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人間太累

  余至明隨報信的住院醫師，以最快時間趕到了四樓的一間病房。

  他就發現一位四五十歲，身體略發福的男子坐躺在病床上。

  這人全身汗出如漿，雖然吸著氧氣，卻還是如老牛拉車般急促的喘著粗氣。

  余至明伸手按在他的左胸位置，探查了片刻後，一顆心是一沉再沉。

  眼前這位患者，不再是心律失常，而是演變成了問題更加嚴重的急性心臟衰竭。

  余至明在剛才的探查中了解到，男子的冠狀支動脈狹窄度接近了80%。

  這必然會導致心肌長期處在缺血狀態。

  余至明猜測，男子剛才的心律失常發作，應該是作為壓垮心臟的最後一根稻草。

  它使得心肌在一陣極速輸出之後，終於支撐不住，出現了崩潰。

  余至明在探查中發現，這位患者的心肌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在成片成片的壞死，這導致他的心臟泵血功能在快速的下降。

  他抬頭迎上男子渴求的目光，很是殘酷道：「你的情況，非常嚴重。」

  「有兩種方案。」

  「第一種，我可以為你爭取半個小時左右的清醒，給家人做最後的告別。」

  余至明說完這話，就看到男子的眼睛嗖然瞪大了一倍，滿臉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這種時候了，余至明也沒有時間詳細解釋，語調快速的說：「第二種，就是按照常規方法進行搶救。」

