小林老師，他腦子一發熱，直接把手機從桌下拿了出來。

  此時，教室外正好有一名教導主任路過。

  「……」

  事情的結局顯而易見。小林老師失去了手機，高二一班也失去了5分。雖然牛衛東看在年級第一的面子上，沒有讓他當眾念檢討，但林競已經足夠鬱悶了，生平第一次因為這種理由進教導處，是真的丟人。

  而江岸書苑裡，季星凌還納悶呢，為什麼真不理我了，好像並沒有說什麼啊。他意興闌珊地從床上爬起來，看了沒兩頁書，手機就收到一條新消息。

  於。：剛才是你在給林競發微信吧？

  於。：他被老牛逮到了，手機也慘遭沒收。

  季星凌：？

  我操！

  星哥：然後呢？

  於。：沒有然後，老牛網開一面沒讓寫檢討，但扣了班分。

  於。：林競從教導處回來後，已經趴在桌子上，哭了差不多十分鐘吧。

  星哥：……你接著編。

  於一舟給他隨手錄了了小視頻，林競確實一動不動趴在桌上，不過哭不哭的後排也看不到。

  季星凌就跟著崩潰了，這他媽，不過你星哥崩潰之中理智尚存，在好友里重新挑了個靠譜一點的人證實，林競的手機被沒收了？

  李總：嗯，他撞到了老牛槍口上。

  季星凌頭疼，又問，那他情緒怎麼樣？

  李陌遠回復，鬱悶唄，去了趟教導處，回來就趴在桌上，好像在看英語。

  星哥：你先幫我給他道個歉。

  李總：哦，剛和他聊天的人是你啊？等著。

  一分鐘後發來新的一條——

  李總：林競說沒關係，讓你好好學習。

  季星凌還想問什麼，但隔著李陌遠到底不方便，於一舟又很嘴賤，只有暫時作罷，看著手機屏幕上小林老師毛茸茸的後腦勺，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韋雪轉頭安慰林競：「沒事，不就扣五分嗎，你隨便參加個什麼校內活動就能掙回來了。不然過陣子的校慶表演，你也參與一下？」

  林競有氣無力：「看你長得這麼貌美如花，怎麼能學人趁火打劫。」

  這都「貌美如花」夸上了，你雪姐只好放棄打劫，並且給這位嘴甜會說話的倒霉帥哥指出明路：「信息處的老師最近測試圖書館新系統，在招募學生志願者，好像就一周的時間吧，每天過去一趟，也算校內活動，能把扣分再加回來。」

  林競坐起來：「在哪報名？」

  比起幫校工掃落葉啊，清理水池啊，食堂收盤子之類的「校內活動」，測試新系統簡直就是神仙項目，許多連累班級扣分的倒霉蛋都在搶名額，但架不住小林老師又高又帥學習好，年級第一走到哪裡都牛逼，剛一冒頭就被欽點進了辦公室。

  填完一系列表格，又領回測試說明後，林競雙手插著衣兜晃悠回教室，心想我已經把扣的分掙回來了，是不是就能免除班主任一頓嘮叨。結果剛進教室就見王宏余和牛衛東雙雙站在講台上，看起來像是要進行一番男子混合教育，頓時腦袋一懵，拔腿就想跑。

  「拿回去吧。」王宏余把手機遞過來。

  林競：？

  全班同學也：？

  雖然我們都知道年級第一有優待，但也不用優待得這麼明目張胆吧，哪怕在私下還給他呢，居然還要帶著教導主任來，這隆重得快趕上頒獎儀式了！

  啊，令人心痛。

  「都別吵了。」王宏余敲敲講桌，「剛剛季星凌的家長已經親自來學校解釋，說林競上課掏手機是為了幫季星凌拍筆記，所以老師們經過商量，決定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手機失而復得，林競也老實了，直到晚上吃飯才開機。他原本以為季星凌會開啟狂轟亂炸模式，誰知卻只有一條消息，寬麵條淚小q版跪在搓衣板上，抱了一塊「對不起」的牌子，就很萌，很可愛。