  「三五分鐘後，你會陷入心源性昏迷。」

  「約三四個小時後，伱的心臟會徹底失去作用，不得不採用體外循環維持你的生命。」

  「如果你的家人讓醫院不惜一切代價救你，我們會給你上人工心肺機，或是給你移植一顆人工心臟，維持你的生命。」

  「運氣非常非常好的話，在未來的一到三個月內，你或許會得到合適的心臟供體，從而做心臟移植手術。」

  余至明又補充說：「第二種救治方案，治療費用至少是百萬起步。」

  他再次迎上男子的目光，催促道：「選擇一？還是二？」

  余至明又接著道：「如果你不做選擇，我會默認選擇第二種搶救方案。」

  「結果如何，就看你家人的選擇，還有你自己的運氣了。」

  話語間，余至明一直盯住男子的眼睛。

  只見男子的目光一直在變幻不停，先是哀求祈求，接著是猶豫和掙扎。

  忽然間，男子目光變得平和起來。

  他張開嘴，努力發聲道：「一、一……」

  「人間太累了，早走……早好……」

  余至明微微一怔，又伸手喊道：「腎上腺素，兩支！」

  下一刻，兩支腎上腺激素被放在了余至明的手中。

  余至明沒有半點猶豫，在同一時間把兩支腎上腺素齊齊注射進了男子體內。

  隨後，余至明起身，看向帶他而來，和他自己差不多年齡的住院醫師。

  「你，留下！每隔五分鐘，記得給患者注射兩支腎上腺素。」

  余至明又病房內看到了程雯，叮囑道：「程雯，你也留下。」

  「其他人，隨我出去。不要打擾了患者和家人告別……」

  余至明走出了病房，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走向了樓梯。

  他下樓梯來到了二樓，臉色沉沉的直接回到了大辦公室。

  周沫起身，默默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余至明接過，一飲而盡。

  「患者選擇了和家人做最後告別，他做選擇時說，人間太累，早走早好。」

  周沫緩緩的說：「前段時間，網上有一個很火的短視頻，一個女孩就一句』下輩子不來了』就引發了數百萬人的共鳴。」

  「普通人的生活壓力，太大了。」

  余至明來到辦公桌前坐下，輕嘆道：「生活不易，每個人都是在負重前行。」

  「周沫，我們吃飯吧……」

  接下來，余至明化沉重心情為飯量，對飯菜發動了源源不斷的進攻。

  作為一位特級醫院的醫生，遭遇患者死亡是常有的事情。

  余至明必須調整好心情，擺脫不良情緒，為下午的工作做好身心準備……

  二十幾分鐘後，之前那位報信的住院醫師，又來到了大辦公室。

  只是這次走進來的他，步履沉穩，雙眼滿是淚水。

  「余醫生，那位患者，走了。」

  「走之前，他和他的爸媽、兩個兒子都通了電話。不過，他沒有說自己的情況，只是告訴他們，他愛他們，讓他們照顧好自己。」

  「他和自己的妻子通電話時，感謝了妻子的付出，然後一條一條的交代了後事。」

  年青的住院醫師哽咽了一下，又接著道：「余醫生，他還讓我向你說一聲謝謝，讓他有時間和家人做了告別。」

  余至明看了一眼住院醫師胸前掛的身份銘牌，知道了他的名字。

  唐興。

  「唐醫生，今年夏天入職的？」

  唐興點了點頭。

  「經歷過多少位患者離世了？」

  唐興輕聲道：「其他的不說，光是我照顧過的患者，加上今天這位，就有十一位了。」

  余至明輕聲道：「十一位，還是少了。」

  「我負責過的患者，醫治無效去世的一共有一百一十七人。」

  停頓一下，他又轉而說：「唐醫生，你應該還沒吃飯吧？去吃飯吧。」

  「下午還有更多工作等著你呢。」

  唐興搖頭道：「沒有胃口。余醫生，我回樓上了，不打擾你休息了。」

  說完這話，唐興朝余至明欠了欠身，又朝周沫點頭示意了一下，離開了大辦公室。

  待唐興離開後，周沫忍不住問：「余醫生，你真經歷過一百一十七位患者離世？」

  余至明橫了周沫一眼，說：「這很多吧？平均一年也就二三十人！」

  「我在縣醫院工作時，一天死亡兩三名患者，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周沫輕哦一聲，又問：「一開始遭遇患者治療無效死亡，你是不是也心裡很難受過，哭過鼻子？」

  余至明閉上了眼睛，開始閉目養神，不搭理周沫了。

  周沫撇了撇嘴，不再打擾余至明……

  下午近三點，之前約好的女排運動員，在創傷外科蔡勇先醫生的陪同下，來到了大辦公室。

  那超過一米九的頎長身材，著實給了余至明不小的心裡壓迫感。

  好在身材看著還算苗條，不是很壯，不然壓迫感得飆升好幾倍。

  女排運動員名叫伍霜，今年二十八歲。

  簡單認識後，余至明直言問道：「伍小姐，你是想把身上的大小傷勢做一次細緻的梳理和修復，來提升運動狀態？」

  「還是只解決一些個別問題？」

  伍霜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余醫生，我今年二十八歲，也早已經過了運動高峰期。」

  「我準備退役去一家高校做體育老師。」

  停頓一下，伍霜接著道：「當然，如果可能的話，能把全身的大小問題一次性解決掉，就再好不過了。」

  「如果不能的話，最好能解決……」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腳踝，說：「我這裡一直不舒服，每次打完比賽，都會疼上幾天。」

  伍霜又指了指右肩，說：「每天早上睡醒，我這裡都酸脹難受。」

  「還有，我的右腰這裡……」

  伍霜接連在身上指出了六處需要余至明重點關注的地方。

  接著，心中有數的余至明，把人帶到了檢查室，給她做了一遍身體檢查。

  伍霜是典型的運動損傷。

  她的腕關節、膝關節、踝關節等存在著磨損過度的情況。

  同時，大腿、小腿、手臂、腰部、肩部，還有後背存在著大大小小的幾十處肌腱傷、肌肉傷，還有骨傷、血管傷、神經傷。

  這一次檢查，也讓余至明切身感受到了運動員的不容易。

  一二十年如一日的訓練，讓一些骨頭的發育都發生了形變。

  為了讓伍霜現在，也讓一二十年後的伍霜少受一些罪，余至明一共給她列出了三十一處需要修復的地方。

  伍霜看到余至明在自己身上標記出的大大小小的記號，嘴巴就沒有合攏過。

  「余醫生，這也太多了吧？我相當於全身都要過一遍手術了。」

  余至明鄭重其事道：「伍小姐，我這已經是挑揀主要的損傷來標記了。」

  「還有一部分損傷，雖然現在沒什麼影響，但是一二十年後，隨著你機能退化，影響會變得很明顯的。」

  「到了那時，你看到隊友的遭遇，一定會感謝我的。」

  蔡勇先也開口道：「余醫生很負責，且非常富有前瞻性。」

  「信任余醫生，不會讓你吃虧的。」

  伍霜輕聲道：「余醫生的本事，我當然是信得過。」

  「只是這麼多處的損傷要修復……」

  她看向蔡勇先，問：「這得需要多長時間？多少費用啊？」

  蔡勇先沉吟著說：「踝關節，還有左膝關節的損傷修復，有些麻煩。」

  「修復一個關節，大概十萬費用。」

  「再加上這麼多處的損傷……」

  蔡勇先盤算一下，說：「總費用，大概在五六十萬。」

  「至於手術時間，多人合作，大概需要兩到三次手術，每次一天時間！」

  伍霜語帶為難的道：「這個醫治費用太高了，我的費用預算，不能超過二十萬。」

  蔡勇先道：「二十萬預算的話，只能是修復踝關節和左膝關節了。」

  「從余醫生的描述來看，你這兩處關節最需要手術修復。」

  「不然，會影響到你今後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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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