  「噗。」

  季星凌第十八次問親媽：「老師真的已經把手機還給林競了？」

  胡媚媚快被他吵出毛病了：「不然你親自給王老師打個電話？」

  季星凌：「……」

  那小林老師為什麼不回我。

  他連吃飯都沒什麼胃口，匆匆扒拉兩口就回到臥室，打算醞釀一篇聲情並茂的催淚小短文。

  林競直接把電話打了過來。

  「我錯了！」大少爺態度非常良好，二話不說道歉。

  林競問：「是你讓阿姨來學校的？」

  「嗯，我說我亂發消息害你被沒收手機，我媽就幫忙要回來了，不過她警告我下不為例。」季星凌小心翼翼，「你不生氣了吧？」

  「我不生氣，我也不應該預備鈴響還在看手機。」林競惦記著，「你之前發我的語音是什麼？」

  「什麼語音？」季星凌說完才反應過來，「哦，沒什麼，我就瞎哼唧了幾句，你那陣不是沒理我麼。」

  林競：「……」怪不得文字轉換不過來，敢情你那段是真·無病呻吟？

  季星凌不解：「你把我們的聊天記錄刪了？」

  林競如實回答，在把手機交給牛主任之前，我把微信整個卸載了。

  畢竟就算手機有密碼，就算老師不會翻學生手機，留著滿微信的親親交上去也是恐怖故事。

  林哥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季星凌無話可說，只剩一個大寫的服，你不去當特工真是國家一大損失，這是什麼穩准狠的速度和手腕。

  「先不說了。」林競喝完最後一口湯，「我還得去信息樓。」

  「你去信息樓幹嘛？」

  「為了不讓老王嘮叨手機扣分，我下午報了個測試系統的活。」林競說，「現在雖然不用扣分了，但既然報名表都交了，還是去吧。」

  「做什麼測試員，累不累啊？」大少爺不樂意了，「吃完飯就回教室。」

  「坐在機房有什麼累的，你好好學習。」林競在掛電話前又補充一句，「以後上課時間，我們不要發微信了，你有不會的題目先攢起來，晚上我回覆你。」

  季星凌下午才連累小林老師被沒收手機，還要莫名其妙去做什麼測試員，目前比較沒有人權，更沒底氣討價還價。但他還是哼了一句：「只有做題才能發微信，那我要是想你了呢？」

  林競把餐盤放回回收處：「你想我不應該是七乘二十四小時的嗎？」

  季星凌：「……」

  你看你這話說的！

  沒錯我是！

  「我也想你。」林競笑，「那我去忙了。」

  「嗯。」季星凌靠在陽台上，「我等你放學。」

  哪怕不能見面，只要能看到1302小臥室里橙黃的燈亮起來，他也會莫名其妙覺得更安心一點。

  要是再多關一個月，季星凌覺得自己差不多就能混成文學大家了，張口……課外讀本怎麼描述來著？

  「你是呼吸，是床頭，是陪伴星星的夜晚。

  是紗幕，是霧，是映入夢中的燈盞。」

  是真的酸。

  ——這句不是北島寫的。

  酸溜溜的、見不到小林老師的你星哥，只好繼續背單詞，背3500，背得恨不能自己也變成3500。

  信息樓里，林競看著身邊熟悉的紅毛，驚訝：「劉栩哥？」

  「怎麼，你也來優化系統？」

  「我計算機頂多會考及格水準。」林競拉開椅子，「我是來用苦力交換班分的。」

  劉栩樂了：「沒看出來，你還能有闖禍的時候。」

  林競沒細說手機的事，只問了他幾個測試問題。劉栩之前就在計算機組，後來雖然被物理競賽班挖走，但底子還在，現在也經常會來信息樓幫忙。他站在後面，一邊彎腰給林競調系統，另一隻手還在回復微信，看起來很日理萬機的樣子。

  林競不太好意思打擾他：「你忙的話，我可以自己弄。」

  「沒什麼事。」劉栩說，「就許裴在抱怨。」

  這名字有點熟悉，林競想了想：「競賽班的早戀大神？」

  「什麼早戀大神，他是我好哥們。」劉栩哭笑不得，「你都聽說什麼了？」

  「各種八卦。」桃色的，驚悚的，純情的，貼吧差不多快故事接龍了。

  劉栩拖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邊：「這事有點複雜，許裴那邊先不提，但我們現在覺得譚琢的父母好像是被誰在後面推著，故意要把事情搞大。」

  林競第一反應就是：「不會為了針對唐校長吧。」

  「不好說。」劉栩提醒，「不過這事和你也沒關係，就記住一件事，早戀了千萬別被抓。」

  林競義正辭嚴：「我沒早戀。」

  雖然我瘋狂想早。

  但有人還差了十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